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十幾個人或蹲或跪地擠在那里,臉色都泛著死尸般的青紫色,目光要么驚懼萎靡,要么呆滯無神,方才為首的女子站在另一邊,她容貌分明是有幾分妖媚的,偏偏側臉一道淡淡疤痕,遮住了其美貌,她腰上纏著銀色鎖鏈,看起來似乎是她的武器。
難道瘦猴子口中的王母娘娘,就是這個女人?他們到底做了什么,叫這些人變得不人不鬼,神志不清?
“教主,這些人既已無用,便殺了吧!”女子面色不變,用輕描淡寫的語氣朝身旁的另一人請示道。
我定睛一下,那男子戴著銀色麒麟紋面具,身姿挺拔,一看就知道年齡并不是很大,只是渾身暗黑的服飾和冷峻的氣場,讓整個人透著肅殺殘忍之意,不敢直視太久。
東圣神教的代教主無歡,這就是惡名遠揚,即便身為近鄰的林老爺也不愿結交的東圣神教神掌門人,無歡。我多好奇他的廬山真面目是何模樣,可惜他戴著面具,加之燭火昏暗,實在很難看清他真實的容貌。
昏暗中,我只能見到他輕微點了點頭,同意了“王母娘娘”的提議。
只在電光火石之間,無歡身后的幾名手下便迅速出手,刀光一閃,割破了那些人的喉嚨。
一瞬間,血濺當場,濕漉漉的地面上像下了一場血雨。
我又驚又懼,沒想到血腥的場面來得這么突然,不自覺捏緊了杜筱月的手,想要偷偷逃離,那一群蜷縮在地上的人里,竟忽然竄出來一個瘦瘦的身影,朝我們的方向沖了我來。
“小心!”我拉住杜筱月就要遁走,卻不料被竄出來的人影牢牢抓住了腿。
“是他!”杜筱月驚道。
我回頭一看,娘的,又是那個該死的瘦猴子!他怎么總跟我過不去!
“你放開!”我嚇得聲音都有些發顫,杜筱月也伸腳就是一踹,誰知那瘦猴子知曉死期將近,越發不要命,滿口是血地又撲了過來!這巨大的騷動立馬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只聽得女子的聲音道:“什么人?”
說完,一道銀鏈子忽然套住了瘦猴子的脖子,拖著他一路往后退去。那家伙渾身是血,已經看不清表情,只是目光猙獰地抓緊我,二人的糾纏下,我一下子跟著他被拖出了陰影,莽莽撞撞栽倒在地。
抬起頭,察覺到一道冷冰冰的目光掃了過來。
完蛋了!猛然暴露在無歡的面前,我的身子一下子都僵硬了。
“我說是誰呢?原來兩個小丫頭都能混進來,咱們東圣神教的守衛,怕是該換一換了!”她話一說完,迅速收緊了套在瘦猴子脖子上的鏈子,似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只見瘦猴子雙腿用力登著,嘴里發出嘶啞的聲音,“啊……啊……”
瘦猴子掙扎的模樣惹得那女人哈哈大笑,道:“我說這猴子怎么跑得這樣快,原來臨死之前,還要抓兩個墊背的呢!彼Τ鰜淼谋拮泳o緊纏在了瘦猴子的脖子里,我眼睜睜看著瘦猴子被拖著往后,忍不住上前想替他把鏈子扯開。
誰知“王母娘娘”越拉越緊,笑道:“小猴子,蟠桃吃完了,我這就送你上天庭了,你說好不好!”
杜筱月站在一邊,忽然開口道:“無歡代教主,在下乃是雙燕鏢局的人,眼下貴教教主穆珩閉關修行,代教主如此擅自作為,恐怕不妥吧?”
好哇,這杜筱月終于開口了,我也想看看,她方才那么底氣十足的,莫非東勝神教真要賣她這個人情不成?誰知無歡淡淡說道:“教主既已閉關,便不再過問教中事物,你不必拿他來壓我。”
旁邊的“王母娘娘”更是輕笑一聲,道:“我說姑娘,你莫不是以為燕血崖在我們教主跟前有兩分面子,便是你所有姓燕的來,我們都得以禮相待了?”那女人冷笑一聲,繼續道:”再說了,聽聞燕雪崖與你家老爺子為了一個女人鬧得分了家,你如今竟好意思說是一家人?教主雖看燕雪崖幾分薄面,可惜他不爭氣,在英雄大會上輸給了年紀輕輕的白莫寅,將這天下第一的名號送給了旁人,又有何顏面出現在教主面前呢!
“我聽聞,號稱白發閻羅的東圣神教教主穆珩,自來對我燕家禮敬三分!倍朋阍碌,“今日我拜訪此地,便是不以禮相待,也不至于大開殺戒,取如此多人的性命吧?”
看著滿地的尸體,杜筱月已經忍不住渾身發寒,說話的聲音也因激動而帶上了顫抖。
“拜訪此地?”那“王母娘娘”笑得花枝亂顫,“虧你這丫頭說得出口,你們偷偷摸摸溜進來了,也好意思稱‘拜訪’?我縱是動手殺了你們,怕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趁著無歡等人跟杜筱月交談的空隙,瘦猴子這邊卻并未松懈,我拼命想要扯開他脖子的鎖鏈,幾乎趴在了他的身上,卻眼睜睜看他掙扎著越發呼吸急促,忽然他湊近我的耳朵,艱難的說道:“七星龍紋……七星龍紋。”
我聽不懂,拉住他問:“什么七星龍紋?”我隱約察覺,這似乎是一個重要訊息。
他吐口好大的一口血,看起來已經接近失去了意識,卻不知為何突然說起了人話來:“手臂上……七星龍紋,要去靈山找……林……林老爺!蹦沁叺呐丝匆娢覀兯圃诙Z,猛地一用力,瘦猴子忽然雙手捂住脖子,瞳孔放大,最后兩腿一蹬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你別死。 蔽覐氐谆帕,咬牙揪住他道,“這跟林老爺有什么關系,什么是七星龍紋?”
可是,我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該死的,這究竟該怎么辦?找義父干什么?你到底是把話給說完了再死啊!
我抬頭看向無歡和杜筱月等人,他們目光冰冷,面對人命的逝去宛若捏死一只螞蟻,絲毫不為所動。
“無論你是雙燕鏢局也好,崆峒武當也罷,闖進了我教的地方,便不可能活著出去。”那“王母娘娘”剛殺了瘦猴子,卻半點沒耽擱說話,話音剛落,一甩長鞭往杜筱月身上攻去。
杜筱月也拔出長劍,二人瞬間纏斗起來,打得不分上下。
從未見過生死的我兩腿發軟,渾身都在發顫,咬著牙齒冷冷盯著無歡——若我會哪怕丁點兒武功,也可上前助她一臂之力,可我偏偏不會!只能眼睜睜看著瘦猴子死,甚至杜筱月單獨苦戰……
無歡從一開始都沒怎么動過,身邊的尸體也好,我和杜筱月的出現也罷,似乎都無法讓他產生半點興趣。我甚至偷偷想,這個人會不會根本不屑于親自出手收拾我們,那么,杜筱月興許還有兩分贏面。
就在此時,現實否定了我的誤判。
無歡忽然出手,直取杜筱月的脖頸,單手卡住她的脖子,“浪費太多時間了。”他冷冷說道,許是失去了耐心,他的力道非常強勁,速度極為敏捷,我一看便知,二人武功天差地別,一招就能定勝負。
糟糕!杜筱月要沒命。
根本無暇顧及她,我嚇得轉身就跑,忽然脖子一涼,銀鏈子從天而降,瞬間圈住了我的脖子,似毒蛇一般纏住我一路把我往回拖。
“嗚嗚……”我抓緊脖子間的銀鞭,被拖到了無歡腳下。
匍匐著跪倒在地,我努力拉住無歡的褲腳,掙扎著道:“放……放過我!求你……放過我!”
我知道,求那個女人沒用,掌握我生死的,是這個男人。
無歡低頭看著我,即便是面具也遮擋不住那冰冷的眼神,我已經難受得渾身抽搐,卻被從未有過的恐懼和求生本能驅使著求饒,“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我已經無力思考其他,無歡黑色的衣角被我緊緊攥住,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眼前逐漸模糊時,仿佛聽到無歡的聲音,“放了她。”
直到脖子的疼痛感消失,我才確信,我真的沒有聽錯,這個魔鬼,居然真的想要放過我?我趴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甚至不敢去求證什么,也不敢再去看無歡的眼睛,閉上眼眸等待對方的安排。
極端的恐懼下,我已經不敢耍任何的小聰明。
很快有兩個黑衣人上前,在我的眼睛前蒙上了黑布,我知道,他們這是要帶我離開,視線被遮住前,我看見的是地上杜筱月、瘦猴子以及十幾人陌生人的尸體,而絲毫不會武功的我,卻竟陰差陽錯的,成為了唯一一個活著出去的。
我甚至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在黑衣人的帶領下,我似乎被引入了什么陰暗的密道,忍不住想到被秘密處決的場景,我全程不敢說話,后背的冷汗幾乎沁濕潤了整件衣衫,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宛若走向地獄之門……
不知走了多久,那股陰沉的感覺消失了,我漸漸感受了一些微涼的風,身后的人猛地了我一把,再也沒有了動靜。
“有人嗎?”“你們這是把我帶到了哪兒?”“無歡教主還在嗎?”
我站在原地靜默了半晌,耳邊聽見了極輕的蟲鳴鳥叫,此外一片寂靜。他們已經走了?
我終于鼓起勇氣解開了眼前的黑布,眼眶一下子就濕潤起來……
沒有了高高的塔樓,沒有了重疊復雜的假山,也沒有永遠走不出去的圍墻,我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漆黑的小巷子里,入了夜,四周寂靜,宛若再尋常不過的一個夜晚。
好像,我已經再次回到了城里。
我瘋狂地開始往城內跑,打算找到當初離開的那家小飯館,卻不料突然踩到巷子里的老鼠,老鼠一陣亂竄,我尖叫一聲連退好幾步,猛地撞上一個人。
“啊——”我的尖叫聲劃破蒼穹。
轉身一看,熟悉的眉眼霎時落入我的眼中,清俊的側臉,宛若出鞘的利劍般鋒利。
那雙漆黑眼眸中忽然閃現的光亮,瞬間擊中了我的心口。
白景楓,白景楓,為什么是你,為什么總是你!
“你……”白景楓似乎被我臉上的蒼白和淚痕所嚇到,一時無法反應。
“你來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忽然就沖上去抱住他,嚎啕大哭起來,“白景楓!白景楓!嗚嗚嗚!你終于來了!你終于來了!”我的恐懼和忐忑,我的不安和慌亂,仿佛瞬間找到了發泄之地,找到了棲息的港灣。
此時天高海闊,偌大江湖,都淡出了我的視線,一切都不及這份重逢光彩奪目。
我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地感受到,在舉目無親的中原之地,他帶給我這種安全感,是多么的珍貴。
“你怎么哭了?你還在生我的氣嗎?”白景楓到底是游戲花叢的紈绔少爺,對一個姑娘的投懷送抱沒有絲毫的別扭和不自在,只是瞧見我哭得這幅德行,竟難得的顯示出一副無措模樣。
見我只是埋頭痛哭,他沒頭沒腦地道:“不就是讓你叫聲哥哥么,你若是不喜歡,我以后不說便是了,干什么哭成這樣?”
“你……嗚嗚……我嗯腫里……”我還是把頭埋在他心口語無倫次,像個小孩子一樣死死抱住他不放。
過去的那些時間,我實在是太緊張太害怕了,死里逃生,只想緊緊抱著自己喜歡的人,狠狠哭上一回。細細數來,他那么多牽扯不清的女孩兒,便是叫我糾纏一會兒,也算不得什么。
白景楓卻全然不知曉我的心思,竟安慰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不知所措地說道:“你若還是不高興,大不了……大不了我叫你一回姐姐可行?”
我猛然抬起頭,用通紅的兔子眼睛盯住他,確認道:“這可是你說的?”
他猶豫著點了點頭,臉上卻有些不自在。
我臉上一喜,立馬道:“好,那現在就叫一聲來聽聽!
白景楓呆呆看了我半晌,似乎沒想到我翻臉這樣快,我又喜滋滋催了一遍:”快點,叫我姐姐!”
對上我通紅的眼睛,他似乎又發不出脾氣來,好半天,終于憋出來一句,“餓了沒?我帶你去吃飯!闭f完也不管我的回應,拉著我的手就自顧自一個勁兒的往前走,全然沒了平日里那副囂張討人厭的樣子。
他一說,我還真是有點兒餓了。便乖乖被他拉著跟在他后面,他的手很暖和,就像他的人一樣,充滿了一股近乎野性的生命力,這是白景楓與生俱來的鋒芒與氣質。與他這般牽手而行,我的心里竟是從未有過的甜蜜。
一邊想這樣一路走下去該多好,一邊又不忘一路調侃他道:“快點兒,叫姐姐!聽見沒有,白景楓!”
他別別扭扭一個勁兒往前走,又似乎怕速度太快我跟不上,我便干脆卸了力道,全然變成被他拖著,嘴里賴皮地叫道:“反正你欠我一聲姐姐,你給我記著,我是不會忘的!
他也不反駁,只模模糊糊說了一句“知道了。”卻偏不肯回頭,但我分明借著月光看見,這家伙的耳朵尖兒都有點兒紅了。
哈哈,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景楓大少爺,居然會為了這種事情紅耳朵,真是有趣極了!
越是這樣無所謂地玩笑著,嬉戲著,我的眼眶卻越發忍不住濕潤起來。
不曾失去,不曾恐懼,便不知這平凡玩鬧的珍貴和不易。
幸得死里逃生,感謝蒼天庇佑!
大半夜,白景楓竟也能找到個吃飯的私家小飯館,我倒真是佩服他。離天亮也沒多久了,我們二人也沒有睡覺的理由。我見他一反常態地好說話,便問他道:“我離開后,你一直在找我?”
他看了我一眼,竟也沒抱怨什么,只說:“下次別這樣,若是再遇上上次那幫綁匪,有你好果子吃!”
我知他是關心我,沖他一笑,埋頭喝起茶水來,我其實有許多話想跟他說,但我此時卻很累,累到只想享受此刻的安寧。于是,我沖他道:“白景楓,你把手拿出來!
他不明所以,把手伸出來放在桌面上。
我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與他十指相扣。他奇怪地看著我,卻也沒有收回手,任我這般抓住他。我閉上眼睛,笑說道:“謝謝你,真好。”他莫名其妙看著我,似乎越發覺得我受到了刺激,情緒不大正常,我亦不再去過多的解釋。
月兒高掛,劫后重生,與心上人相對而坐,十指相扣。
他不必懂,我此時的安寧和幸福。我想,自此我會有更多的小秘密,因他而起,卻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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