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午的數學課籠罩在一片困意之中，班級后面的電風扇還在不知疲倦地嗚嗚轉著。

        “鄔安生！你來回答我這個問題。”老劉氣勢洶洶的聲音從講臺傳來。

        鄔安生嚇得一哆嗦，“唰”地站了起來，隨即低聲向同桌求助，“什什么？他說啥？”李欣輕聲提醒，“老師讓你回答問題呢，圓和直線距離的取值范圍。”

        鄔安生有點尷尬地看著前排回頭看她的同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老劉鼻腔里輕哼一聲，又立馬換了個溫和的態(tài)度，“桃李，你說。”

        “負無窮到負二分之三的開區(qū)間并六分之根五到二分之根六的左開右閉區(qū)間。”

        “對了吧？”老劉滿意地點了點頭，象征性地問了同學們一句，“好，不愧是課代表，請坐。”

        “鄔安生！你又不聽講！每天上課都在畫畫畫。畫畫能當飯吃嗎？我問你，能當飯吃嗎？”老劉回頭寫板書的時候還不往順口教育了她一番，“女孩子家家的，找個安安穩(wěn)穩(wěn)的工作不好嗎？年輕就是容易異想天開，不知道什么才是好。”

        鄔安生剛還由于愧疚低著的頭瞬間昂了起來，“怎么就不能了，我就是喜歡畫畫，我的夢想就是學動畫，怎么就不能當飯吃了？”

        其實她之前從來都沒有這么頂撞過老師，一直都是逆來順受的，畢竟老師說的也沒錯，在課上畫畫確實是不對，但是在課上走神確實不是她能控制的。

        今天她心情確實是不好，畢竟她精心準備了將近兩個月的作品投遞到一個沒什么名氣的工作室做兼職申請，甚至表示可以不要工資，居然都被拒絕了，她的畫周圍可從來都沒有人說過不好。

        鄔安生是不服氣的，我還沒嫌棄你小，你倒嫌棄我。

        老劉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立即把書一摔，“你給我去辦公室里等著！”

        鄔安生把筆一扔就去了辦公室，在老劉的辦公桌前走來走去。嘴上還在不停地嘀咕著，“我知道上課畫畫不好，可他怎么也不能侮辱我的夢想吧？干脆待會兒跟他道個歉，他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吧？”

        走廊上傳來下課同學們嬉鬧的聲音，辦公室的門被打開隨即又關上。

        “安生啊。”

        她回頭看見老劉夾著教科書，端著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茶杯走了進來，鄔安生目送著她這位數學老師從門口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老師。”鄔安生低下頭輕輕叫了一聲，好像老師還沒說什么，她就已經全然知道自己錯了。

        還沒等老劉說什么，她已經開始把剛才自己的腹稿一點兒一點兒的往外倒，“老師，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上課不好好聽您講課，不應該在聽講的時候畫畫，更不該在快高考的時候心思不在學習上面，想東想西的，最不應該就是在課堂上跟您頂嘴。”

        她聲音越說越小，最后說完了還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老劉，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反應，消氣了沒有，消氣了的話她能回去了嗎。

        老劉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我知道你自恃成績不錯，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了想要放松一下，但是安生啊，現(xiàn)在已經四月底了，最后一個半月你要是頂不住，照樣是什么事兒都有可能發(fā)生的。你沒發(fā)現(xiàn)你二模的成績比之前差了太多嗎，周測也是月考也是，太不穩(wěn)定了。”

        老劉拿出這個月的成績單，指著她那一欄說，“就拿數學來說，135分是你考的，88分也是你考的，優(yōu)秀的是你，不及格的也是你，最高分是你，最低分也是你。”

        辦公室的門不停地打開又關上，老師和同學們進進出出的，但是好像沒有人注意到鄔安生的窘迫。

        “太不應該了啊，鄔安生。”老劉看著這個讓他驕傲的學生，露出了一剎痛心的表情，“最后四十天的沖刺階段，老師們都對大家已經沒有再提高兩三分的愿望了，只希望大家不要被考試以外別的事情打擾，成績不要有波動。”

        老劉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所有老師最怕的就是你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如果你的成績隨意波動，萬一高考那次剛好在你成績的波谷，你怎么辦，你會不會后悔你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

        鄔安生把頭埋得更低了，眼眶已經開始微微發(fā)紅，她很怕別人關心她，或者是一心為了她好、為她想方設法的人。

        老劉又嘆了口氣，“安生啊，你要知道，在高考面前，正常發(fā)揮就是超常發(fā)揮了。”

        “我知道了，老師。”老劉深深地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還不到五月，但籃球場上打球的男同學們已經穿上了短袖，太陽已經西斜到快要看不見，鄔安生突然發(fā)現(xiàn)今天的晚霞很美，近處是不淡不深的紫色，遠處是橙色暈染著紅色，就連片片云朵也沾上了這美好的色彩，變成了畫卷的一部分。

        自此以后，她好像再也沒見過這樣好看的晚霞，原來那種動人心魄的美好，只存在于沒有手機、留存不下的晚自習。

        走廊里有拿著水杯排隊打水還不忘討論最近考試好像比之前簡單點兒的同學，還有拿著試卷跑到隔壁班級問問題的同學，還有搬著一堆作業(yè)從辦公室里出來的課代表，還有總是需要排隊的女廁所，鄔安生也不明白為什么明明這一層都是理科班，男生比女生要多得多，但男廁所從來都不排隊，女廁所每個課間都要爆滿。

        她晚自習勉勉強強地定下心緒，做完了除了語文和英語以外的所有作業(yè)。

        這是理科生默認的做作業(yè)順序，先做數學，然后物化生，最后再做語文和英語，但是由于前面的作業(yè)太多，沒有幾個人能寫到語文和英語。

        語文老師和英語老師也都知道這些情況，卻也只能無能狂怒。

        下了晚自習，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解桃李一臉擔心地看著鄔安生，“你真的沒關系嗎，安生？”

        鄔安生看了她一眼，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是已經問過了嘛，真的沒事兒，你別擔心了，而且我覺得老李說的有道理，我眼下最重要的事兒就是高考，我得先考到北京去，才有更多的機會。”

        四月底的晚風吹在人身上是最舒服的，解桃李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一天又這樣結束了。

        解桃李挽起鄔安生的胳膊，“安生，我們去操場上走走吧，還有十多分鐘才熄燈呢。”

        操場上還有跑步和打球的學生，也有一些偷偷牽著手只能趁晚上才能說說話的小情侶。

        鄔安生打了個噴嚏，點了點頭，“好啊。”

        操場上只有最角落的一個燈還開著，整個操場都籠罩在黑暗中，卻又剛好能看清身邊朋友的臉。

        不斷地有跑步的同學從旁邊超過她們，解桃李開口問道，“安生，你真的決定好了要去北京，真的決定了要從事動畫這個行業(yè)嗎？”

        鄔安生猛然站住，轉身看著她，一臉疑惑地看著她，“怎么了桃李，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的嗎？這不是我們的夢想嗎，你不想去了？”

        “不是。”解桃李也沒想到她反應這么激烈，連忙抓住她的胳膊安慰道，“不是這樣的，只是……”

        解桃李低下頭緩了一口氣，又抬頭正視著她的雙眼，“我們開始喜歡并且想把它作為職業(yè)的時候，已經過了能準備藝考的時間了，雖然說咱們都是從小學畫畫的，但是以后跟人家專業(yè)學動畫的一定會有很大很大的差距的。”

        “而且，我們兩個到現(xiàn)在都還不敢跟家里說這件事。別說沒法藝考走專業(yè)的道路了，就算是能走，咱們的家庭條件，你父母或者是我父母，肯定都不會同意的，不然我們也不會一直拖著不敢說啊。”

        鄔安生冷靜下來，點了點頭，“所以咱們才決定高考去北京，然后再想辦法學相關的知識，本來就不能學這個專業(yè)了，只有在那兒才能得到更多機會啊。在這個地方，或者說在除了北京的任何城市，所有的文娛行業(yè)都沒有發(fā)展起來啊。”

        她們接著繞著操場的最外圈走，“就算有那么多專業(yè)的學生又怎么樣，選了那個專業(yè)就真的喜歡嗎，真的就會從事嗎？再說了，我們占據地利的優(yōu)勢，比她們早積累四年的經驗，只要我們肯努力，沒有什么做不到的。”

        “那就希望我們都能得償所愿吧。”解桃李點了點頭，看著黯淡地夜空，沒再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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