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聽見開門的聲音，鄔安生睜了睜眼，發現自己還躺在沙發上。但是天早就黑了，但是客廳里亮著的卻不是刺眼的白熾燈而是灑了滿地的昏黃。

        “爸。”她聽見自己嗓子里發出慵懶沙啞的聲音。

        “嗯。回來了？”他把保險頭盔和熒光馬甲順手放在了門口，又進了衛生間洗臉洗手。

        鄔安生嗯了一聲，就去廚房往外端菜，順便還抬頭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表，六點半。

        “七點能回來就不錯了。”

        她看著衛生間的方向，心里有說不出的酸澀。通常在飯桌上，大家都沒什么話，無非就是媽媽吐槽一下工作太累，頸椎已經扯著頭疼了，然后爸爸再懟回去，“你看看到底誰更累。”

        這樣的場景幾乎發生在每一頓晚飯桌上，但是今天不太一樣。

        “你想好報哪個學校了沒有？”爸爸屁股剛沾凳子，拿起筷子就問。

        “不都說好了，就咱本省的東大，學醫生嗎？那可是咱省里唯一一個985了。”鄔母用胳膊肘頂了鄔父一下。

        “人家那叫學醫，什么叫學醫生。”鄔父看了她一眼，“我聽工友說，人家外邊有花錢去給算成績報考的，咱要不然也去找找人，爭取一分也不浪費。”

        鄔母給茶壺里又添了一點兒水，“多少錢啊。”

        “有幾百的，有幾千的，反正不就是圖個心安嗎，這畢竟是人生大事。”

        “也行。”鄔母先是嚇了一跳，又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說道。

        鄔安生喝了一口水，又夾了一口魚，終于開口道，“我想去北京。”

        鄔母跟鄔父一齊抬頭看了她一眼，完全沒想過從她嘴里能說出這樣一句話。隨后，鄔父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還剩一半的飯，鄔母看一眼鄔安生又看一眼他爸爸，眼神里充滿著擔心。

        這種擔心不無道理，畢竟鄔父脾氣暴躁，鄔安生從小就挨揍，也就是近兩年長大了加上回家少了才沒再挨揍，鄔母只是個沒怎么上過學的農村女人，不敢說鄔父什么不對，也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女兒。

        “我想去北京看看。”鄔安生又說了一句。

        “想去就去吧。”話音還未落，鄔父便低低地說了一句。

        鄔安生愣了一下，她好像終于明白“心掉回肚子里”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受，比老師準備點名提問的時候她正好走神沒聽還要更加刺激。其實很緊張，她賭上了這么些年他們對她的愛和信任。

        他說讓我去吧。

        鄔安生心里想，她感覺那句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話在她的耳邊炸開了煙花，那煙花里面炸出來的是她這三年來的心酸與付出。

        在鄔母不滿地眼神里，鄔父又說了一句，“去外面看看也好。”

        鄔安生感覺自己就要飄起來了，她沒想到這么順利就能讓父母點頭，她以為怎么也得大吵一架，或者是軟磨硬泡一陣才行。

        “桃李，我爸媽同意我去北京了，怎么樣，你跟你爸媽說了嗎？”鄔安生吃完飯就說出去散散步，然后拿著她的破手機跑出去給解桃李打電話了。

        “真的？！那太好了，但是我……我還沒跟我爸媽說呢。”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猶豫。

        鄔安生走在山坡上，看著橋下大片的菜地和昏暗的天空，一只手里還拿著一根兒狗尾巴草打圈，“我也沒想到這么順利，可能是太久沒見我，我從小又沒提過什么要求才答應我的吧，而且這又不是什么大事，去北京上學又怎么了，能餓死還是能凍死啊？”

        解桃李在電話那頭笑了笑。

        “你抓緊說吧，現在剛考完試，大家壓力都剛放下，我覺得，你父母這個時候應該也是好說話的，雖然阿姨有點兇，但是她是在意你的感受的，一定會同意。”

        “我知道啦，那就借你吉言，希望我們能在北京見。”

        “嘖，怎么回事兒啊，說的這么文縐縐的，北京見怎么能行，明天就得見，好不容易考完試，看電影吃火鍋去啊。”

        晚風吹進鄔安生的懷里，吹開了許久未展開的眉。她把這一路的風景都一筆一劃的刻在腦海里，雖然說這村里的南山她從小就來了無數次，可她還是覺得，今晚的夜色真的好美。

        她只是想確定，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夢而已。

        鄔安生站在山坡最頂上，俯瞰整個村莊，她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學著那些主角在高處大喊一聲，他們說這樣什么煩心事兒都沒有了。

        她低低地笑了一聲，還是沒那么做，這山坡上到處都是農田，所見之處是沒看見人，那誰知道這聲音到底能傳多遠呢。

        再說，她現在已經沒有煩心事兒了，一切不都是很順利的么。

        “他們答應了，我真的能去了。”她只是說給自己聽。

        “吃點水果吧。”解母端著一小盤西瓜進了解桃李的臥室，她抬頭看了一眼，把手機放下，然后開始認真地吃西瓜。

        過了一會兒，解桃李不安地看了母親一眼，最終還是說出口，“媽，我想去北京讀大學。”

        “北京？為什么突然想去北京，以前怎么沒聽你提起過啊。”解母疑惑地看著她。

        “其實也不是突然想去的，我和安生早就說好了，要一起去北京的。”

        “可是那么遠，媽媽實在是不放心你，留在本地不好嗎，這兒山清水秀的，要什么有什么，也算是大城市了，為什么一定要去北京啊。”解母轉過身子來，皺著眉頭看著解桃李。

        “媽。”解桃李拖了個小小地長音表示不滿，“我已經長大了，已經是成年人了，我對我自己的未來有打算。”

        解母沉默了一下，又接著問道，“那你以后不當老師了？”

        聽到這話，解桃李心里知道，她媽媽這一關是差不多過了，她牽過解母的手，隨即說道，“當啊，北京又不是沒有師范學校，又不是沒有師范類專業。”

        她又枕在了母親的肩膀上，抱著解母的胳膊晃了晃，“放心，楊女士，我以后肯定養你，你還怕我跑了不成？”隨即她抬頭看著母親的側臉，又伸手抱著楊女士的脖子，“那要不，咱倆簽個合同？”

        楊女士嘖了一聲，無奈地笑道，“你這孩子。”

        她接著拍了拍解桃李的胳膊，“不過，我得跟你爸商量商量，畢竟這不是小事兒，不過他一般沒什么意見，他呀，慣你都快慣出花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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