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桃李身上的低氣壓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而逐漸消散，到錄取通知下來之前也一直風平浪靜，只是她們倆偶爾會結伴去催駕校抓緊給她們安排科三的教練，在家里實在是太閑了。

        別的省市都已經能查到錄取通知了，只剩他們這個所謂的高考大省，已經過去可以查詢的第三天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一直到科三開始練車的第一天上午，她像往常一樣一起床就登錄查詢錄取的網站，終于查到了錄取方向：北視。

        她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她看著窗外的陽光、聽著窗外的蟬鳴，把手放在心臟上，她的心跳得快到好像要從她胸腔來跑出來，她不知道怎么描述當下的感受，想高興卻又不敢高興。

        她真的切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放棄了211只選擇了一個普通一本院校的二本專業。她在最后時間抱著僥幸更換的志愿順序，竟然真的對最終結果起了重要作用。

        她清楚她離她的目標又近了一步，也清楚她和父母之間最終還是有一場說不明白的惡戰。她最近已經卡在夢想和現實之間掙扎得太累了，她感覺自己好像都老了好幾歲，甚至覺得這些年心里和身體上的高考壓力，比這小半個月的猶豫糾結要輕快得多。

        她洗了臉刷了牙之后，看著浴室里鏡子里的自己，小聲地說了一句別怕之后，就把錄取結果發給了媽媽。

        結果不到半分鐘，她就接到了鄔母的電話，“你瘋了，啊？鄔安生？你非要死北京去干什么啊？”

        鄔安生倒是沒想到自己母親反應這么大，她心煩又害怕地把電話掛了。沒過多長時間她就聽見家里大門響的聲音。

        她好像很久沒看見自己母親這么狼狽的樣子了，“鄔安生，你騙得我好苦啊，你表面上答應留在家里學醫，還是偷偷改了志愿，跑到北京去些亂七八糟的專業，那是本科還是專科啊，你對得起我這么多年的付出嗎？”

        “早知道你這么不聽話，我就不該生你！”

        “這么多年簡直是養了個白眼狼啊！”

        “我們對你不好嗎？你非要離開我們？”

        “考了600分去上專科，你要被人家笑話死嗎。”

        鄔母開始坐在地上撒潑打滾，時不時地上來推搡鄔安生，開始鄔安生還能安慰兩句，后來真的直接煩了，“行了吧，你們尊重過我的想法嗎？”

        鄔安生看著鄔母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你們想讓我學醫，我不是沒答應，我早就說了如果能在北京學醫我就學，如果不能在北京學，我就不學。之前什么我喜歡學醫那些鬼話，都是你們自己想的，我自己從來都沒想過。”

        “我有自己的夢想，我要做一個動畫師，這是我喜歡的事兒，我熱愛的事兒，你們根本就不懂。你們跟我的想法早就不一樣了，你們永遠也不會理解我！”

        “夢想個屁，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也配？干啥啥不行，長得也丑，你老老實實地待著吧，那些都跟你這種人沒關系！”

        “怎么別人的父母都支持自己的孩子，就你們不呢？就你們目光狹隘，什么也不明白！”

        鄔安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跟母親坦白自己的夢想，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評價，她突然覺得她這一兩年的默不做聲是完全正確的選擇。

        鄔安生沒再說話，然后鄔母繼續邊哭天喊地便繼續給家里人打電話，狀告她這個不孝女的罪責，不一會兒鄔安生的姑姑和大伯還有大伯母就先趕到了，鄔母被姑姑扶到沙發上坐著，聽著她吐了一肚子苦水，又百般安慰說，“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由著孩子們去吧，以后也怪不到咱們身上來。”

        他們幾個人輪番調解一個坐在自己床上不做聲掉眼淚的不孝子還有一個哭喊到鄰居都來問問怎么了的鄔母。

        他們倒是向著鄔安生說話，畢竟她是家里第一個考上高中還是重點高中的孩子，從小就是被家里夸著長大的，她的哥哥姐姐們都早早完成九年義務教育就開始工作了，別說夢想了，連想法都沒有。

        能到北京去上學對鄔家一家來說都是沒想過的事，雖然說分數是浪費了，但畢竟是她為了夢想的妥協，自己不后悔就行了。

        當鄔母剛安靜下來，鄔父就急急忙忙地回家了，這好像是鄔安生第一次見到父親大白天地翹班回家，他一見到鄔安生就一腳把她踹下了床，要不是姑姑和大伯攔著，鄔安生也不知道她究竟那天還有沒有命在。

        “你這么做對得起誰？對得起你媽還是我？對得起你上幼兒園去接你放學的爺爺？”

        “小小年紀，破想法不少，你就算去北京吃屎也不在家里吃肉是不是？”

        鄔安生聽見父親帶著哭腔說道，這是她第二次看到父親哭，第一次是在爺爺去世的時候。

        她心里悲涼的想到：你看，他們總覺得給了你最好的生活，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過得比你更好了鄔安生，他們給你花錢，你就得事事順著他們，什么都聽他們的安排，一點兒也不能反抗，從小就是如此。

        他們想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讓你怎么做就怎么做，由于自己以來的順從，這偶爾的不順從好像說的馬上就能因為大逆不道而被天雷一道劈死一樣。

        她硬氣地不再說一句話，只是聽著姑姑他們在勸鄔父和鄔母，鄔安生把自己縮在被子里，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聽到外面沒有聲音了才爬起來換好衣服去駕校學車。

        她腫得有三厘米厚的眼睛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不過鄔安生這時候倒是一點兒也不在意別人怎么看她，只是一心想見解桃李。

        見到解桃李的時候，鄔安生絲毫沒有猶豫地撲到她身上去，終于哭出聲來，她聽著爹媽罵了她一個上午都不能還口的郁悶和委屈終于得到了宣泄的出口。

        這一下午，在學習科三的間隙，解桃李好不容易把鄔安生安慰好了，不得不說，她從來沒見過比解桃李更會安撫別人的人。

        本身鄔安生也沒因為他們的話而難過，只是覺得自己窩囊，說兩句也就沒什么大問題了，只是那個上午，那些難堪的話，鄔安生總會在午夜夢回時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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