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鑒素來知曉舒九鳴的冷笑冷清，此刻聽她說出這些話也不覺得意外。只自嘲的笑了笑，想繼續說完這些話。

        只是還沒等他說什么，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舒九鳴看向窗外微微蹙眉，“有人來了。”

        只見她迅速抓起祈鑒躲在破敗的屏風后面。這梅香村古怪，方才不過日頭下山，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已漆黑如墨，倒是方便他們躲藏。

        “吱嘎”

        門被推開了，但沒人進來。

        “村長，這屋子我們沒人敢來啊。你確定梁家那小子在這里？”

        只聽一道蒼老嚴肅的聲音，回道：“各家各戶都找遍了，只有這間屋子空著。他還能去哪？”

        “沒準兒是出山了呢？”“是啊，沒準兒是出山了呢？”

        “放屁！”應該是那村長。他語氣焦躁道：“我們這么多年想走都走不了，就他一個天生體弱多病的，他能跑出去？他敢跑出去？”

        門外的人像是被說動了，磨磨蹭蹭的跨進來幾個人，但也只是站在門口。那村長似乎沒動，只推搡著身邊的人往里走。

        終于，有個膽大的壯年男子往里走了走。舒九鳴與祈鑒心中同時一緊，這茅草屋不過陋室，除了基本用具再無其他。眼下一個屏風是唯一的藏身之地。

        見這壯年男子走了進去，其余的人也緊跟著壯膽。幾個人只拿了一盞燈，光也不亮/突然，走在左側的一個男人腳步趔趄，一個腿軟竟撞到了舒九鳴二人躲藏的屏風。

        “咚”的一聲，原木屏風砸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鬼啊，鬼啊！”撞倒屏風的男人自己嚇到了自己，鬼哭狼嚎的跑了出去。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原本就害怕，其余的幾人更是慌不擇路的退了出去。

        一人顫顫巍巍的，快哭出來的似的說到：

        “村長，梁家那小子不會在這里的，這房子一眼看過去啥都沒有，咱還是別進去了。”

        “是啊，村長。估計在地里躲著，或者其他的地方，肯定不能在這里啊。”

        眾人都怕了，一人一句的勸著，老村長接著微弱的燭光朝里望了一眼。

        “唉，罷了。再找找別的地方吧。”

        一群人關上門浩浩蕩蕩的走了，腳步比來時快了不少。

        此時，屏風下的二人不由的松了口氣。

        舒九鳴見人已走，推了推祈鑒的胳膊，輕聲道：“放開罷。”

        方才屏風被那人撞了一下，舒九鳴靠外站著，正沖著她砸了下來。可還沒等她伸手擋下，祈鑒便眼疾手快的一把將她護在懷中，二人調換了位置。

        也不好發出什么聲響。此刻逼仄的墻角里，鼎鼎大名的風鳴上君正被徒弟環在墻與墻之間。

        然而盡管她說了“放開”，祈鑒不知怎的卻沒什么動作。伸手不見五指的茅草屋里，她感覺到祈鑒的氣息輕噴在自己的頸間，有些癢。

        她略掙扎了一下，“祈鑒，莫逾矩。”

        舒九鳴的嚴厲再次回籠。

        “對，對不起師傅。我，我就是”

        祈鑒“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什么，舒九鳴將他推開些。

        “師傅”，祈鑒的聲音有些發緊，“我方才的話還沒說完。”

        “以后再說罷。”不知為何，舒九鳴心中有些慌。她不想聽這人剖白什么“心意、牽掛”之類的東西，卻也不想冷言冷語的傷害自己的徒弟。

        師徒就是師徒，這一點無法改變。

        就在二人僵持之際，又聽一陣腳步傳來，不過這一次的腳步聲甚是熟悉。

        “他果然回來了。”

        舒九鳴眼睛一亮，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有了這個“點燈人”她也好有個方向，說不定還得靠他取得梅香村的信任。

        祈鑒聽到了腳步聲，想著辦正事要緊，把自己未說的話咽了回去，伸手扶起那半倒的屏風，退的離舒九鳴遠了些，給她騰出一片空間。

        很快，那會兒還在山中跑路的人，也就是那梁家獨子此刻已在門口徘徊。眼下已猶猶豫豫的推開這扇門，嘴里還念念有詞道：

        “姑奶奶救救我吧。求讓我避一避，只要過了明日晚上就好。”

        姑奶奶？明日晚上？

        舒九鳴暗暗估摸了一下周遭的情況，方圓幾里都沒有其他村民在，估計都是去找這梁家子了，現下是個問話的好時機。

        只見她手指微動施了一個招火術，這茅草屋瞬間亮了起來。

        “啊！誰！是誰？”突然的光亮讓那梁家子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是我們。”屏風后傳來一道男聲。

        祈鑒不再看舒九鳴，依然頂著他那張笑臉，說著話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

        “你！你們怎么在這里？？是是鬼？”

        舒九鳴跟在后面走出來，拂了拂衣衫上蹭到的土，道：“我們是人是鬼、為什么在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告訴我，發生在你身上的事，這樣我才能救你。”

        看著眼前這人依舊驚恐的樣子，祈鑒配合著舒九鳴再次一把攬過那梁家子的肩膀，道：“來，感受一下，我們和你一樣是人，是修士，是斬妖除魔的。”

        只見這梁家子顫著手摸了一下祈鑒的臉。是熱的。略微放下些心來。

        “信了吧？”

        祈鑒放開他，重新與舒九鳴站到一處，開口問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你不是跑了么？怎么又回來了？”

        祈鑒這話不問還好，一問出口這梁家子竟嚇得哭了起來，抽抽噎噎的說：“村里，村里要拿我做點燈人，我為了逃脫便跑了出去。可是那雁明山仿佛迷宮一般，我怎么跑都跑不出去，一轉眼就又回到了山腳下。夜深了，我怕山里有鬼，這實在沒辦法了才跑了回來。”

        “你們這點燈人是什么意思？祭品？”

        梁家子看了祈鑒一眼，恐懼的點了點頭，“嗯。是為了求來年風調雨順的，每年都要拿及冠的男子做燈芯，我便是今年的燈芯。”

        每年拿活人做燈芯？

        “延續多久了？”舒九鳴接著問道。

        “一百多年了。”

        舒九鳴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測。只見她冷冷的開口，道：“把你們村的點燈人習俗始末一一講來，不要有隱瞞，否則我救不了你。”

        一百多年，那便是殺了一百多個人了。

        舒九鳴心中憤怒，言語也嚴肅起來，這梁家子見狀慌忙開口說到：

        “我，我也是聽村長和老一輩人說的。點燈人是百年前定下的規矩。

        據說百年前天下曾出現了萬千惡靈，到處撲殺捕食百姓。當時的村長為救族人，就帶著大家去了我們村不遠處的子母廟避難。一天夜里，這千萬惡靈堵在子母廟門外想吃人，就在大家以為沒命了的時候，這廟里竟顯出一女子靈光來，一口氣將盤踞在梅香村的惡靈都吃掉了。”

        惡鬼吃惡靈？祈鑒只覺得是奇聞，不由得靠這人近了些。

        這人抹了抹淚，繼續道：

        “當時的村長以為神仙顯靈了，人們便都都供拜起來說要給這仙姑供奉。這時這女仙姑說，她吃了惡靈，就需要每年火祭一條人命，用陽氣來抵消陰氣，而且最好是及冠的男子，陽氣重，否則她便壓不住這體內的東西，還會再次禍及村民。村民們為了保命，便聽了她的話，有了選這點燈人的規矩。”

        梁家子的一番話讓屋里陷入死寂。

        祈鑒越聽越覺得離譜，這怎么能是仙姑，明明是惡鬼啊！

        “每年要一條人命可不像是神仙的作派，難道你們就沒懷疑過？”祈鑒滿臉同情的伸手將這腿軟的梁家子扶到凳子上。

        梁家子抖著手拿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愁苦的說道：

        “怎么可能沒懷疑過。其中有一年我們沒上供這點燈人，可就在那一年我們村子就一股腦的死了許多嬰孩。那時就有人懷疑這仙姑實際上是妖怪，或是我們村惹上了不干凈的東西。”

        “然后呢？”是舒九鳴開口問道。

        “然后我們就想逃離這個村子。可是雁明山是個邪山，一百年來從來沒人跑出去過，不是死在山上就是又返了回來，就像我今天這樣。我們村子現在除了老人已經沒幾個年輕力壯的了，不是做了點燈人就是死在山上了。”

        梁家子越說越傷心，也不知道是對自己命運的無可奈何還是可憐整個村子，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舒九鳴看著不忍，對著祈鑒道，“把那絲帕拿給他擦擦吧。”

        只見祈鑒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那絲帕臟了，算了吧。”。說罷翻出自己的袖口在梁家子臉上抹了一把，替他擦了擦淚。雖說是及冠之人，但這梁家子身形矮小先天不足，此刻更像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少年。

        “在哪上供你知道么？”祈鑒與他平視著，仔細的打量著這人。

        氣游若絲，面色蒼白無血色。其實就算不去點燈，估計壽元也不會太多了。祈鑒暗自嘆了口氣。

        “聽說是在雁明山中的霞飛洞”，梁家子開口回道：“但這洞平日里找不到，只有每年的初五，祭祀燈芯的時候才會開。”

        “每年初五？這日子有什么講究？”

        梁家子搖了搖頭，道：“我知道的都說了。”

        這便是全部線索了。

        舒九鳴蹙眉嘆一口氣，眸色沉了下來。

        光這些還不能幫他們理清惡鬼的由來。這“點燈人保平安”不過是個幌子，一百多條人命，還只殺男子，若說這惡鬼對梅香村沒有深仇大恨，倒是說不過去了。

        還有這雁明山又是怎么回事？

        還得再查。

        舒九鳴定了定，開口道：“帶我去找你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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