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之間的空氣靜了片刻。村長悲痛的神色有一絲僵硬，但很快又茫然無措道：“那是當然了。我們怎么敢瞞仙長啊。”

        舒九鳴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放下石杯道：“夜深了。不如村長先給我們師徒找間臥房，明日我們便去殺那惡鬼�！�

        聽舒九鳴說要殺惡鬼，村長的臉色瞬間舒展了起來，松了口氣，忙疊聲道：“好好，二位仙長跟我來�！�

        這梅香村窮是真的。村長帶著他們來到了自己的茅屋，說到：“二位仙長先湊乎著住吧，這屋子平常是我和我那老婆子住的，已經算是全村最體面的一間房了。”

        祈鑒往里打量了一下，一張床鋪，一條側榻，中間還有一個屏風，還算合適。只見他略有羞赧的對村長感謝著，“那您和夫人住哪里��？這讓給了我們，你們豈不是沒地方�。俊�

        “呵呵，”村長笑了兩聲，和藹的說，“我們去兒子家擠一擠就成了。都是下地干活兒的人，不金貴。兩位仙長好好休息吧�！�

        村長安頓完風似的走了，生怕二人再問她些什么。

        舒九鳴自顧自的走了進去，見祈鑒進來后，抬手設了個結界，一時間二人的聲音不會泄漏半分，外面的動靜卻一清二楚。

        “師傅，你睡床吧。我睡榻�！�

        只見祈鑒從床上抱起被子去榻上坐著，隔著屏風沖著舒九鳴說道。透過微亮的燭光，他看見一纖瘦挺直的身影印在二人之間。

        “祈鑒，你覺不覺得方才那村長的話有些奇怪。”

        祈鑒原本是要躺下的，舒九鳴一說話他又忙一個鯉魚打挺，“嗯？師傅是發現什么不對勁么？”

        舒九鳴扭過頭，對著屏風那邊道：“方才那村長說杜思娘是醫女，不慎滾落山崖被救。之后便吵著鬧著要嫁給救命之人，還不惜毀了自身清白以孩子要挾對方？”

        祈鑒聽著這話，點了點頭，“是啊，好像沒什么不對？”

        只見舒九鳴在那邊搖了搖頭，道：“一個能做出下藥生子之事的醫女，為何會因為對方成親就自盡？自盡的方式又那么慘烈。能下如此狠手的人，最該做的難道不是殺了救她之人的青梅竹馬么？”

        突然，祈鑒腦袋嗡了一聲。

        “是啊。若真是想和那男子長廂廝守，為何不殺了情敵，而是選擇自盡呢？”

        “還有，”舒九鳴繼續道，“杜思娘的孩子沒了，那男子只說等她身體好了再送她出山�？墒嵌潘寄锼懒�，他卻心中過意不去自我了結。他連自己的孩子沒了都沒想死，一個算計自己的女人死了，他為何要死？這杜思娘死了不正好全了他和那青梅竹馬么？”

        祈鑒詫異的往那邊看了看。

        舒九鳴平日里甚少一口氣說這么多話，他原先只當她不關心這些，現在才知道原來她什么都看的明白。

        “師傅的意思，是那村長騙人？”

        “他應當是撒謊了，但不知為何撒謊�！笔婢砒Q躺在床榻上，望著房梁出神。方才她明明叮囑過那村長，不說實話全村遭殃，可他卻依然我行我素，他究竟在隱瞞什么？

        漆黑的夜幕墜了寥寥的星子，越往大北走溫度就越低，尤其是夜間。舒九鳴將被子都給了祈鑒，她有靈力運轉自是不冷，祈鑒卻不一樣。

        說起靈力

        “祈鑒，明日有一事要你辦。”舒九鳴從床上坐起來，繞過屏風。祈鑒原本是躺在榻上思索村長的話，再一看舒九鳴已走到他身前。

        “什么事？”祈鑒也坐了起來。

        舒九鳴向他走過來，推了推他堆在腳邊的被子，徑直坐在他身側。

        “師，師傅？”一層緋色爬上祈鑒的脖頸，手也不禁握成拳頭。

        舒九鳴瞥了一眼他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明日點燈，我想你代替梁家子去�！�

        “什么？！”祈鑒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緋色盡褪。

        “我？師傅，你這是要我去死啊！”祈鑒猛然抓住舒九鳴的衣袖。

        “你死不了�！笔婢砒Q將衣袖扯了回來。

        “可我會害怕�。　逼龛b這次拉住了舒九鳴的手腕。

        舒九鳴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將他不老實的手拍開，道：“你我結契，我能感知你的心聲，無論你在哪里我都找得到。不必怕�！�

        “可是，遠水解等等，聽到我的心聲是什么意思？”祈鑒好像發現了什么。

        糟了。

        “咳。一般結契之后，為防徒弟道心不穩，師傅都會對其監測一二�！�

        這可是個好理由，祈鑒一時氣結，道：“你！可是鬼車鳥那次，你為何那么晚才來？我可是在心里叫了你好幾百聲�！�

        舒九鳴身子一僵，忘了這一茬了。說起這事兒還是她的不對。

        只見她不自在的站起身，道：“先睡吧，明日再說�！�

        “等等”，祈鑒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舒九鳴手腕，“師傅不說我明天可不去�！边@人倔起來是真倔，舒九鳴嘆了口氣，第八百次感慨自己為什么要收他為徒。

        舒九鳴眼神有些搖晃，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那幾日，你心里的話太多太吵了。我就使了個法術暫時斷了結契絲，可沒想到你被鬼車鳥襲擊了。”

        這玩意兒還能斷？祈鑒覺得自己真是開了眼了。只見他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怪不得，所以才舍得給我用千年雪靈芝的是吧？”

        好家伙，原來是自己愧疚了�。�

        舒九鳴被戳中心事，睫毛顫動了幾下，生平第一次有種被抓包的羞愧感，“算算是吧�！�

        一時間兩人有些沉默，估計誰都沒想到真相如此令人尷尬。

        過了一會，只見祈鑒揮了揮手，道：“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了。反正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不過明天抓完惡鬼之后，師傅你可不能再聽我心里話了，這可是我的少男心事！”

        祈鑒到現在還抓著舒九鳴的手腕，大約是為了引起舒九鳴的重視，還拉著她的手腕晃了兩下。不過舒九鳴眼下并未在意這些，只聽見他答應自己去假扮點燈人的事。

        “你答應明天代替梁家子去了？”

        祈鑒聞言無奈又幽怨的看了一眼舒九鳴，道：“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不過你可要準備好靈藥，這次我不知道還會受什么傷�！�

        原來擔心這個。舒九鳴笑了笑，道：“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讓你受傷。”

        嗯？

        只見舒九鳴并攏雙指立于眉心之間，突然銀光點點從眉心處泄出，繼而再次將雙指點于祈鑒眉心之處，絲絲銀光進入祈鑒靈海。祈鑒只覺得神思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能目觀千里耳聽八方。

        “我渡了半成修為給你�！贝蠹s半盞的功夫，舒九鳴收了手，淡淡道：“你靈核未結，就算渡你靈力也是石沉大海，不如修為來的有用。有我半成修為，那惡鬼一時半會兒也近不了你的身。放心好了。”

        舒九鳴說罷便回了自己床鋪，祈鑒海愣在原地。

        過了一會兒，祈鑒起身熄了燈，在暗夜中問：“師傅，這修為是給多少你便少多少么？”

        舒九鳴愣了一下，沒想到祈鑒會關心這件事，默了一瞬開口道：“不過半成，不礙事。勤加修煉很快便能補足。”

        黑夜中，祈鑒沒再回話。舒九鳴等了一會兒沒見他回應便睡下了。而屏風那側，祈鑒卻看著舒九鳴的方向目光炯炯，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修仙的念頭。

        第二日很快便到了。村長像往年一樣，準備了點燈人的生辰八字，干凈的衣裳、以及最后一頓酒肉，便帶著幾個人送祈鑒進山了。

        說起來也奇怪，今日這村長神色十分輕松，好像自己說的全是實話一般。舒九鳴不禁有些疑惑，難道是自己想錯了？

        不過半刻，村長幾人便帶著祈鑒到了雁明山腳，對祈鑒說道：“進去吧，一直往里走，那仙姑，會引你去的。”

        什么？祈鑒于躲在暗處的舒九鳴雙雙蹙眉。不是說有個霞飛洞么？他們不送他過去么？

        舒九鳴以靈識無聲傳話祈鑒，“先進去，我跟著你�！�

        祈鑒聞言看了一眼村長幾人的背影，面色猶疑的往里走。很快，山中起了大霧，周圍響起了女子斷續呼喊的聲音。祈鑒咽了咽口水，依舊往前走著。

        “別怕，我在你身后�！�

        是舒九鳴的聲音。

        祈鑒壯了壯膽子，透著白霧一步步向前。大約走了半里地，只見一個透著紅光的洞口顯現了出來。

        “是哪里來的小郎君？”

        “呵呵呵呵---”

        突然，洞口傳來一道詭異的女聲。祈鑒的步子頓了一下，想回頭又怕這惡鬼發覺舒九鳴在。今早舒九鳴告訴他，這惡鬼無形無神，幾縷惡魂可散可聚，若是被她跑了就不好抓了。

        祈鑒顧全大局壯著膽子又向前一步，顫聲道：“我我是梅香村梁家獨子，梁來福。村長說，按年齡，按輩分，今年該我做點燈人了�！�

        “呵呵呵呵呵呵---進來吧，小郎君�！边@惡鬼也不叫他的名字，只叫他“小郎君”。

        突然，只聽著惡鬼尖厲的聲音笑道：“洞外的仙長，你便算了！”

        一陣大霧，洞門轟然緊閉。

        “祈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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