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哦。”花落月默然點頭,沒有戳穿這個顯而易見的借口。
郁折枝定定看了她片刻,拉過一張椅子在病床邊坐下。
轉頭看見柜子上新送來的檢查報告,拿過來翻看了幾眼。
沒什么大問題,基本上都是一些營養不良以及長期三餐不規律誘發的小病癥。
“這個看過沒?”郁折枝問。
“沒有。”花落月搖了搖頭。
“自己好好看看。”郁折枝把報告遞給她,一邊觀察著她的表情。
花落月翻看著檢查報告,臉上并沒有多少意外后怕的神情。
但她微微低下頭的時候,額頭上那道傷口就格外的醒目。
郁折枝微微瞇了瞇眼睛,說道:“每個月的生活費我會直接打到你的卡上,至少衣食住行上不會苛刻你,你也不用覺得我是在施舍你,如果叫外人覺得我在虐待我的妻子,也會給我帶來很多麻煩。”
花落月點頭說:“好。”
她的懂事讓郁折枝的不滿稍稍減少了一些。
“你睡了將近一天,醫生說你醒了就可以出院,你要是沒什么事的話,我叫人跟你去搬家。”郁折枝說道,“我已經跟你學校那邊申請過了,可以不用再住在宿舍。”
郁折枝嘴上的話說出來,是完全沒留下容人爭辯的余地的。
好在花落月并未覺得有什么不滿,對于郁折枝的安排照單全收,像木偶似的只會接連點頭。
郁折枝心底又漸漸覺得無趣,交代完叫她按時吃藥、涂藥膏之類的話之后,也沒有什么再與她談心的欲|望。
但一想到對方在學校總受欺負的事,又覺得應該交代幾句。
大概這就是養孩子的麻煩之處。
郁折枝心底其實有些厭煩,但也說不清是對花落月的怯懦,還是對校園風氣的不滿。
“打架的事情,我希望沒有第二次。”郁折枝說道。
唯有這句話,花落月沒有接。
郁折枝打量了她片刻,沒覺得她臉上有多少不情愿的神情,便問:“你為什么要跟他們打架?”
花落月回答說:“因為有些事光靠動嘴是不行的。”
無論是袁瀟瀟,還是那些小混混,都不是能夠靠嘴皮子感化成功的人。
若是以勢壓人,成本太高,說不準還會惹惱郁折枝。
索性最后只有直接動手的選項。
至少叫他們知道她不是那種真的只會一味退讓忍耐的人,才不會叫他們更加變本加厲。
前世花落月因為家庭變故,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真正的底層混跡,看一眼便知道袁瀟瀟那幾個只不過就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
只敢欺負更弱勢者,遇見不要命的瘋子,他們總是跑得比誰都快。
郁折枝對此嗤之以鼻:“以暴制暴是野蠻人的處理方法,再說你瘦得風都能吹倒,真以為能打得過什么人?”
這回算是花落月運氣好,碰上幾個慫蛋,一嚇就怕了。
要是真遇上那種混社會的狠人,光進醫院都能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又或許命都沒了,能談什么結果?
花落月并不與她爭辯,移開視線,平靜地說:“我沒有郁總那樣的底氣。”
郁折枝微微一滯,偏了偏腦袋,用探究的視線去看她,明知故問:“什么底氣?”
花落月轉頭看她,笑了笑,說:“金錢、權勢、家境、地位、名聲……”
郁家祖輩就是經商的,傳到郁折枝這里已經有十幾代,說起來也算是歷史悠久的大家族。
雖然嚴格算起來,如今郁氏的前身也才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但光是歷史本身就是一種資本。
郁折枝的父輩與祖輩都不爭氣,幾乎將家產揮霍一空,尤其是郁折枝父親那輩,也就是不到十年前的事,險些將家族中歷史最悠久的幾道產業賤賣出去。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是到了需要賣公司的窘境,郁大小姐也不會為了生存問題而發愁。
更何況郁折枝就像是上天派來拯救郁家的紫微星,經手幾年已經叫家族起死回生,在圈子里光是報出名字,就能得來幾道敬仰的目光。
這樣的人即便遇見與花落月相同的境況,光是動動嘴皮子就能直接打到那些欺凌者的痛處。
但花落月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要錢沒錢,要勢沒勢,就連愿意站在她身邊的朋友都沒有。
父輩一筆爛賬為人不齒,像她這樣的人,如果一味忍耐,大概只會在死后才會迎來幾句悲憫的同情。
在原劇情里,原主碰見郁折枝也算是她的好運。
雖然情感上求而不得,但至少漸漸找回了做人的尊嚴。
哪怕只是協議婚姻,有“郁折枝”這個名字在背后撐腰,旁人就得給上幾分薄面。
尤其是走出校門,進入社會之后,這樣的底氣才越發的凸顯出來。
可惜現在的花落月什么都沒有。
此刻郁折枝甚至還羞于將土包子花落月拉出去見人。
郁折枝沒有預料到花落月會說出這么直白的話。
而且聽起來不含任何怨氣,云淡風輕地像是在簡單地陳述事實。
郁折枝過去每每看她時,總是盯著她的臉看,卻也盡可能地避免將她這個人與她心底的白月光聯系到一起。
最初是覺得她不配。
郁折枝并不否認她對花落月這個人心存輕視。
不到蔑視的程度,只是早早將對她的期望降到底處,只當做是一個不太懂事的親戚家的孩子看待。
直到這一刻,郁折枝真正拿正眼去打量花落月,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她身上那股惹人討厭的畏怯的小家子氣消失無影。
有時候她很難意識到自己是在跟一個比自己年輕了六歲的小女生對話。
氣質,也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
郁折枝漸漸不再因為被迫停留在x市而感到不爽。
她們之間的沉默持續了大概有兩分鐘的時間,花落月也沒有覺得不安,而是認認真真地將手里的檢查報告從頭翻到尾。
曾經她是真正吃過苦頭的人,知道身體健康的重要性。
甚至不必郁折枝再開口要求,她回去后也會想辦法好好地補補身體。
“你討厭我嗎?”郁折枝冷不丁地問她。
“不。”花落月不假思索地答,隨后反倒不解地看她,“為什么會這么想?”
“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我最近生活太平靜了,所以想要給我創造一點波瀾。”郁折枝說道。
簡而言之,就是故意給她找點麻煩。
不然她想不通,為什么花落月以前連母親的救命錢都不敢伸手攔一下,怎么會因為幾句挑釁的話就有了那么大的勇氣。
她甚至懷疑花落月是在故意挑釁她,想法設法給她找麻煩。
“也許是恃寵而驕呢。”花落月眨了眨眼。
脫口而出的近似調戲的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郁折枝的眉頭狠狠跳了一下。
花落月反應過來,補充了一句解釋:“也許是覺得有底氣了,所以膽子也就大一點了。”
這個解釋還算合理。
郁折枝揚了揚眉,問:“那為什么打電話給云汀?”
“我覺得李助理是個好人。”花落月說道,“也許她會愿意幫我解決一下麻煩。”
只是沒想到郁折枝也跟著來了。
郁折枝輕哼了一聲:“你倒是信任她。”
花落月說:“我是相信你。”
郁折枝反問:“相信我什么?”
花落月說:“相信你不會不管我。”
“……”
郁折枝沉默了片刻。
花落月說得太過篤定,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這份沉甸甸的信任可真叫人意外。
明明從始至終,郁折枝都沒有給過她多少好臉色。
給錢痛快,但郁折枝可從沒有過去干涉花落月那些社交困境的意思。
郁折枝腦海里不由地冒出李助理先前對她說的那些話。
花落月在這個世界上幾乎已經無依無靠。
這樣的人,只要稍微釋放出一點善意,大概就會像溺水的人抓住海面的浮木,死死抓住就怎么也不愿放手了吧。
這并不是郁折枝想要看到的結果。
郁折枝嘴角微微往下拉了拉,抿抿唇,身子也下意識跟著往后傾了傾,本能地做出了遠離的動作。
“我只是不想剛結婚就攤上官司,再換人也是很麻煩的事。”
花落月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她大概是誤會了什么,嘴角不由抽了抽。
但這么一副避之不及的態度,反倒又叫她覺得有些好笑。
而且嘴上那么說著,但郁折枝還是不自覺地將視線飄到花落月的臉上。
大概是很難抵抗那張臉對她說著“相信你”三個字的威力。
“我知道。”花落月放緩了語氣,慢慢地說道,“‘各取所需’。我也只希望能夠安安穩穩地念完書,不會起什么不該起的心思。”
她盡力收斂起所有的棱角,慢條斯理的說話,聲音溫柔。
她知道什么樣的語氣能叫人聽著最舒服。
但也因為這樣刻意的溫柔,反倒叫她與另一個相貌相似的人越發的接近。
郁折枝聽著不太相像的聲線,都不由地恍惚了片刻。
回過神來之后,她只聽到花落月最后無比柔軟的那句話——
“……我會乖乖聽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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