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昏暗之中,燭火映著嚴言的雙眼,格外明亮。魏青朝不知該如何形容這雙眼睛,有著老人看透世事的滄桑,還有孩童期待萬物的稚氣。
在這雙眼睛里,好像世間的事只分為兩種,一種是她在乎的,一種是她不在乎的。
“場面話我也懶得跟你說太多,左右不過就是老夫子的那些道理,我跟你打個賭,就算你今后上了戰(zhàn)場,無論你怎么想,你最后還是會選擇盡力而為!鄙倥劬Φ慕器镆婚W而過,“就賭一件事,如果結局如我所說,你就要答應我一件事,如若不然,那就我答應你!
魏青朝茫然的點點頭,他對賭注沒什么興趣,只是莫名的不想讓眼前這個少女失落而已。
他無意看到嚴言頸上的紅印,掐的那樣重,她一定很痛吧,手上的弓弦印還未消,頸上又被自己掐出了痕跡。
魏青朝忽然有些內疚,如果自己能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就好了,他不知從何時開始情緒一激動就控制不了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的傷……”魏青朝抬起手想摸一摸那些傷痕,愧疚上頭,又放下了手。
不提還好,一提起,嚴言又覺得隱隱作痛,火辣辣的疼。
“平時太子那么欺負你,你都沒一腳踢死他,怎么我今天說錯一句話就要掐死我?”
魏青朝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說自己斷斷續(xù)續(xù)的控制不了情緒?不就等于在說自己是個瘋子,他開不了口。
嚴言當他還在因為他父親的事難過,安慰道:“你也別想太多,你要是實在覺得自己慘,你就想想我,我的貼身婢女今天還跑路了呢!
宮里最忌諱背主忘恩的事,即便是魏青朝,聽了也覺不平。
嚴言說完又覺得算了,“唉,不過也無所謂了,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過自己想要的人生沒有錯!
魏青朝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甚至覺得嚴言身后金光隱隱,都有點怕旁邊的燭火燎著她,再燙出幾顆舍利子來。
“你就沒什么反應?”魏青朝問道。
“當然有啊,一開始吧,我就在想,我也沒有對不起她,為什么背叛的人偏偏是她,后來又覺得,她也沒有對不起我,左右她志在后宮,我與她難有再遇時,這樣一想也就覺得沒什么了。”
“如果有人設計害你,你會如何?”
“當然會反擊,會反擊到她再無還手之力。我雖然看得開,但不代表我是個好人。”
“那如果是你這個婢女呢?”
“那也會,出了這個門,我們便是陌生人,她如果真有良知,便不會害我,如果她真的害我,或許我不會置她于死地,但我也會讓她不再有這樣的心思!
魏青朝很羨慕嚴言,從小錦衣玉食的長大,該有的她都有,面對任何取舍,都能坦然接受。
而自己從小便沒了母親,唯一的姑姑也走了,被父親勉強的拉扯大,卻又撒手人寰。他在宮里一面要防著被人懷疑,一面要防著被人暗害。光是活著就已經(jīng)費勁心思,根本沒辦法游刃有余的面對其他。
“你今天用箭對準墾宜的時候,可沒現(xiàn)在這么淡然!
“誰讓他非要提一嘴嚴暮云來著,他要是不提,我也不參與。”
嚴言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人這樣毫無遮掩的說過話了,同病相憐的兩個人,變成了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魏青朝看了一眼屋外的燈火通明,為了找他,侍衛(wèi)已經(jīng)亂做一團,“我該走了,應該快要查到六皇子寢宮了。”
“六皇子可靠嗎?”
可靠的含義太多,魏青朝不知嚴言說的是哪一個,“可靠,但他不知我今夜出來探查的事,畢竟那也是他的父親。”
嚴言又想起一事來,“對了,有件事需要你幫忙,等現(xiàn)在風頭過去,麻煩你去一次蘭貴人宮里,只稍加探查就好,一切以安全為上!
魏青朝打開窗,站在窗邊,稍加思索,“蘭貴人……”
“走!我們去那邊搜!”外面的幾個侍衛(wèi)成群結隊在和關閣后面排查,魏青朝一聽到聲音就翻身上了屋頂走了。
嚴言覺得方才那句“一切以安全為上”十分多余。
“小姐,你怎么樣了?”紅雀在門口低聲喚道。
“你進來吧!
紅雀放下心,推門進來,點燃屋里所有燭燈,這才看見嚴言頸上的傷勢,“小姐!你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剛才!”
“沒事兒!甭牭郊t雀著急的聲音,嚴言下意識用手遮住了傷痕。
“還說沒事兒?這多嚴重,萬一留下疤怎么辦?”紅雀掰開她的手,吹了吹,拿藥箱去了。
嚴言第一次看到魏青朝如此兇狠,無論是下午墾宜的挑釁,還是之前太子的刁難,魏青朝都隱忍不發(fā),今夜這番,嚴言屬實沒有想到。
魏青朝平靜下來之后,眼里全是后悔,兩人本身離得極近,他平靜后,慢慢站在了稍有些遠的位置,很怕自己再次傷人一般。
嚴言也見過不少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但像魏青朝這般發(fā)起火來就不知自己作為的,除了紅雀,魏青朝是第一個,也不知他自己是否有所察覺。
魏青朝翻過一個又一個宮墻,最后回到了六皇子的寢宮,他剛換下夜行衣,就有宮人來叫他。
他還是宛若一個透明人,跟在六皇子身后,陳公公帶著侍衛(wèi)例行公事翻了一遍,帶著人走了。
魏青朝又換上夜行衣,將杯子枕頭團成有人在的樣子,囑咐門口的宮人無事無需叫他,打開窗子,跳上房頂。
今夜雖然混亂,但卻是探查的好時機,魏青朝找好位置,幾個飛跳就到了三皇子宮里。
他一落在三皇子后屋屋頂,心里就有些發(fā)毛。
不為別的,就只為這宮里黑著的大半房間,他平時少來此處,皇帝不喜三皇子和蘭貴人,自然也將他們的寢宮安排的遠遠的,幾乎和浣衣局靠在一起,可見皇帝是真不喜這對母子。
三皇子的寢宮雖然遠,但占地卻很大,和東宮差不多,但這十幾個房間,僅有幾個亮著燭燈,其他都是黑漆漆的一片,靠后幾個房間的房檐下,已經(jīng)有燕子在那下面筑巢,甚至還掛著蛛絲。
光是從屋頂?shù)耐呔湍芸闯隼顭缸邮侨绾尾皇軐,連屋頂?shù)耐咂紟缀跛榈钠咂甙税,怪不得這個屋子沒人住,若在下雨天肯定漏作一片。
魏青朝轉了一圈,整個宮里竟只有李煥和桑倫兩人,他放心的跳了下來,剛落下,就聽到背后房間里的低吟。
魏青朝汗毛豎立,又回了屋頂,為剛才的莽撞心驚肉跳。
那聲音極其嘶啞,說是低吟,更像是低吼,好似已經(jīng)沒了力氣,只能靠著這樣的聲音,引起注意。
低吼聲不僅驚到了魏青朝,還引起了李煥的注意。
李煥本在書房抄寫,聽到聲音叫來了桑倫。
李煥笑著對桑倫說道:“后面哪位可能是餓了,你去將今日剩下的夜宵拿來!
魏青朝站在屋頂看了個清楚,那桑倫不情不愿的提來食盒,李煥倒是微笑著接過食盒,提點了桑倫一句,最后叫桑倫站在屋外,一個人進去了。
魏青朝不明所以,躡手躡腳的掀開屋頂?shù)耐咂,僅憑透進來的一點兒月光來看里面的情況。
四周房間的微光,再加上月光,都照著里面,倒也不算太黑。
只是房間里屏風東倒西歪,桌椅也是如此,其他擺設砸了一地,好像有十個會武功的人在里面打過架一般。
唯有一個紅木榻還算完整,那紅木榻上躺著個人,聽到有人進來,又開始嘶啞的低吼。
李煥提著食盒進了屋,“母親,今日晚宴剩了好些吃食,兒子都叫御膳房的給你備了些帶來,母親很久沒吃過宮里的宮宴了吧,可還記得宮宴的菜品?”
床上的人在低吼,李煥裝作聽不到一般在與她聊天,場面十分詭異。
李煥將食盒里的菜拿出來擺在床榻邊上,魏青朝皺了皺眉,就不能尋個桌子來?
李煥一邊擺,一邊說:“今日,兒子和太子說話,太子十分關心您的病情,只是,他當著所有人面來問兒子,兒子竟覺得有些難堪,唉,終是我心境不夠,差點被人牽著鼻子走!
李煥夾起塊肉,放在蘭貴人嘴邊,“母親聞聞,這是母親從前最愛吃的燉肉,今日父皇看到這盤菜,還特地囑咐我,叫我一定要將這道菜帶回來,給您嘗嘗,父皇提到您時,還嘆了口氣,想必父皇還是在意母親的,父皇囑咐我,要好好服侍您!
蘭貴人猛地轉過頭,不肯吃,李煥用蠻力將肉塞進了蘭貴人嘴里,蘭貴人吐了出來。
李煥放下筷子,像是在哄小孩,“母親這般,叫我如何是好。我們母子在宮中本就地位卑微,偏偏母親還有了瘋病,我每每在父皇面前嶄露頭角,父皇都不曾夸獎我,我知道,父皇就是怕我,就如同怕你一樣,怕我遲早有一天也染了瘋病!”
李煥說著說著,臉上的溫柔不再,他獰笑著,將床邊的菜一盤一盤倒在了蘭貴人的臉上,滾燙的粥燙的蘭貴人在床上直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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