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武因為今日被警察抓去問話的“晦氣事”，也就沒去外面鬼混，更怕這敏感的當下惹出什么事來，讓自己不小心給栽了。所以聽得劉大爺在外面敲門，他有些詫異，但因為劉大爺劉大媽從來沒對他下過狠手，所以半點都沒想到劉大爺這是要上門揍他，只是以為劉大爺這大晚上過來，還是想從他嘴里問出個什么，或者是口頭上教訓教訓他。

　　所以他開了門，卻迎面就挨了一棍子的時候，他著實是呆了，傻愣在那里，半點反應都沒有。

　　劉大爺是不管的，操著扁擔，不由分說，就開始一下下地揍。

　　劉太武也不是死人，被打疼了，反應過來，就“嗷”地一聲叫，一下原地跳起，就要躲。但劉大爺這技術工種也不是白當的，目光準，下手快，加上他是怒氣沖沖而來，存了心要好好教訓這不知是非觀、不懂得感恩的白眼狼，所以不管劉太武是如何躲、如何逃，他緊追其后，扁擔幫著呼聲獵獵，沒有一次落空。同時，憤怒至極的劉大媽，也是非常手快地關了大門。將這屋里的事，隔絕在了屋里。

　　大晚上這個點，大多家庭都已經入睡。而劉太武這邊鬧出動靜太大，他的鄰居們有那熟睡沒被驚動的，也有那被驚動，但也不想管的。劉太武平日就好招那小混混進自己家，可以說，他這都快成為混混窩了，就因為他獨居一房，沒長輩管著，所以那些不務正業的人就好往他這里鉆。平日里，他這邊打球聲、摸牌聲、喝酒聲、玩鬧聲，還真是不小，而一些打斗的聲音，也沒少出現。鄰居們早就習慣，翻翻白眼，繼續睡去。

　　所以這會兒劉太武被打得嗷嗷叫，哪怕最后都喊“救命”了，都沒有人過來瞅一眼。

　　劉大爺再威脅一聲：“你敢叫，我回頭就叫警察把你給抓了。我剛從那皮家出來，那女人可是什么都交待了。你敢叫，我就把你的事都給捅出去，我讓你坐個十幾、幾十年的牢！”

　　皮家就是那黑壯女人的家！

　　這個威脅是非常有效果的。劉太武一下不敢亂吼了。

　　不過這小子也很是狡猾，一開始還裝傻充愣。

　　“她說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沒干！”

　　等劉大爺怒沖沖地一邊揍他，一邊三言兩語說了那女人交代的事，劉太武就有些蔫了，很快轉變策略，開始哀求認罪。

　　“叔，我錯了，我錯了，你別打了，別打了……”

　　“叔，疼，真疼，你別打了，是我錯了，我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叔，我真的不會再打妞妞的主意了，我這次是豬油蒙了心了、鬼迷了心竅了，我認錯，我認錯……”

　　“叔，疼啊，疼啊……”

　　“叔，你別打了，別打了，我是武子啊，你一手養大的武子啊……叔啊……”

　　……

　　劉太武縱然年輕，但因為他好偷雞摸狗、偷奸耍滑，又不務正業，身子被酒色給掏空了不少，加上今天做那鬼祟的事情，后來又被警察找去問話，也很是疲憊，這會兒，全身有些乏力。而劉大爺別看他年紀大，可他在車間工作，力氣活還真是不小，打起這時候的劉太武，沒有半點壓力！

　　劉太武從一開始被揍地嗷嗷叫，到中間氣弱哀求，再到后面跑不動了，不逃了，靠著墻壁抱頭哭求，整個人好不狼狽，露在汗衫短褲外面的胳膊、腿，以及肩膀等，都被打得紅成一道一道的。

　　劉大媽這會兒也是心狠了，中間劉太武曾經試圖以苦情樣子求助于她，讓她勸下劉大爺，但是劉大媽不為所動，只是在那陰沉著臉坐著。

　　這般打了得有將近二十分鐘，打得劉大爺也氣喘吁吁，手筆也快抬不起來了，劉大爺才罷了手。

　　他深呼吸了好久，等那口氣不再那么喘了，他才抬手抹了一把快遮住眼的汗，惡狠狠地沖劉太武道：“以后，咱們恩斷義絕，你也別再來我家。你上門一次，我就揍你一次！我和你表嬸的東西，你更是想都別想！”

　　甩下這硬邦邦的話，劉大爺轉身走人。

　　劉太武驚慌莫名！

　　他都被打成這樣了，這表叔怎么還說出這話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表叔竟然會說“和他恩斷義絕”的話來！更說他和表嬸的東西，他是想都別想！

　　這怎么行！

　　他和這老兩口套了這么久的近乎，為的不就是他們手里頭的那點東西還有那套房子嘛。現在表叔話里話外的涵義就是不給他東西了，瞧著還是分毫不給，這怎么可以！

　　“等……等等……”

　　忍著一身的痛，他嘶聲喚劉大爺，想讓他別走。但劉大爺大步離去，走得很快也很堅決。劉大媽也是繃著臉，快步緊跟著。

　　劉太武有心要攔，看無奈這被揍的身子不爭氣，根本就沒法動彈。他現在就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所以他只能喊：“別走……別走……叔……嬸……”

　　這后頭故技重施，又開哭了。

　　“……嗚……我錯了……叔……我道歉……嬸……你們別不管我……嗚嗚……別不管我……”

　　只是這眼淚掉多了，勢必就不值錢了。且劉大爺這次是做好了決定的，那心是再也不會動搖了。他對這讓人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傷心的孩子，真的是仁至義盡了。

　　夜色下，走出了劉太武那小小的屋子，劉大爺快步行走的步伐，猛地就慢了一下。他一下佝僂起了腰，模樣，一下就顯露出了老態來。

　　工作了一天，回來又是馬不停蹄的，這又是上了年紀的，如此來回奔走，再加上揍人，他是全身都累，累得其實路都有些走不動了。方才那么快速地扔下劉太武離去，走出這屋子，全是憑著那一股怒氣。

　　這會兒，他累得身子都打了晃，差點摔了。得虧劉大媽緊緊相隨，趕緊伸手，將他拉住了。

　　“你可得小心點！”

　　劉大爺就苦笑著“嗯”了一聲，隨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暗夜中，伴著那過分安靜的街道，以及那慘淡而昏暗的燈光，這一聲嘆息顯得有些淡淡的凄涼！

　　劉大媽聽了，差點也要跟著嘆息出聲，但嘴張開了那么一下，她卻將那口嘆息給咽了回去。

　　“好了，老劉，這下總算將這事做了個了結，以后，也就輕松了！”

　　其實早該和這個孩子做個了結，只是到底曾經養過，所以總是沒能做到徹底地冷下臉、斷了那關系！

　　“這應該也算是好事！”

　　劉大媽補充了這么一句。劉大爺就又是“嗯”了一聲，然后抬手輕輕地拍了拍劉大媽扶著他胳膊的那只手。

　　“走吧，咱們回家吧，明天再把妞妞接回家！”

　　提起妞妞，他的面上出現一些暖色，也出現了幾許放松。劉大媽想起了軟軟柔柔的小人兒，這面上也透出喜色來。

　　“嗯，明天就把妞妞接回家來！”

　　家，以后有她，又老伴兒，再有個小孫女兒，那可是給她千金，她都不給換的美哉日子！

　　兩口子借著想著那小人兒的甜勁兒，身上都生了些力氣，加快步伐往家走去了。

　　同一晚，夜越發安靜也越發深沉的時候，容凌家門外傳來了“扣扣”的敲門聲。

　　容媽媽因為這一天的奔波，已是筋疲力盡地睡下。短暫的敲門聲，基本上沒有驚動她，因為容凌很快就從他的房間出來了。屋里漆黑一片，而這個熟悉的家，讓他熟悉到不用開燈，就能大步流星、毫無障礙地直接走到門口。

　　“誰？”

　　輕手輕腳地來到門前的時候，他低問了一聲。那頭傳來了一個低低的回應，容凌聽了后，把門給打開了。

　　門外的那個大黑影相對容凌來說，顯得有些高。他彎下了身子，低低地和容凌說了一會兒話，容凌點點頭，也和他說了幾句，那黑影點點頭，很快直起身走了，這邊容凌也輕輕關上門，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對劉大爺能這么迅速地做出這些舉措，容凌還算是滿意。

　　先頭他攔著不讓劉大爺把妞妞抱走，又說了那暗示性十足的話，劉大爺也不笨，聽明白了，也似是做了應承。只人這生物，嘴上好說好話，但做起來，往往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不知道劉大爺會做到什么程度，不過等劉大爺離開了，他就叮囑著讓容媽媽幫忙看著小丫頭，自己出去找人了。

　　這會兒，他不敢離開小丫頭太久，所以檢查劉大爺行事的事兒，就只能交給別人去辦。因為他年紀雖小，本事卻不小，所以折服于他、欣賞他的人不少，他花錢，自然就有人替他辦這盯梢的事，且保準給辦得妥妥的，還不帶露出半點風聲。

　　劉大爺去找那黑壯女人，后又上門揍劉太武的事，很快就由那負責盯梢之人傳給了容凌。劉大爺和那黑壯女人說的話，盯梢之人自然很難聽得到，不過后頭劉大爺和劉太武說的那些話，因為雙方一個打，一個躲，一個罵，一個不承認，所以聲音都不低，他倒是聽了不少。從那些散碎的話，他大概掌握了事情的應由。

　　劉太武可真是打的好主意！

　　利欲熏心，膽敢拿人命來作踐！

　　容凌嘴角浮現冷笑。

　　那就再看看劉大爺還會做什么吧。要只是這么打一頓，私下里說一聲“恩斷義絕”，可沒什么意思。要知道，劉太武那是個混混，混混最大的本事就是死皮賴臉。你說你的，我做我的，這是混混最常干的事情。

　　輕手輕腳地，他回了自己房間，關了門，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床鋪內側，小奶包子正睡地香甜。即便是暗夜，都能看到她的小臉蛋兒正發出幽幽的白光，跟白玉似的。容凌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瞇眼躺下。

　　似是沒睡多久，他就被一陣哭聲給吵醒了。他幾乎是一個激靈，一個鯉魚打挺，迅速從床上坐起來了，轉身就朝小奶包子看去。見果真是她在哭，他急忙伸出手，將她給抱了過來，輕拍著，低低哼哼著，哄她入睡。

　　應該是白日里被嚇到了，所以她睡著的時候，好莫名地啼哭。之前就曾出過這樣的事情，她在睡夢中，就嚎哭了起來，嚇了他一大跳。不明所以，他只能將她給抱了起來，是后來容媽媽聽到哭聲趕過來，解釋大概是因為受到驚嚇的關系才導致如此，他那有些發慌的心才穩定了下來。

　　這會兒她又哭了，他只能一臉心疼地抱著她下了床，輕輕地晃動著她，好讓她繼續入睡。這個方法，他之前試是好使的，當時她哭了幾分鐘就不哭了。但現在他哄了都快又十分鐘了，她還是在那哭，閉著眼睛，哇哇的。

　　夏天本就是熱的，他精力足，火氣旺，所以很快就被折騰出來一身的汗。

　　“乖啊……乖啊……”

　　喃喃著，他沒顧得上擦汗，就倒換著手勢，希望能在達到某個最合適的姿勢的時候，小丫頭能不哭了，安然地睡去。

　　可是沒用，小丫頭還是哭。

　　他這額頭上的汗水就跟小河一樣的往下淌，既是因為熱，也是因為急。

　　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這心里不由帶了燥意。

　　后來突然之間，他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原因——這丫頭該不會是餓了吧！

　　瞧他！

　　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怎么就忘了這事兒了。光想著她可能是因為白天的事所以慣性地在夢里驚哭，卻沒想到，小嬰兒是個少食多餐的主，每次吃得不多，所以就得經常喂著。

　　想到如此，他趕緊把小丫頭放回到床上，打算出去泡奶粉去。只是那小丫頭一挨床，哭得就更大聲了，好像是覺得自己被遺棄了。容凌才往外走了幾步，就有些受不了。回過頭來，因為他開始適應這屋內的昏暗，所以借著從窗戶外射進來的月光，他能隱約地看到小丫頭哭得有些發紅的臉，以及那紅通通的小鼻子，還有那可憐又可愛的開得大大在那哭嚎著的小嘴兒。水晶般的淚水，也是隱隱閃爍著，唰唰往下流。

　　他莫名地感覺到了罪惡！

　　那股心疼的感覺，更是再次攫住了他的心！

　　他抿緊了唇，回身去把她給重新抱了起來，抬腳朝容媽媽的房間去了，然后隔著房門，不得不打斷容媽媽的睡眠，開始叫人。容媽媽很快被叫醒了，了解了情況之后，急急匆匆地去泡奶粉去了。

　　只是泡好的奶粉水溫高，而夏天氣溫又高，沒能那么快降溫。小丫頭這會兒被容凌抱著，大概是感覺到了人體的溫度，這種肌膚的“撫慰”讓她不再哭得那么“兇殘”，但依舊哭得很凄慘。容凌只能一邊等待著奶水降溫，一邊努力地哄著懷里抱著的小丫頭。

　　那邊容媽媽也是擔心都不得了，快手快腳地開始用自來水不停地幫助奶水降溫，等熬到了奶水的溫度終于適宜了，容媽媽急忙擦了一下奶瓶，轉而將奶嘴往小丫頭的嘴邊湊。那帶著奶味的奶嘴兒一碰到她的小嘴，她立刻張嘴就吃了起來。甘甜的奶水滑入她嘴里的時候，小丫頭一下就舒暢了，眼淚兒越發掉地少了，半瞇著眼，使勁地吸吮了起來。

　　“慢點……慢點呀……”

　　真不愧是母子，容媽媽見這小丫頭吃地狠，就趕緊出聲誘哄，也不管這小丫頭聽不聽得懂。容凌也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盯著小丫頭吃起了奶。慢慢地，那盯著的目光，柔和地就像此時的朦朧的月光一般，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情。

　　“看來真是餓壞了……”

　　容媽媽輕聲道，帶了點笑意，更帶了滿滿的溫柔。

　　容凌“嗯”了一聲。湊過去，蹲下來開始用自己的手，輕輕地替小丫頭擦去因為吃得太急而冒出來的一頭的汗。

　　“你去睡吧！”容媽媽就道。

　　小孩子正是貪睡的年紀。這會兒都半夜兩點多了。

　　容凌沒同意。“沒事。”

　　容媽媽想想，就沒堅持，而是慨嘆道：“要說，照顧一個小孩子，真是不容易。就這么每天半夜起來給妞妞喂奶，就夠劉大媽受的。容凌吶，劉太武那是劉太武，劉大媽劉大爺他們是他們，和劉太武是不一樣的。依我看，劉大媽他們倆，那是真的疼愛妞妞的。你啊，也別太讓他們兩位太為難！”

　　容凌這目光就閃了閃，沒做聲。

　　“這是倔上了？”容媽媽笑。“人家兩位也夠給你面子的，你說不讓抱回去，人家兩位就先回去了。你啊，也別太不給他們倆面子了。劉大媽他們二位，是好人，肯定不會虧待了妞妞的。你說說，你還真能像劉大媽那樣，什么也不做，整天就圍著妞妞轉了？你不做你的生意了，不學你的習了？”

　　容媽媽這么說，自然是因為這當中有劉大媽的拜托。自己這孩子，目前是吃軟不吃硬的，或許到將來，大概會軟硬都不吃，不過現在，她軟著來，循循善誘，他大概能聽進去一些。

　　大人想事情，總是要全面一些，不能像孩子那樣任意妄為。兒子梗著不讓孩子被抱回去，可容媽媽卻知道，這孩子肯定會被抱回去的。她現在這條件，不適合再養妞妞，派出所那里大概也不會同意的。

　　這次容凌倒是回了話。“媽，你別說了，我都知道，我自有分寸！”

　　瞧瞧，這孩子！

　　容媽媽失笑。

　　又說“自有分寸”了，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似的，又好似強大地他才是她的家長！

　　那個男人，小時候也像兒子那樣？！容家的血脈，都是這般強大的？！

　　她對那個男人了解得不多，對那個家族，更是了解的很少，所以兒子長成這樣，她還真不知道算不算“正常”？

　　不過，兒子是個好的，是個百里挑一的，這一點她是可以確信的。

　　所以“自有分寸”就“自有分寸”吧，她稍微盯著點也就行了。這么些年來，兒子“自有分寸”做下的事，倒是一直有分寸的！

　　想想這么一晃眼，兒子就從那么一個小肉團，長成了現在這么大，或許一晃眼，他又長得比她還高，這時光啊，可真是匆匆！

　　看著懷里的這小小的肉團，再想想兒子當初的樣子，容媽媽這臉上就浮現了甜蜜的回憶。

　　“想當初啊，你也是這么小，和妞妞差不多大的時候，吃相可一點都不比現在的妞妞弱，可兇狠了，一瓶奶，你總是很快就給喝光，餓了呢，就哇哇叫，不給你吃的，你絕對鬧得厲害，霸道極了。睡覺的時候，還得有人抱著你睡，否則啊，你就不睡……還有啊，你警覺的厲害，要是沒睡熟就把你放床上了，你就能立刻睜開眼，然后一看我沒抱你，你就鬧，嘴里哇啦哇啦的，不知道在說什么，就是讓人知道你不高興了……呵呵……我記得當初啊，夜里可沒少起來給你喂奶，你當初啊，可真沒少折騰我……”

　　容媽媽一時的有感而發，倒是讓容凌有些尷尬。如此聽來，他嬰兒時期，似乎個性挺霸道，還挺累人。只是想想母親這些年來的不容易，容凌動了動唇，但最后什么都沒說，只是伸手，輕輕地罩住了容媽媽的手掌。

　　她的事，他都懂。他以后肯定不會讓她吃苦的，他會讓她比別的母親都要來得幸福！

　　容媽媽正喃喃著呢，被他這動作弄得愣了一愣。抬眼看過去的時候，卻見容凌和他對視了一樣之后，挪開了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發紅的耳垂，也很不客氣地將他的心思給透露了。

　　呦，兒子難得如此啊！

　　容媽媽當下笑瞇了眼，就著擁抱小丫頭的姿勢，用同一側的手，反握住了容凌！

　　一個母親，還有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天使！

　　命運的齒輪，在一開始，就已經牽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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