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陽光，透過破舊又發黃的窗紗，明晃晃的照亮了狹窄的臥室。

        躺在褐色木板床上的道格，努力的睜開雙眼，但眼皮如鉛一般沉重，想睜又睜不開來，只能靠雙手支持起身體，依偎在床頭。

        瞇著眼睛，望向書桌上的黑色信封。

        道格才確認，昨天自己看見的一切都不是一場夢。

        掙扎起床，走到書桌旁邊，道格反復看了幾遍手上信紙的內容，才安心下來。

        小心翼翼的把信紙裝到信封里面，連同其它幾份信封一起放到抽屜中。

        揉了揉還在陣陣刺痛的太陽穴，道格心中回想起信中的內容。

        “5月14日，請到巴羅路142號，芬蘭街15棟101室報到，信的末尾印了專屬刻章。”

        隨著黑夜女神信仰的傳入，以及伊卡蓮教堂的影響，卡特共和國政務廳逐步改變了諸多律法和習俗，其中把原本模糊不清，又難以讓大眾辨認腥月祭祀歷改成了卡特新歷，簡稱陽歷。

        又清晰規劃了每個城市以及村鎮的道路，促進了郵局和報社的發展，還重新整修了下水道。種種舉措，讓這個國度邁向新的方向。

        道格帶著洗漱用品來到共用的洗漱室，用浸泡過熱水的毛巾，敷蓋著面孔，疲倦慢慢逝去。

        咚咚的聲響在洗漱室下方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帶著公鴨嗓般的罵聲。

        “該死的臭老鼠，都臨近中午的時候還在用熱水，跟屎殼螂一般，你們這些破落戶，該死的家伙”。

        邊說邊敲打著下層的樓頂。

        刺耳的咒罵，響聲傳遍了整個租戶樓。

        道格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身材瘦小，頭戴褐色筒帽，外穿陳舊寬大的西裝，內配夾克，手中握著粗木手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紳士一樣的房東。

        薩羅倫道夫。

        但是下身的舊裙褲，始終讓人覺得不倫不類。

        聲響未落，樓下廚房間傳來更大嗓門聲，中氣十足。

        “該死的吸血蟲，骯臟又卑鄙的守財奴。倫道夫，你應該跟那些奴隸主一樣，被吊死在教堂廣場的絞刑架上，我們可是交了每周5便士的水費。”

        說到5便士的時候，聲音仿佛在滴血一般。

        “如果你再這樣，我會向在服侍的特洛伊老爺舉報你，他可是在水管局上班，是位紳士。”

        “而你倫道夫，永遠成為不了他那樣的紳士老爺。”

        霸氣的聲響，親切而地道卡特語調，接連不斷的向對方傳去，一刻不停。

        漸漸的對面不見聲響，沉寂下來，仿佛斗敗的公雞。

        “道格，下來吃飯。”語調輕快而歡樂。

        正在疑惑母親為何今天在家的道格，聽到命令之后，在洗漱室整理了下，便興沖沖的下樓了。

        廚房里，彌漫著誘人而可口的香味。

        “排骨燉土豆，還有番茄，培根，奶油，白面包。”

        看見擺滿餐桌的食品，道格心中詫異，對于母親梅維絲而言，1便士當2便士花是基礎的生活技能，如果哪里有不用錢的食品，那是女神最好的恩賜。

        面對著價值4先令，相當于母親梅維絲三分之一周薪的食品，道格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向了母親梅維絲的額頭。

        輕快的拍掉了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梅維絲滿臉笑容的對著道格說。

        “你先坐下，今天是值得高興的日子，等下你弟弟，他很快就賣完報紙回來了。”

        說著把道格按到餐桌旁，便自顧自的去做飯去了，隨口哼著鄉街小調。

        片刻之間。

        門外傳來一路小跑的腳步聲。

        吱呀聲中，一個胖乎乎的小子推開房門，身穿灰色外衣，像似大人改小的衣服。斜挎著一個布袋，頭頂上帶著一個氈帽。

        圓乎乎的小臉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打量了一下房間，見到一個龐大而碩壯的身影站在廚臺前，便飛奔而去。

        經過道格的時候，熟練的把手上的報紙扔向他，便撲到了母親梅維絲身后。

        “媽，今天我賺了3個便士。”

        說著便從自己內衣領口處，拿出3個銅幣放著廚臺上。

        梅維絲彎下腰來，親昵的摸了摸頭，說到：“今天怎么多了1個便士，凱奇？”

        凱奇拍了拍胸脯，說：“今天一個老爺給我的。”

        “要叫紳士老爺，這樣人家才會給的更多。”

        點了點頭，凱奇又從斜挎袋里拿出了一小袋面粉。

        “這是修女姐姐莫妮卡給我的，說以后來教聽所聽課的孩子，每周都能領取。”

        梅維絲用手掂了掂袋子，笑盈盈的親了一口凱奇，便讓他到餐桌椅上呆著，隨口道：“不要打擾哥哥看報紙哦”。

        做飯前，還不忘把三個便士揣到腰間口袋中。

        凱奇乖乖的來到餐桌前，對著道格叫了聲哥哥，挪了挪肥胖的屁股，便坐在椅子上。

        愣愣的盯著桌子上的食品，排骨土豆番茄湯，培根黃油白面包，奶油加蛋糕。

        看著時不時擦口水的凱奇，道格嘴角不自主的上揚，默默的重新看起了報紙。

        對于報紙上沒有營養的內容，道格都是一掃而過。

        什么《路易斯諾亞大銀行家的情婦》《賭馬不得不看的解密》《捷爾斯的愛恨情仇》等。大部分被桃色新聞和不得不說的故事，以及暴富神話所占據篇幅，其中只有幾篇報道讓道格比較感興趣。

        一篇是國會對谷物保護法案是否廢除的內容進行了報道，里面的觀點無花八門，有單純的吃瓜當，有趁熱點的，有攪屎棍的。

        還有一些陰謀論的觀點，表示如果谷物保護法被廢除，會有大批的自耕民破產，對著社會的穩定會造成毀滅性打擊，提出廢除法律的都是維希王國的間諜，應該被吊死。

        對于這樣的言論，道格都是視而不見，其中卡特王國雖然不像維希王國一樣，大部分的土地被貴族所把控，但依然是少數。

        而自耕民會因此破產更是笑話，隨著新產品化肥等出現，糧食產量雖進一步提升，可成本的提升，讓這些人收入下滑，不得不謀求別的生路。

        越來越多的人因此涌入城市，加入工廠。

        這谷物保護法案的風波，應該是新生階級對貴族和大地主另一輪沖擊，看重的則是大量被貴族和大地主雇傭的民眾。

        蒸汽機的發明，技術變革帶來的紅利，加上貿易線路的打通，使得市場和交易變得熱火朝天，大批新生階級因此崛起。對舊有利益沖擊變本加厲，殺紅眼的他們甚至要扯下最后的遮羞布。

        想到這里的道格，不由的笑了笑，便看下另一篇報道。

        里面則是勞工協會倡議勞工保護法建立，提倡八小時工作日，還建議雙休，給員工最基本的保障，如勞工險，退休保證金等。

        對立的一派則表示，現在市場競爭激烈，與倫斯加合眾國貿易中，本國各方面都具有長遠的差距，不管是技術還是設備。

        而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卡特共和國現在需要的是自我反思，縮短與別國的差距，勇猛直追的時代。

        對于員工，工作就是他們的福報。

        看到這句話時，道格只覺得自己牙根隱隱作痛。

        捏了捏眉心，道格看向了那篇警察署的通知，里面寫著幾位失蹤少女的信息，如有熱心民眾有相關信息，可以向警察署提供線索，只要有用就獎勵1英鎊。

        后面則是呼吁晚上女士盡量不要太晚出門，如有必要則結伴同行。

        “哎，”

        道格嘆息了一聲，放下手上的報紙。

        1便士一份的報紙，一經問世便受廣大的中產階級歡迎，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感覺，讓過著紳士體面的人們，更加有主人翁的意識。

        久而久之，報紙便成為紳士體面生活的一部分。

        其中報紙對于尼古斯一家來說，多算奢侈，還要靠小弟凱奇當報童，才能每日免費得到一份。

        更何況那些貧民窟的人們，而且大多數還不識字。

        道格整理下自己的思緒，重新掛起了笑容。

        看著母親梅維絲端著最后的烤鴨上桌，小弟凱奇的口水像自來水敞開一般往下直流。

        “讓我們做禱告吧，”

        尼古斯一家人，雙手合攏，十指交叉，在心中默念。

        “黑夜的光輝照亮世界，保佑世人，賜給我們食物和健康，護衛著平安，贊美女神”。

        “祝賀尼古斯道格，我親愛的兒子，順利大學畢業，為了未來干杯，”

        梅維絲高舉酒杯，歡快對著道格說道。

        “還有我，還有我，”

        凱奇為自己的杯子灌滿了牛奶，雙手高舉，笑呵呵著。

        “祝哥哥順利畢業。”

        說完，一家人一飲而盡。

        喝著太急的凱奇，還不斷的打著飽嗝，不斷的用自己的胖手給自己緩氣。

        道格輕咳了幾聲，一臉正色道。

        “媽，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宣布。”

        瞧著滿臉疑惑的母親梅維絲和弟弟凱奇，道格緩緩道。

        “我收到了政務廳的錄取通知書了，崗位是研究員。”

        至于黑夜執法隊和督察的信息，則被道格隱瞞下來，不知道的風險還是不提為妙。

        政務廳的名字，雖然梅維絲在紳士老爺的家里時有聽到，但具體的分量，對于一個常年生活在廚房的女士，還是過于生疏。

        “周薪3磅，”道格補充道。

        驚訝歡呼之聲，瞬間在旁邊炸裂而出，整幢租戶樓都為之震動。

        梅維絲一把抱住了道格，不住的拍打著后背，嘴里不停的念叨。

        “女神啊，女神啊，道格你太棒了，兒子我為你感到驕傲。”

        說完，便親了一口道格的臉頰，興沖沖的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

        “應該去女神那邊禱告，是光輝照耀著我們。”

        道格一把攔住了梅維絲。

        “媽，我們還在吃飯，吃完了再去。”

        梅維絲這才反應過來，又重新坐回了位置。

        伸手給自己盛滿一杯啤酒，一飲而盡，激動的滿臉通紅。

        看著有些舉足無措的梅維絲。

        此時的道格，對于隱瞞一部分薪水的事，感覺有些慶幸。

        如果實話實說，現在梅維絲怕早已暈厥在地，可以過一段時間，再跟母親說，薪水漲了一部分。

        “什么時候去上班。”

        梅維絲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但握住杯子的右手不住的微微顫抖。

        “后天”，道格回答道。

        “這是一個體面的工作，你需要一套紳士的衣服。”

        梅維絲看著兒子的衣服有些陳舊，思索道。

        道格點了點頭，開口道：“我們還要換一套新的房子，需要安靜和隱私。”

        雖然不清楚之后工作的具體內容，道格為了保險起見，還是需要一些隱私和安靜，以防意外的事情發生。

        “例外凱奇也要一個獨立房間，畢竟長大了，不能再跟媽你住在一起。而且我們要有自己的洗漱室，能讓母親你方便很多，不必深夜才能洗漱。”

        聽到自己的名字，凱奇艱難的把頭從蛋糕里面移開，看著母親梅維絲。

        “媽媽，我可以嗎？”

        “那需要不少的錢，”梅維絲有點為難，“你還要為之后的婚禮準備。”

        當初特洛伊老爺為兒子的婚禮，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各式各樣銀制餐具，豐盛精致的食品擺滿了整個宴會廳。

        這對梅維絲來說，是非常非常多的錢。

        ”婚禮也需要一個體面的場地，而且我還年輕，以后的薪水會漲。“

        聽到這句話，梅維絲頷首表示認同。

        道格繼續說道：“而且凱奇需要去正規學校讀書，雖然教聽所能教一些基礎的知識，但是弟弟需要更良好的教育。長大后會跟我一樣，得到體面的工作。“

        聽著侃侃而談的道格，梅維絲仿佛看到了自己逝去的丈夫。

        幸福的笑容如水一般溢出臉龐，梅維絲分出一塊最大的烤鴨到道格的餐碟上，同時拍拍了凱奇的腦袋，示意不要盯著蛋糕一直吃。

        摸了摸腦袋的凱奇，聽到自己以后會有獨立的房間，開心的跳下了椅子，跑到道格面前，一把抱住哥哥。

        胸前被凱奇蹭的全是奶油，無奈的道格用餐巾隨手擦了擦弟弟的嘴，還有胸口。

        拍了下肥胖屁股，示意凱奇回去。

        道格轉頭對著母親問道：“伯特倫埃爾莎，媽媽你認識嗎？“

        梅維絲疑惑的回答道：“她會來特洛伊老爺那邊當洗碗女仆，是個能干的少女，時常會向我請教制作蛋糕的技術。”

        說到這里，梅維絲似乎打開了話匣。

        “埃爾莎是個苦命的孩子。前不久，她父親回家的時候被公共馬車撞斷了腿，雖然賠了不少錢，但治病就花了大半，更別說家里的收入減少了，因此還搬到了下三區。”

        說著說著，母親梅維絲給自己又倒滿了一杯麥啤。

        “埃爾莎不僅當著洗碗女仆，還時常做低級洗衣女仆，忙的沒個人形。”

        梅維絲最后問道：“她怎么了？”

        “她失蹤了。”

        “女神啊，”梅維絲驚訝道：“我還以為她進工廠去做女工去了，難怪這幾天沒見到她。”

        “媽，這幾天晚上你不要再兼職晚宴的蛋糕師了。”

        道格一臉正色的說道。

        “而且以后有我呢，現在晚上太危險了。”

        雖然舍不得這幾個便士，但看著滿臉擔憂的兒子，梅維絲還是點了點頭。

        看著所有事情都順利解決，道格享受起滿桌的食品，畢竟他也很久沒吃過這些了。


　　(https://www.dzxsw.cc/book/75454640/3176667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