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玉碎難全(六十七)
蘇漠口中的結陣并非不傳送的用的法陣,是沒有仙力的我們唯一能給不在這個時代的天帝的一個微弱的提示。
天帝看見這個提示之后,會用他的力量把我們送往下一個任務的時代,等到所有的任務都完成了,或者天帝不需要我們繼續記錄下去,才會直接把我們召回去。
“我們在這個時代待的有些久了。”蘇漠仰頭望著天空,沉默了好久才輕輕地說了一句。
“嗯?什么?”蘇漠沒有繼續說下去,我也沒敢去往深處想。
我并沒有理解蘇漠的話,看著他一言不發地望著天上,便順著他的目光跟著的抬頭。
今夜的天空有著漫天的星辰,卻不知為何耀眼的璀璨中有著一絲的壓抑的感覺,我細細尋找想要知道這份壓抑從何處來,卻發現今夜明明沒有烏云,繁星中卻不見月影。
“對了,”我站著腿有些發酸,不由挨著蘇漠坐了下來,稍稍感到安心之余也記起來自己來尋他的目的,“有件事還沒來得及謝謝你。”
“謝我?”蘇漠愣了一下隨即道。“真不習慣。”
的確,從我和蘇漠在九重天上因為一場誤會相識至今,我們見面不是吵架便是打架,很少能心平氣和地坐下說些話。
他偶然幫我解圍解困我也只當做不知道一般,下次再見依舊會繼續捉弄為難,誠心誠意地想要感謝他,說不準這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次,他會吃驚也正常。
“嗯,”我點了的點頭說得誠心,“謝謝你讓李益最后能趕來。”
“那事和我沒有關系,你謝錯人了。”
蘇漠扭頭看著我,雖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樣,就不愿開口承認,好像這做好事不留名能高人一等似的,存心讓我這誠心誠意來道謝的人著急。
“鐘離溪回梅雪莊那一日,是你約了李益去賞雨喝酒的。聽說你們帶了好些酒水去了郊外的亭子,三日后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李益的酒都沒能醒!李益的舅父還把送李益回去的你給趕了出來,說你帶壞他的侄兒!這事不少人都親眼看見了,你還想賴?!”
我原本是不打算把這些事情說出來的。
我想著我們好歹曾經都是仙軀,這道謝的事情就不用像凡人那般繁復,不用事事都說明,只要兩方都知曉說的是哪件事,我模棱兩可說幾句謝詞便好。
誰知這蘇漠連別人謝謝他都不應聲,真是可勁地氣人!
“我是約他出來喝酒了,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要不是你把他帶出來,你把他弄醉了,他怎么能在貓妖魂魄消散前見到他最后一面,我又怎么知道他心里其實是在乎霍小玉的……”
“你知道了那些又能怎樣,結果并沒有發生改變。”蘇漠輕輕用一句話打斷了我,聲音波瀾不驚的,“在毀去的記錄里,曾有一位黃衫客帶著李益去見霍小玉最后一面,霍小玉臨終前毒咒了李益,李益亦抱著霍小玉的遺體痛哭悔恨起來。你只知道我那天約了李益喝酒,你可知道,我是穿著什么顏色衣服去的?”
我還沒找到反駁的話語,他便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看我,臉上的表情多少顯得有些古怪,“你又可知道李益經常宿醉在外,我好心送他回去怎么會被趕出來?”
“為……為什么?”我有些啞言。
蘇漠口中說的那些我并不知情,畢竟回來之后,很多同李益有關的東西都是鐘離溪告訴我的。
我只是聽著記著并未去細想,畢竟這個故事已經告一段落,我再去做什么也是無濟于事,也同我再無關系了。
可怎么從蘇漠這里聽來……感覺卻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你只知道李益在梅花莊的山頂看見貓妖以為是自己的夢境。他在夢境里不肯擁抱霍小玉,棄開始消散的霍小玉扭頭就走。可你不知道,李益轉身就開始痛哭,他在山頂吐了一天,昏睡之間卻把夢境當作現實,不停呢喃著和霍小玉有關的種種,醒著的時候覺得自己逃不出夢境,我送他回去的時候,他嚷著要去給霍小玉守墳贖罪,生不如死到酒醒。”
蘇漠說的這些我并未聽聞過,還在發愣之際他卻又問了我另外一個問題:“你覺得他那副模樣是可憐還是活該?”
這樣的問題我回答不出來,只能待坐在原地看著他,微張著嘴巴什么話也說不出。
蘇漠也不再看我,微仰著頭瞧著漫天的繁星。
“季憶,很多事情是不能分對錯的。我們是執筆官,只要把看到的如實記錄下來便好,不用發表任何的意見。等后人瞧見這些故事會有自己的評論,他們怎么想我們無權干涉。”
“你給自己的負擔有些過重了,它們都是不必要的。你執著于事情的真相,執意想弄清楚李益究竟是否還愛著霍小玉,可就算愛著的、還是愛到骨子里又能怎樣,他負了她,這便是事實,無論何種原因,他都拋棄了霍小玉,也會因此被后人責備。”
蘇漠的話給人莫名的壓抑感,我抿著嘴巴許久才又出了聲:“這是錯的……我所看到的不是這樣的故事,是更鮮活的,是更加……”
“那只是你眼中看到的,這次的記錄你可是故事里的人,”蘇漠又一次打斷了我的話,“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和道聽途說是完全不一樣的。故事里的人再悲慘,你再同情也只是一時,可是在自己身上的烙印卻是一世的。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執筆官不能太過于靠近這些故事,不能去干擾故事的發展,只能當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客。”
“如果……如果你說我們只要冷眼看著就好,你又為什么要找李益去喝酒?”我咬著自己的唇,躊躇了許久才開口問道:“霍小玉是李益心中的一道坎,要是你真的不在意,又何必帶著他……”
“你想多了。”我話沒能說完,便再一次被蘇漠給打斷了,他轉過身看著我,身影決絕,冰冷著不帶一絲的情感。“我只是想讓整個故事回到原本的路線上,并不是在為李益、為霍小玉或者貓妖在考慮什么。”
“我看錯你了!”
我呆愣了一會,覺得自己和蘇漠不再有任何共同語言,便快步離開了此處,奔到院子里仰著頭看著依舊站在屋頂上的蘇漠。
突然刮起的晚風讓人不由抱住了胳膊。
真是奇怪,秋天明明已經來了許久,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冷了起來,讓人覺得一件單衫根本不夠御寒,恨不能再回屋里加幾件衣裳。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蘇漠在抗拒著我的好意,也在抗拒著我和他逐漸可以變為友人的關系。
所以他總是在我開始覺得他是一個不錯的人的時候,重重給上我一刀,讓我抹去之前對他所有的看法。
我好不容易和蘇漠緩和一下的關系,似乎又變回原本那種僵持的狀態。
雖然和他同在一個屋檐下,我也能一整天不同他說話、就算一整天無聊得只能在院子里數著地上的落葉。也不會想去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我當了一天的悶葫蘆實在有些憋得慌,之前住在這雖也沒什么可以說話的人,可手頭上也是有需要做的記錄。
現在的這情況和讓我坐牢幾乎沒差,便想著去街上逛逛,反正蘇漠也說結陣明天才能做好。
我出門的時候,蘇漠正巧從大屋里出來,看了一眼推開正門的我只是皺了皺眉頭,沒有多說什么。
我出門的時候天色已經近黃昏,不少店家都點起了店門前的燈籠。
我穿梭在稀薄的人群之中,仰著頭瞧著幾萬年也沒多少變化的夕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過身看著剛剛走過許多遍的街巷,一下不知去哪里晃悠,只能漫無目的地走在弄堂里。
我沿著河水的流向走著,瞧見不遠處的湖中心停著一艘點滿花燈的大船,絲竹管弦奏起的樂曲亦隨風飄了過來。
這應該是暖春閣的畫舫的吧?
我這么想著背起了雙手,一蹦一跳地走了過去,擠在人群中看著熱鬧。
煙花之地是一直不缺美人的,雖少了一個霍小玉,鮑媽媽那廂倒是又尋到了不少帶著書香氣息的女子,一個個都是才藝雙絕。
我擠在人群中看了好一會,口中夸贊的話語一直沒停。
只是在看到一個蒙著面紗跳著胡旋舞的女子,恍惚覺得在臺上的是霍小玉,直到對方摘下了面紗,露出一臉諂媚的表情,用眼神勾引著看著,才恍然發現,霍小玉已經不在了。
那個有些清高,在勾欄中獨善其身的霍小玉已經不在了……
我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沒等臺上的姑娘表演完便出了人群。
因為我低著頭在想事情,沒注意撞到了旁人,不由仰頭說了一句抱歉,卻在仰頭的瞬間瞧見了只身往遠處走著的李益。
從他成親之后我便在沒有見過他,只是依稀聽聞他和妻子過得并不和睦。
倒不是他怎樣刻薄了那個女子,傳聞他很寵著自己的夫人,只可惜她的夫人百般的懷疑他,說是李益在外養著旁的女人。
李益并沒去出聲反駁她,只會用自己的行動表明自己的身邊只有她一個女子。
可惜,李益越是對夫人好,她越是說李益心里有鬼,兩家原本是親戚,因為這件事鬧得有些不和睦了。
在偶然聽聞這件事之后,我竟是站在李益這邊的。
我相信他并不會刻薄他的妻子,對她亦是百般嬌寵。
至于他的妻子,我并未見過真容亦不知其性格,自然也沒有權力去說些什么。
不過我想著霍小玉的記錄已經完成,明日也要離開這個朝代,沒有什么可以顧慮的事情,便小跑著跟上了李益。
我突然想在這最后的時刻和他聊一聊,雖然我們的話題可能并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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