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好，那俺就到貴府坐上一坐！”金昌盛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劉爭的請求，心想，劉爭這小子不愧笑面虎的稱號，翻臉就像翻書一樣，剛才還放出惡狗、布置家丁，突然間又慈眉善目、滿臉堆笑，立刻換了一副面孔，不知道他那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開弓沒有回頭箭，管他三七二十一！不入虎穴就永遠也不會得到虎崽子。孩子他娘不是經常罵俺是一頭倔驢嗎？今天俺的犟勁兒又上來了，俺要叫這些把眼睛長到腚溝子里的東西們瞧瞧，俺金昌盛要是真的翻了臉就是一條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俺的犟勁一上來就算九頭牛也甭想拉回頭。死算什么，腦袋掉了只有碗口大的疤拉。常言道，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今天俺是豁出去了，就是天皇老子俺也敢惹，就是陰曹地府俺也敢闖。量他這尖嘴猴腮的家伙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招。金昌盛手持德國馬刀，虎目圓睜，犀利的目光和劉爭的鼠目對視了半晌，嚇得劉爭的腦門子上的冷汗直冒，逼得劉爭的眼淚直流，劉爭不得不低下了頭。劉爭一邊擦拭著眼淚和冷汗，一邊把心中的怨氣轉移到了家丁們的身上，高聲罵道：“瞧瞧你們，一群廢物，一個個不長眼的東西，還不趕快給俺昌盛兄弟讓出道來，都像他娘的木樁子一樣堵在這里找死呀？”

        “哼！”劉爭趁勢一擺手，七八個家丁呼啦啦一下子閃到一旁，一個個伸出右臂，一幅幅彬彬有禮的樣子，低頭哈腰地說：“請！”

        金昌盛毫不客氣，和劉爭一前一后步入了北房的大廳。但是，金昌盛絲毫不敢懈怠，最大限度地調動起耳目的神經，密切地注視著周圍的動靜，握在手中的那口馬刀隨時應對著心中的目標。

        然而，金昌盛一邁進大廳，就被滿桌子豐盛的菜肴和滿屋子飄香的陳年衡水老白干驚呆了。更讓金昌盛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濃妝艷抹的劉爭的小老婆“夜來香”佇立在桌子一旁，打扮得花枝招展，像接客的妓女一樣。她換了一副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嘴臉，笑吟吟地迎接到屋門口，浪聲浪氣地說：“昌盛兄弟，深更半夜的、外面又天寒地凍的，你趕快過來暖和暖和吧！”她獻媚討好地瞅著金昌盛，邊說邊伸手去拽金昌盛的胳膊。

        金昌盛鄙視地瞅了她一眼，側身走了過去，隨即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話語：“少客氣！”

        “哎吆，你這是躲什么呀昌盛兄弟，俺還能吃了你呀？昌盛兄弟，今非昔比，如今你可是咱們梧桐莊的大英雄了，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了。俺在這里等了你好久了，請坐，請上座！”劉爭的小老婆“夜來香”緊跟在金昌盛的身后，扭動著腰肢，手舞足蹈，眉目之間、渾身上下都充斥著輕浮和蕩氣。

        金昌盛一身正氣，對劉爭的小老婆“夜來香”不屑一顧。他弄不明白“大英雄以及響當當的人物”的話語從何而來，他的腦海里卻飛出一個閃念：“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他機警地轉過身來，瞅著劉爭發問：“無功不受祿，你這是什么意思？”

        “昌盛兄弟不要瞎琢磨，俺沒別的意思。實不相瞞，昨天晚上，自打你從俺這里走了之后，俺就覺得自己和家人對你做得過了火，俺就知道你一定會再找上門來討個說法。所以，俺特意擺酒設宴給你賠罪！昌盛兄弟，你大人不計小人過，請坐，請上座！”劉爭見金昌盛對他的小老婆不感冒，便偷偷地沖著她拋了個眉眼，示意她不要胡來。

        劉爭見金昌盛的臉色正在陰轉晴，小眼睛里隨即放出賊光，笑吟吟的，繼續洗白自己，“咱打開天窗說亮話，昌盛兄弟，就算你今天夜里不過來，天明了俺也要到你的家里賠不是。昨天晚上，你從俺家走后也就是剛到你家的工夫，俺家的那匹黑鬃馬就自己跑回來了，它只是受了皮肉之傷，沒有多大的妨礙。哎……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昌盛兄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嗨，你們都買了站票了，有話坐下慢慢地說呀！”劉爭的小老婆“夜來香”插了一嘴，再次向金昌盛獻媚討好。

        劉爭瞟了她一眼，發現她正沖著金昌盛看直眼兒，于是假裝嗓子眼兒癢癢，干咳嗽了兩聲，提高了嗓門兒，“俺早就告訴內人了，好花獻美女，好酒敬英雄！昌盛兄弟你還不知道吧，你一夜成名，已經成為咱這一方的大英雄了。”

        “哈哈，大英雄？難怪東家讓你家的惡狗和家丁們對俺這么熱情這么歡迎，真有點兒意思！”金昌盛詼諧地譏諷道。

        “是啊昌盛兄弟，俺在英雄面前可不敢說假話。昨天晚上昌盛兄弟離開俺家后，‘早知道’和‘二白話’他們就到了俺家來。他們說你的本領如何如何高強，說你親手殺死了白吉會徒陳麻子，得到了天兵天將戰馬能飛的八路軍騎兵團大官的表揚。”劉爭把右手的大拇指豎了起來，“你真是咱們梧桐莊的武松啊！老朽昨晚做錯了一件大事，真是慚愧、慚愧呀！”劉爭既點頭哈腰又打手勢，“昌盛兄弟一夜之間名震江湖，眼下你的的確確是咱們梧桐莊大名鼎鼎的大英雄了，失敬了失敬了！”

        金昌盛在心里發出幾聲冷笑，連眼皮都沒有抬，一屁股坐在了緊挨著墻的座位上，手里的馬刀始終不敢離身。他選擇這個座位不僅能防止腹背受敵，而且能看到室內的每一個角落，遇有不測易守強攻。

        “東家，‘早知道’和‘二白話’的話你也相信哪？”金昌盛揣摩著劉爭的用意，提高了戒備心，恐怕被劉爭的口蜜腹劍所埋伏。

        “哎呀，金晌和金獎這倆小子，一個什么事兒都比別人知道的早，一個真他娘的能白話。聽他們說，昨天八路軍騎兵團和咱們八路軍縣大隊以及抗日游擊大隊的人馬一舉殲滅了故城的白吉會和冀縣的雜牌軍，那場面，嗨，真神啦！他們都說，八路軍騎兵團的戰馬是從南宮飛過來的。當時俺聽了還不大相信，以為他們知道了俺叫你割地賠馬的事情而故意在俺面前替你吹牛皮，在為你打抱不平呢！可是，剛才俺親眼見到了你打死家狗的場面，那真是不簡單哪！”劉爭掃了他的小老婆一眼，“倒酒啊，還愣著干什么？”接著又回過頭來看了看金昌盛的臉色，“好了，好了，俺怎么顛三倒四的，有的話剛才已經說過了，咱不說了，喝酒！”劉爭首先端起了酒杯，“昌盛兄弟，這第一杯酒俺先喝了，就算俺的賠罪酒！”劉爭一飲而盡，“放心了吧兄弟，這酒可是干凈的！”

        “斟上、斟上！”劉爭望著一直目不轉睛地瞅著金昌盛的小老婆，“行了，行了，你下去吧，這里沒有你的事了。”

        劉爭奪過她手中的酒壺自斟了一杯，扭頭望著她的背影，“兄弟，咱們爺們兒家的事情就不讓他們老娘們家摻合了，”他端起酒杯，“兄弟，這第二杯酒是俺敬你的！”話音剛落，劉爭又舉杯喝干了。

        金昌盛端起酒杯，“好吧，既然東家一片誠意，那俺就奉陪了！”金昌盛喝干了杯中的酒，“東家，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后咱就不提了，俺明人不做暗事，深夜前來只想和你借一樣東西。”

        “甭客氣，只要俺姓劉的家里有的就如同你家里有的一樣，你就自管拿去！”劉爭給金昌盛和他自己斟滿了酒，“來，昌盛兄弟，喝了這杯酒咱們再說也不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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