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日 4 p.m.
王恪一愣,默了片刻,輕輕捋順陳虞睡亂的頭發,不說不動。
她漸漸不再發抖,突兀地撤手起身:“我下去了。”
“嗯。”他沒追問她失態的原因。
等陳虞洗好澡,王恪已經將行軍背囊整理完,頭也不抬向她拋來樣東西:“自己拿好,別再掉了。”
她接住,是向導素盒子,全身繃緊。
果不其然,王恪下一句就問:“這東西你還剩多少?”
“夠用。”陳虞含糊其辭。
他側眸盯來:“真的?”
“只要不是每天和人這么折騰,夠用。”
“趁這里還安全,我可以給你稍微疏導一下精神。”
陳虞想也沒想:“不用了。”
王恪不意外:“那就當我沒說。”
她去拎背包,身后傳來一聲:“真的不需要?”
“怎么突然這么關心我?”
“我和你一起行動是眼下最好的方案,沒什么好否認的。如果你精神壓力積壓過多,關鍵時刻犯神游癥,只會拖累我。”王恪嗤笑,“別多想。”
“救你的人是我還真是不好意思。”
“又不是我求你的。”
陳虞一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氣氛轉眼變得險惡。
王恪深吸氣:“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陡然放低姿態,陳虞反而不知所措。
兩人對視了片刻,她先別開臉:“走吧。”
回山洞的一路無言。放下沉重的行囊,兩人各自整理打包,手肘偶然相觸,都只一僵,若無其事地繼續專注手中事。
這一天分外漫長,夜晚遲遲不至。陳虞索性躺下,卷了鋪蓋背過身去。王恪異常安靜,良久半點動靜都無。她忍耐了一會兒,猛然翻身,頓時與他眼對眼。
兩人都有些尷尬,第一反應要躲。
陳虞很快調回視線:“有話就說。”
“剛才章一葦要殺我的時候,你……”王恪到底沒能把話說完,含糊過去,“為什么?”
“都說了,是我欠憐姐的。”
“墜機時是第一次,從施余存手里是第二次,有債也還清了。”
陳虞惱怒起來:“你非得刨根究底?”
“你不給我個答案,我心靜不下來。”說完,王恪低頭去看手里的植物手記,卻半晌沒翻頁。
“我不知道,”她努力讓語調輕快些,“我也想知道為什么。”
“那請你至少不要什么事都和我抬杠,”王恪緊緊抿唇,緩和口氣,艱難坦誠,“我真的很擔心你的精神狀況。”
陳虞不說話了。
“那……”
“我讓你來還不行嗎。”陳虞立刻后悔了,又翻身背對他。
王恪也一怔,慢吞吞將筆記本收回懷里,觀察了片刻,才在她身邊坐下。他太久沒動作,她又騰地翻回來:“你到底來不來?不來我睡了。”
“你屏障還豎在那里不讓我進去,讓我怎么深層疏導?”
陳虞垂頭:“我……沒法撤掉精神屏障。”
“那這兩年,難道你--”王恪火氣也上來了。
“我沒法忍受他人進入我的精神圖景,哪怕在白噪音室也不行。公共向導試了幾次就放棄了。”陳虞的笑里有刺。
王恪一動怒就血氣上臉。他氣笑了:“不找新搭檔,又不做精神疏導,就靠小白片撐著,我是不是還要夸你精神堅毅?”
“你當我想這樣?”她也抬高聲調。
“別說得像是我的錯!”
兩人互瞪了片刻,王恪突然將她拖起來,直接往懷里按。
“王恪!你干什么!”
“現在就給我撤掉屏障。”
“都說了--”
“好啊,你膽子小,怕其他人害你,那你還怕我?真要殺你,我……我怎么不在那時動手還要等到現在?”王恪差點結巴,“你總說我別扭,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陳虞渾身打顫,他沒給她開口的機會:“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這種小事上我會失手?”
“說夠了沒有!”陳虞停止掙扎,“我數到三--”
“距離這么近,我的屏障完全夠把你也包進去。”王恪突兀地收聲,不自然地補了半句,“不用怕。”
“誰怕了。”
“這不就沒事了么。”王恪很快又忍不住訓她,“精神圖景都亂成這幅樣子了,你居然熬得住?”
陳虞還嘴硬:“要你管。”
“我這不在管著呢?”王恪按住她,“別動。”
“你抱太緊了,氣悶。”
他難堪地松弛臂膀:“哦。”
陳虞安靜了片刻,憋不住:“好了沒啊?”
“哪有那么快。”
陳虞渾身不自在,又催:“快點。”
王恪嘖了一聲:“你自己說的。”
精神影響瞬間增強,過電似地席卷而過。陳虞呼吸亂了,反常地一聲不吭,不自覺揪住了他肩章。
“好了,”王恪垂眸睨她,“怎么?”
陳虞推開他,將毯子拉到頭頂:“沒什么。”
他哼了聲,踱回原位坐下,再次翻閱起章一葦的筆記。
白晝的最后一束霞光是藍紫色的。陳虞慢吞吞地翻身,盡量不發出聲音,將毯子往下挪,露出一雙眼睛。
王恪的視線立刻從紙面上挪開:“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洞里都這么暗了,你真的看得清自己在看什么?”
對方沉默。
陳虞頓感扳回一局:“裝模作樣。”
王恪將筆記本啪地闔上:“都看完第二遍了。”
“里面說了什么?”
“前半是野生植物圖鑒,后半是……”他一時詞窮,“給盧雙雙寫的野外生存指南和遺言。”
晚風沉重,吹不動密林枝椏,洞內洞外一片死寂。
“那臺假電報儀其實可以用來布置陷阱。設置好發言內容引誘獵物靠近,然后……”陳虞唇線緊繃,“不許與島外聯系,這是第一條禁令。”
王恪接話:“目前已知的規則還有兩條。最先抵達島中心塔的兩人能獲得獎勵,具體內容不明。島上淡水、食物和資源匱乏,只能打開野外寶箱或者開啟補給基站。不管走哪條路都不免一戰,區別在在于對手是人還是鬼。”
“之后你準備怎么辦?”
王恪低笑:“既然是游戲,當然要贏。”
“這么想的人死得最快。”
“拒絕接受現實一樣會死。”
陳虞又惱火起來:“黑幕巴不得人人都像你這么想。”
“我并不喜歡殺人,也不喜歡看本該是同伴的人慘死。”王恪態度強硬,“但如果有必要,我不會猶豫。”
“必要?”她一嗆,“章一葦她們也是這么想的。”
“是,結果她們一敗涂地。但我們也不是勝利者。這事留下的余味很糟,我討厭這樣。”
“你在說她們還是死在我們手上更好?”
“不要曲解我的話。”
“與其被莫名其妙的禁令伏擊,還不如撞到別的幸存者手里送死--接下來你是不是準備這么說?”
王恪很冷靜:“不,我的意思是,黑幕準備非常充足,不管是我還是你,都不可能從這個游戲中逃脫,接受現狀、認真對待是最好的方案。”
“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你只是不愿意。”王恪嘆了口氣,陳虞頓時感覺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她忽然意興闌珊:“也是,鬼出現前,哨兵是社會能力低下的人形兵器,我們本來就是這樣的臟東西,殺幾個人算什么?哪怕……哪怕盧雙雙那樣死在我面前,現在我也什么都感覺不到。”
“陳虞。”
“又怎么了?”
“自貶沒意義。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很清楚,”王恪頓了良久,“我比你更清楚。”
夜色完美掩飾了彼此這一刻的神情。
“是嗎?但我看不懂你。”陳虞背過身去。
“今晚讓小雪守夜。”王恪也躺下了。
陳虞閉眼又睜眼,幾近自言自語:“你為什么不找新搭檔?”
她根本沒期望能得到答案。
“向導不需要哨兵也能活下去。”
“結合的向導待遇更好。”
“我沒必要為那種東西委屈自己。”
陳虞不喜歡這話題走向:“是嗎?我睡了。”
王恪卻不打算放過她:“但你需要新的向導。”
“也許吧。”
“那么為什么不?”
陳虞索性放狠話:“我不想再害死無辜的人,僅此而已。”
王恪果然再不吱聲。
今晚她沒有做夢。
一覺醒來,天翻地覆:
山洞不見了,陳虞身處一座灰白色迷宮之中。她是什么時候、怎么來到這里的,她完全不清楚。
高墻四起,通道參差斗折,沒有盡頭。
她集中注意力,卻感覺不到王恪的向導素氣息。一瞬的慌亂過后,她摸出兵器,左手摸墻前行。如果這是一座單迷宮,貼著墻一直走她總能繞出去。至于王恪,她都知道的方法他不可能不清楚。
怕就怕這是一座復迷宮。
右手法則對出入口不在一條線上的迷宮無效。
陳虞一愣:海島,墻外,迷宮……這里難道就是迷宮島?
前輩神啟者習慣將組織稱為“新塔,”相對應的,其前身叫做“舊塔”。半個世紀前,名為“赤道崩塌”的浩劫席卷人間,物理定律失效,科學倒退,魔法與精神體生物降世,全球陷入混戰。
第一代獲得特殊能力的神啟者團結起來,砌起隔絕人類世界與靈體的“墻”。然而舊塔在數十年前幾乎全滅,維護墻體的技術也就此失傳。墻既是人類最后一道防線,也是人類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無法保養維護,墻終有倒塌之日。
墻外的舊塔廢棄總部是這次任務的原目的地。
船上的神啟者們本該偵查遺跡、尋找墻體技術線索,舊塔首席向導的筆記殘本是陳虞拿到的地圖。“迷宮島計劃”在殘本中只出現了一次,陳虞卻對這個詞印象深刻。
如果這里就是迷宮島計劃所在……
陳虞驀地駐足。
拐角處有殺氣!
身體快過意識,她長|槍撐地,借力躍上迷宮白墻,槍尖一翻往下急刺。
兵刃相接,來人后退助跑兩步,竟然一躥上墻,與陳虞隔了三步對峙。
“喲,施大兄弟,別來無恙啊。”陳虞松松惦著槍柄,“我一覺睡醒就到了這,難道你也是這樣?”
施余存下巴一收:“見到一個解決一雙總沒錯。”
“看來你記性不太好,滿嘴跑火車承諾了就忘。”
“呵,剛才是你先和我動手,誓言作廢。”
陳虞翻了個白眼:“算了,不和你計較。”
她壓低重心,笑得兇狠:“讓我來領教領教黑暗哨兵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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