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樹摩挲著手里的那張名卡，指尖微微頓了頓，“滿月的員工都對老板那么不滿嗎？”

　　“大部分吧。”許久沒有和別人說八卦的機會，李源有些難以自制的興奮，“我聽同事說，公司的方特助有一次喝醉了酒，在大家面前痛哭流涕，說工作對于他來說就相當于折磨，在公司的每一天，良心都遭到譴責(zé)。”

　　他嘖了嘖嘴，“也是，他跟了boss那么多年，參與了那么多的收購案，看著滿月集團惡意擠壓一個個小公司的生存空間，要不就低價收購，要不就逼其破產(chǎn)，大概心里真的很難受吧！”

　　“那為什么不辭職呢？”秦水樹的語氣也終于跟著冷淡下來，“既然是每天都要做會讓自己良心不安的事，那為什么不辭職呢，就算是作為員工沒有辦法改變上級的決定，至少可以掌控自己吧。”

　　李源這些天一直有關(guān)注秦水樹在《夢中秀》里的表現(xiàn)，自然知道她是一個很有原則和自我堅守的人，不免嘆了口氣，“哪有那么容易做決定，畢竟還要生活。”

　　“是嗎？為了錢就可以做遞刀子的那個人了嗎？雖然決定不是你做的，但是方案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個過程都有你的參與，這樣的人，跟站在背后做決定的那個人，也差不了多遠吧。”

　　李源張口無言，內(nèi)心尷尬極了，也同樣羞愧極了。年輕的時候，也許每個人心里都有一腔熱血，但是出了社會，總有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朝你潑來，次數(shù)多了，你的心也就冷了，也就慢慢學(xué)會了妥協(xié)。“改變是需要勇氣的，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有這樣的勇氣。”

　　此時此刻，他是真心實意地為自己悲哀著，也為方特助和公司里的每一個有良知的人悲哀著，一邊自我唾棄，一般被少年人的熱血所感動，感慨著正是因為社會上永遠有這樣的人存在，才會一直充滿希望。

　　他的這些心理活動，秦水樹是全然體會不到的，她只是覺得莫名的怒火從心底一路燃燒到她的喉嚨里，讓她忍不住要說出一些話來，去反駁，去嘲諷。雖然她的嘲諷一點也沒有被接收到就是了。

　　她生了一場悶氣，聽的那個人卻只覺得自己受到了一次思想的洗禮。

　　掛了電話，她很快平靜下來。等到臨近八點，李源過來調(diào)適設(shè)備的時候，她就又恢復(fù)成之前的模樣，笑嘻嘻地跟他道了個歉，“不好意思，早上的時候我好像太過激動了，語氣有些沖，我能夠理解大家的做法，不過還是覺得，如果真的接受不了的話，最好還是不要折磨自己比較好。”

　　“你不用道歉，我覺得你說得挺對的。”李源摳了摳袖口，笑得有些尷尬。

　　“對了。”秦水樹拿出那張名卡，“這是你們家**oss的名卡，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幫我轉(zhuǎn)交上去嗎？”

　　李源一臉呆滯地望著她，嘴張得老大，“啊？”

　　她并沒有隱瞞她與席君和認識的事實，解釋道：“晚上去圖書館的時候不小心碰到的，因為想外借一些書，就找他借了名卡，但是回來的時候忘記還了，你幫我轉(zhuǎn)交一下吧。”

　　秦水樹略帶歉意地眨了眨眼，露出了懇求的神情。

　　李源似乎誤會了什么，本來還有些莫名的恐懼，見狀立刻義憤填膺地點了點頭，“我說你怎么突然跟我問起他呢。你別擔(dān)心，到時候我直接給方特助就成。”還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你以后還是不要大晚上一個人去圖書館了，不太好。”

　　她笑了笑，沒有回答。

　　秦水樹再次從里到外地找了遍自己的書桌，立刻意識到，今日份的《夢中秀》考驗課題大概就是：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自己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完成的自我創(chuàng)作曲的曲譜不翼而飛了，你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好吧，雖然對她來說，這也許真的不能算是考驗。畢竟，她昨天還在舞蹈室練舞的時候，就已經(jīng)通過那些痛心疾首的彈幕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

　　“啊啊啊啊，周語琴，你要把持住自己啊，別做蠢事啊喂。”

　　“拿了拿了拿了，真的拿走了。”

　　“哇，廁所撕碎沖走，這么專業(yè)的，不會現(xiàn)實生活中就是慣犯吧。”

　　“明明看起來，周語琴跟秦水樹關(guān)系很好啊，雖然說有節(jié)目組的誘導(dǎo)，但我真的沒想到她會毫不猶豫地做了這件事。”

　　“啊，又是一個露出黑芯的。”

　　“作為周語琴粉絲的我，已經(jīng)一口老血噴在了屏幕上，我早早的就有預(yù)感，猜到她被別人暗示幾句說不定會意動，沒想到居然真的這么經(jīng)受不住誘惑。”

　　一句一句，跟實況轉(zhuǎn)播似的。

　　所以，雖然她此時眉頭緊皺，內(nèi)心卻十分淡定。

　　沉默著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轉(zhuǎn)過身的時候，她卻又換成了輕快隨意的語氣，“詩詩，我放在書桌上的譜子你看到了嗎？”

　　黎詩咬著薯片，“沒有啊，怎么了，找不到了嗎？”

　　秦水樹勉強露出個微笑，“大概是忘在琴房了，我過去找找吧。”

　　“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黎詩回過頭來望向她。

　　“不用了。”她拿了外套，徑直往外走。

　　腕表屏幕上的彈幕刷得飛快，“咦，她居然沒有第一時間懷疑黎詩？”

　　“哎呀，我要是秦水樹，發(fā)現(xiàn)自己被信任的朋友背叛，一定會很難過的。”

　　“你們說她會察覺到是周語琴做的嗎？”

　　話音剛落，眾位觀眾就目視著秦水樹一路走到安保室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房間里此時只有一位值班的保安，大約四十歲出頭，胖乎乎的，顯得有些憨厚，他抬起頭略帶疑惑地看著她，“你有什么事嗎？”

　　她手指絞在一起，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耽誤您工作了，我今天發(fā)現(xiàn)放在宿舍里的重要物品丟失了，請問可不可以看看走廊的監(jiān)控呢？”

　　觀眾們頓時瞠目結(jié)舌。

　　“啊，設(shè)定是走廊有監(jiān)控的嗎？我都沒有注意過。”

　　“發(fā)現(xiàn)水樹小天使意外的冷靜和理智啊。”

　　“完蛋，我發(fā)現(xiàn)我越來越喜歡她了怎么辦，我從小就對聰明冷靜的人特別的有好感，感覺自己以后找不到女朋友了。”

　　胖保安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把椅子往旁邊挪了挪，給她讓了位置，“你住幾層？”

　　秦水樹很快報了自己的樓層信息，甚至分析出了唯一有可能的作案時間，用八倍速看了不到十分鐘的監(jiān)控錄像之后，就成功地發(fā)現(xiàn)了周語琴的身影。保安迅速把視頻恢復(fù)了原速，就看見她先是敲了敲門，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門竟然沒鎖，身體微微一頓，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一分鐘之后，她從房間里出來，身上看上去似乎沒有拿任何東西。

　　“好了，沒事了，謝謝您了。”秦水樹站起身的時候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臉上的表情。

　　“是丟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需要幫你報告上去嗎？”由于娛樂公司的特殊性質(zhì)，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輕易報警的。不過，一旦有練習(xí)生出現(xiàn)了什么品德上的問題，報告上去之后，被迅速開除出公司是十分正常的決定。

　　秦水樹抿了抿唇，“暫時不用了，只是一些小問題，我會想辦法自己解決的。如果沒辦法解決的話，再來找您幫忙好了。對了，監(jiān)控錄像我可以拷貝一份嗎？”

　　“哦，沒問題。”

　　秦水樹拷好監(jiān)控錄像，在掌心撥弄著那個小巧的u盤，不緊不慢地往回走。

　　彈幕里都是關(guān)于她會不會原諒周語琴的猜測，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真是為周語琴感到幸運呢，這種事情居然只是發(fā)生在《夢中秀》里，如果是現(xiàn)實世界里忍不住做了類似的事，那么，她一定會用盡各種陰險惡毒的辦法，讓這個人身敗名裂，再也不能翻身。

　　嘖，因為并未真正損害到她的利益，所以現(xiàn)在還沒有什么反擊的興致。

　　她一推開宿舍的門，黎詩就關(guān)心地望了過來，“曲譜找到了嗎？”

　　“沒有，不過我突然想起來，我完成大半的時候曾經(jīng)拍了幾張照片在手機里，到時候打印出來，然后按照記憶修改一下就好了。”大約是以前或經(jīng)歷或聽聞過太過類似的事情，即使在這種地方，她也總是不自覺帶上了幾分警惕。當然，她從未傻得把這份警惕表現(xiàn)出來過。

　　“時間來得及嗎？”

　　“沒關(guān)系的。”

　　“到底是怎么突然不見的，我記得你并沒有把它帶到琴房里啊？”自從秦水樹說曲譜不見了，她就一直在想這件事，心神不寧的，害怕自己被誤會懷疑。畢竟，同住一個房間，她是最大的嫌疑人。

　　秦水樹咬了咬唇，看了她半晌。

　　“到底怎么了，你說話啊？”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打開電腦把u盤插了上去，給她放了那段簡短的錄像。

　　黎詩一臉震驚地看完這段視頻，氣得嘴唇都在顫抖，“你說世界上怎么總有這樣的人，自己不努力去提高實力，不想著公平競爭，反而一天到晚用一些歪門邪道陷害別人。”

　　秦水樹微微低垂著頭，表情有些黯然。

　　她參加《夢中秀》已經(jīng)一個多星期，一天十幾個小時的不間斷直播，觀眾們也幾乎從未見過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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