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米修斯，通往最高會議室的通道。

        一個人影從岔道里沖出來，一腳將神葬花吟踹進一扇半開的側門里，那是奧西里斯。從圓桌到武器庫、種子庫、密室的距離，遠不及到最高會議室的距離，彼此之間幾乎是十倍的差距。他們分開的時候，神葬花吟就一直前進，沒有絲毫停頓。無論是伊邪那岐、菲尼克斯還是耶和華那詭異的吟唱，他一概不知。

        “這次玩大了！”奧西里斯的聲音有些沙啞，他也是圓桌騎士之一。實力雖強，但功績不夠，自然沒資格坐在那里。他的外貌有點像古埃及的木乃伊，唯一的區別是能看到那張獨眼的臉。晶瑩剔透的翡翠吊墜懸在白色繃帶上，中間是一抹漆黑。

        “玩大了？”神葬花吟靠在門上，“我要去找花海。”白色的大理石地面，掛滿武器的金剛石墻壁，還有兩把椅子一塊虛擬屏幕，這便是側門里所有的東西。

        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這里的空間足以裝下十枚核彈。巨大的體積卻只有兩把椅子，作為訓練室，它的殘酷展露無遺。那些守衛者，被操控的克隆人，就是在這里踩著尸骨未寒的同伴活下來的。

        “你妹妹沒事，克羅諾斯在她身邊！”奧西里斯仔細打量他一會，發現沒有監聽器后，才緩緩松了口氣。“你不要怪克羅諾斯，他知道五十年前你妹妹被抓的真相。或許他覺得這個真相，對你來說太過殘忍。所以寧愿被你恨之入骨，也不愿說出來。”

        “恨之入骨么？克羅諾斯……那個僅次于蘭斯洛特的騎士王……他曾和我說過，當年爭奪騎士王稱號的屠殺中，你們彼此競爭。”神葬花吟的聲音陰沉至極，“呵，死了那么多無辜的人……就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騎士道嗎？”

        他終于吼了出來，那是憋了幾十年的憤怒與不甘，還有深深的無力感。“什么騎士道？什么上帝？什么榮耀！算個鳥！即使說的再冠冕堂皇，也無法改變你們犯下的罪孽！就算你是耶穌，耶和華也擋不住連接你心臟的昆古尼爾！”

        “你什么都不懂！”奧西里斯也吼了起來，“上帝是公正的！愿以耶和華的名尊為圣，賜萬族以福祉。”

        “以耶和華的名尊為圣？開什么玩笑？”神葬花吟罵道，“我感到孤獨創造了惡魔；我感到幸福創造了刻耳柏洛斯；我感到失敗誕生了法利賽人，這樣才對，奧西里斯。”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句讓他跳腳的話，甚至有一種能掀起金剛石墻壁的感覺。“killingisthebestpronounofthetimes。”

        “怎么？要打一架嗎？”白色鎧甲裂開，威名赫赫的劍柄瞬間彈出。“我乃騎士王，你沒資格讓我出手。”高傲的話語從這位落選的騎士王口中飄進神葬花吟耳里。奧西里斯微微彎腰，右手緩緩下落，輕輕按在劍柄上。

        “切，夠虛偽，我喜歡。”長刀轟鳴，破空而來。典型的話不投機半句多，直接暴力開團唄，省的對方繼續在自己耳邊念經。他不用腦子也知道，自己又碰上一個墜天使，還是路西法那種級別的。

        離他們不遠處，蘭斯洛特被伊邪那岐手中巨大而迅速旋轉的刀弧逼到了武器庫邊緣，這個位置離神葬花吟只有一堵墻。遍地開花的武器在這位騎士王手里，保持著最強的攻擊力，同時又不失美感，如萬花筒般綻放著死亡的光芒。蘭斯洛特覺得自己是在刮彩票，運氣好，能拽過來一架鐳射炮，運氣差，就等著被虐。

        櫻隕之巔在他的操控下，隨手抽出存放在任何一個角落的武器，然后盲目樂觀的發射，用完就向伊邪那岐砸過去。不斷揮動的長刀漸漸有了被壓制的趨勢，伊邪那岐的步伐明顯略微慌亂，僅僅一個照面，天照就被打的力不從心。蘭斯洛特的打法還好，不像神葬花吟，以傷換傷。

        蘭斯洛特拳拳到肉，震的天照步步驚心。越是到最后、體力所剩無幾的時候，他就越明白自己這個偽騎士王，和真貨之間的差距。

        兩種截然相反的顏色在半空中互相糾纏，誰也不想撒手。偌大的武器庫已被尸山血海填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他們僅存的游樂園。

        “阿諾，全面解析伊邪那岐，所有武器全部蓄能，進入《蜘蛛俠》的一擊必殺模式。”蘭斯洛特極速下墜，砸進尸山血海之中，盡量躲避伊邪那岐。“收到！老大，保證讓它知道，花兒為何這樣紅。”清脆的聲音響徹控制艙，人工智能那可愛的容貌再次浮現在半空中。

        虛擬投影漸漸清晰，一位看不出具體年齡的金發男孩，一邊在屏幕上消失，一邊在蘭斯洛特身旁迅速現身。十二年前那個令亞特蘭蒂斯聞風喪膽的人工智能，如今終于露出了它的爪牙。

        阿諾的本體是十萬個納米機器人，一直隱藏在蘭斯洛特體內，也就是植入。這些納米機器人遍布全身，位于大腦的負責信息提取、擬訂作戰計劃、解析敵方數據；血液中的負責治療，這種外掛使他成了現實中的死侍；皮膚表面是最逆天的，除了防御與進攻，還有各種令對方意想不到的能力，曾一度讓亞特蘭蒂斯感到絕望。

        每一臺機甲都有自己的人工智能，但不是每位騎士都是騎士王。騎士王的人工智能，是所有騎士中最強的，王者中的王者。至于小說中描寫的，“有匹敵于超級電腦組群的運算能力”之類的都是過去式了，以假亂真的人工智能比比皆是。但像阿諾這樣，和主人融合的卻少之又少。

        阿諾在櫻隕之巔的控制臺上懸浮著，米白色的t恤套在牛仔小馬甲里，腳上一雙藍金色相間的棒球鞋。他的皮膚并不像科幻電影里的那樣透明，看上去宛如一個活生生的小家伙，騎士王甚至可以觸碰到他。確實，他早與蘭斯洛特融為一體，有形無質。現在的他才是阿諾，而屏幕上的只是附屬智能罷了。

        阿諾像是初次見面一樣，撲閃著大眼，在蘭斯洛特身旁不停地旋轉，久久不曾停下。十二年前的那場血戰，蘭斯洛特幾乎被分尸，阿諾也被打殘，只留下了三百多個納米機器人。德坎特用了十二年的時間，以自己的后半生為代價，將他們從死神手中奪回來。

        騎士王喝道：“阿諾！你此時的心情，我也曾體會過。但現在，你務必要解析對手，我需要伊邪那岐的全部數據。”嬉皮笑臉的表情剎那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那是在戰場上殺出來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否則就是撲進死神的懷抱。

        阿諾停止轉圈，一頭撲在蘭斯洛特身上，緊緊的抱著不撒手：“老大，我們已經有十二年沒見了，是不是要先擁抱一下？或許也可以接個吻？放心吧，沒有口臭，最起碼我沒見過洋蔥，但也可能誤吃過。”

        人工智能雖然被人類設定成絕對服從，但畢竟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在保證人工智能絕對服從命令的情況下，也為它們設置出各種與主人匹配的性格。在戰斗過程中，與騎士開個玩笑，胡鬧一下，緩和緊張氣氛。

        蘭斯洛特皺了皺眉：“洋蔥嗎？虧你還說的出來！”阿諾害羞的揉了揉頭，眨巴著大眼偷偷看了眼蘭斯洛特。“別磨蹭了，快點，先把那混蛋送到地獄再說。”阿諾應了一聲，虛擬屏幕上，頓時浮現出一大堆黑色字體。那是一連串的數據，伊邪那岐此時在蘭斯洛特面前已然成了一塊玻璃，透明的不能再透明。

        “一共十二種可行方案，其中有八種標準方案三種必殺方案，最后一種是逃跑計劃。前十一種方案按照完成難度高低排序，老大可以任選一種，阿諾將立即執行。當然，老大若是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可以隨時進行更改。”密密麻麻的數字令騎士王選擇閉眼，他畢竟不是專門研究機甲的。

        “以排序第九的方案作為藍本，殲星炮立即蓄能，進行參數調整。全面解析伊邪那岐，全方位防御，全力預測對方的每一次出手。”

        “yes，老大！”阿諾點了點頭，又成了那個蹦蹦跳跳的小可愛。虛擬屏幕上瞬間被阿諾調出了另一組數據，將之前的十二種方案完全抹去。“老大，宰了他之后，我要吃三層大狗肉漢堡！”口水在他那張稚嫩的臉上橫流，他似乎嘗到了漢堡的味道。

        三層大狗肉漢堡，是麥當勞百年前推出的限量款，說起來這名字還是他取的。

        敵方：天照、月讀

        國籍：日本

        駕駛機甲：伊邪那岐

        機甲級別：r級

        動力源：單一核反應堆

        武器配置：黑刀，其余未知

        攻擊力：尚未達到r級極限

        防御力：不明

        殺傷力：對櫻隕之巔為零

        隨著一行行的解析數據出現，阿諾排著胸脯微笑道：“解析完成！唯一不確定的，是不知道伊邪那岐是否配有殺傷力變態的武器。”阿諾一臉的藐視，“根據我以往的經驗，這臺烏鴉應該買不起殲星炮之類的，大型殺傷性武器。”接著他無比自豪的說了句讓騎士王跳腳的話，“畢竟它沒吃過漢堡。”

        蘭斯洛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努力忍住不給他一腳，“所有系統全開，準備吃油炸烏鴉。”“遵命！”阿諾的十指在控制臺上飛速舞動，蘭斯洛特只能看到一團虛影。“這么垃圾的配置，怪不得那烏鴉不把我放在眼里。”嘴炮的本能在此刻展露無遺。

        蘭斯洛特撇了他一眼：“阿諾，嚴肅點，雖然我也不正經。”

        阿諾愣了一下，隨即捧腹大笑：“老大，你這是什么操作？誰都知道你不正經，但你從未說過。怎么今天遇到了偉大的阿諾至高神，就……”阿諾還想吐槽下去，但刺耳的警報聲再次響了起來。控制臺上的示警燈集體從床上爬起來，隨著驚雷般的炸響，次第亮起。

        阿諾漫不經心道：“報告！老大！烏鴉正在向鍋里飛。在它飛進鍋里之前，柴米油鹽醬醋茶已準備妥當！”

        “調料是否放的過少？”

        阿諾的語氣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他似乎聞到了烤鴉的香味：“經過初步試驗，各調料配比完美。根據烏鴉的飛行速度，建議將鍋底的硬度降低到三倍金剛石，以節約材料。”蘭斯洛特沒理他：“沒必要，加點芥末，鍋底溫度升到三千度。”

        普羅米修斯，重地，輪回密室。

        漫天血花飄灑，康斯坦丁黯紅的瞳孔緩緩收縮。他配合德坎特的全力一擊，幾乎發揮出了地獄火全部的力量，卻被定在半空中，根本傷不到耶和華分毫。現在，他才知道，就算德坎特不顧一切的去攻擊，又能怎樣？上帝不愧是上帝，高高在上，一動不動。

        淡淡的光暈在耶和華身邊流轉，眨眼之間便已消失無蹤。康斯坦丁知道那是信仰之力，即使以亞特蘭蒂斯的能力，也無可奈何。“可笑，這個世界，人人皆可為圣。”地獄火繼續砸向耶和華，似乎要砸碎這虛偽的神。

        公元前565年，這一年因一個小國誕生的一位王子，而注定不同。他的生活非常舒適安詳，堪稱完美。國王給了他最好的教育，所以在他十幾歲的時候，便文武雙全。“但那不是上帝，佛祖和上帝，究竟誰更強？”零零碎碎的訊息，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確實沒有什么東西是值得追求的。所以他開始悶悶不樂，漸漸的心生煩惱。國王為了讓王子高興，給他娶了絕美的公主。但安逸的生活讓他多愁善感，讓他成了溫室里的花朵，也讓他忘了他所見的尸山與血海。

        看到貓撲鼠而救下；看到流離失所的子民而心生慈悲；看到被懲罰的小偷而于心不忍；但這都不算什么，當他看到眾生的悲苦……如止水的心境終于落入了一顆石子，泛起漣漪，進一步化為浪花朵朵，最后成為驚濤駭浪。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離開了養育自己的溫室，轉而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道。

        拋妻棄子，扔下無盡榮華。只為追求能讓天地萬物眾生，從生老病死中解脫，乃至一切煩惱痛苦都離自己遠去的方法。但他的目的不止于此，他想跳出輪回。這個想法在那時或許很瘋狂，但在現在卻是爛大街、無人提及，因為跳脫輪回早已實現。

        他四處求學，向一位位成名已久的智者請教，不斷的修行……一次次雙眸亮起，又一次次黯淡無光，最終在一朵花中看到一個世界，在一片綠葉中看到一尊菩提。他于菩提樹下，成功悟道，“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皆渡，方證菩提。”

        混沌時期眾生需要引導，而他的出現則滿足了人們的精神需求。所以他到處傳播自己的理念，如魚得水般。菩提樹下所悟之道，被后世的賢者大能不斷完善，歷經千年而不衰，反而俞加壯大。

        他就是佛祖釋迦牟尼，佛教由他而起。圓寂于公元前486年，活了80歲。幾百年之后，上帝誕生在羅馬帝國，一個平凡的家庭，還是最不招人待見的私生子。很長一段時間，私生子都是低賤卑微的代名詞，但他卻被后世所敬仰。

        那個時代的人類信仰猶太教，亦是信仰主神耶和華。但任何時候都是弱肉強食，只有夠強才能掌權，宗教也不咧外。當掌權者篡改違背猶太教教義，并把信仰之名當成貨物來賺錢時，真正的信徒站了出來。他們指責掌權者打著猶太教的幌子，肆意妄為。種種行為雖引起眾多信徒的不滿，但奈何他們實力太弱，除了降心相從外，別無他法。

        在耶穌的指引下，以耶和華的名義來揭露掌權者罪孽的信徒，漸漸多了起來。耶穌自然反感被沾污的圣殿，所以他從不跪拜，何談信仰？掌權者抓住這個把柄，大肆宣揚說耶穌是異教徒，不尊神，不敬神。狗被逼急了都會跳墻，何況耶穌這個大活人。被無恥震驚的他揚言要摧毀圣殿，接著便是被載入史冊的一幕。

        巨大的十字架，□□的男孩，形成鮮明的反差。其實，耶穌夠男人味的，直接求死，頗有點慷慨就義的味道。求死不是賜死，臨死前還不忘了忽悠一句，“我是耶和華的兒子，是上帝派我來拯救你們的，可憐的孩子。凡信我的，必將不死。以耶和華的名尊為圣，地上的萬族必將歌頌你的名。”

        再加上耶穌對治病確實有一套，性格善良，有求必應。世間萬物眾生，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他治好了很多窮人的病，所以稱頌他的人越來越多，頗有點懸壺濟世的感覺。而這個時候，掌權者還在對自己說，“穩住別浪”。

        信徒們都知道耶穌是木匠的兒子，和耶和華沒有半分錢的關系。其實，窮人根本不在乎耶穌是不是神之子，更不在會不會被地上的萬族歌頌自己的名字，他們只覺得這個人扯得頗有些道理。隨著信仰他的人越來越多，被掌權者精心安排的結局也在悄然醞釀，最終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那是最后的晚餐，亦是背叛。”康斯坦丁一邊回想一邊對抗。可耶和華太強了，無論是蘭斯洛特的對手天照、月讀，還是麥斯威爾的對手菲尼克斯，都不如這個偽神扯淡。或許只有機甲才有一戰之力，但不幸的是，他康斯坦丁是唯一一個沒有機甲的圓桌騎士，這種八卦即使在亞特蘭蒂斯也能炸開鍋。

        以前康斯坦丁總是吹噓，嘲笑那些只有靠機甲才能與他一戰的家伙。但他現在卻羨慕起來，“如果我也能有一臺，像櫻隕之巔那樣的機甲，這盤棋我一定能翻盤。”說實話，康斯坦丁醒悟的還不算太晚，“果真是這樣，有得必有失，但有失卻必有得。”

        “以信仰為契約，任虛偽和利益重疊。

        這光芒為利劍，指向依稀可見的終點。

        已降臨的明天，劃破無邊際的黑夜，一瞬間將迷惘的時代迸裂。

        輪回下的誓言，十年間交錯的視線。

        這羈絆的熱切，熔化時空法則的鎖鏈。

        回憶化作勇氣，靜靜在腦海中浮現，心底的夢總有一天讓全世界聽見……”輕微的旋律在他腦海中響起，那是一百多年前的歌，一首由tfboys演唱的《信仰之名》。“十年嗎？我又經歷了幾個？”地獄火噴涌而出，向耶和華席卷而來。康斯坦丁戰力全開，不再有絲毫保留。

        地獄與天堂、惡魔與天使、撒旦與上帝，第一次為了信仰而戰。“耶和華，可笑至極，你知道信仰是什么嗎？讓你見識見識惡魔的信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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