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待嫁
阿姊雖嫁與英王三年有余,卻不曾生育,如今全府上下都在慶祝這個孩子的誕生。阿姊神色如常地吩咐了雋娘要準(zhǔn)備的物件,去看望侍妾唐氏。這個孩子著實(shí)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樣貌也不甚可愛,我便只跟著阿姊看過一次就罷了。
誰承想英王府雙喜臨門,阿姊撫育李重福不過月余,自己便診出有了身孕。從前侍妾唐氏懷著身孕的時候,英王幾乎無關(guān)愛之情,每日府中仍盡行蹴鞠斗雞之事。但如今阿姊有了身孕,身子還未明顯,英王便恨不得天天粘著阿姊,唯恐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英王和阿姊從宮中回府之后,皆是喜上眉梢,英王一看到我還吭哧一笑。我還未來得及問,阿姊便告知了我,她已經(jīng)向天后求了旨意,天后賜我做太子的良媛,開春三月便可入東宮。
我一下子呆住,沒想到事情發(fā)生得這樣突然,太子和豫王的身影在我眼前交錯,我抬頭看到阿姊姿容明媚的笑顏,心中暖意升騰,行了一禮:“團(tuán)兒多謝阿姊。”
話未落音,便引得英王哈哈大笑,直言從未見過如我這般沒臉沒皮的小娘子。
其實(shí),太子不僅位居?xùn)|宮,而且文韜武略、相貌俊朗,我既能嫁入東宮,又還有什么可挑剔的?
阿姊扶起我:“本想著能封你個良娣的,結(jié)果天后卻說你年紀(jì)太小,只從四品的良媛做起。不過你放心,等太子即位,我讓你姐夫替你爭取,定能位列一品四妃。”
我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倚在她肩上,思緒紛亂。從普州到長安不過半載,我所熟識的人不過英王、平簡、從敏幾個,除了王府外也只去過宮里、西市和幾座寺觀,如今便算定下了一生居所。此生,大明宮便是我的身所依,而太子殿下也應(yīng)是我的心所依了。
算起來,我在英王府的日子只剩下一個半月,以后與阿姊、英王和從敏都可作伴。只唯獨(dú)安平簡,恐怕日后相見不易。
這一日我從馬場回來,等在他必然經(jīng)過的側(cè)門,直等了半個時辰他方走來,我偷偷藏身,等他走近了忙扮了個鬼臉沖上去。沒成想未嚇著他,反倒嚇著一起走來的另一個左右衛(wèi)。他斜著眼假裝瞪著我,嘴角卻不住上揚(yáng),順手敲了敲我的額頭:“沒規(guī)矩。”
我嘻嘻一笑,把準(zhǔn)備好的物件遞給他,靜靜等著他的反應(yīng)。
“這是……”,他看著略顯粗糙的針腳,微微怔住,“送給我的?”
“不然呢”,我翻了個白眼,“難道給我自己用嗎?”
“我只是……我沒想……謝謝你”,平日神采飛揚(yáng)的他,卻突然變得磕磕巴巴。
“看你難堪的,不過是個箭套罷了,你隨便用用即可。”我沖他眨眨眼睛,刻意往箭套那兒看了看。
太陽落下去的時候,我吩咐玉娘待我梳洗后便下去,等了片刻便匆匆披上披衣,偷偷溜出房門,直奔后院。路途中被閃爍著微弱燈光的柴房吸引,我心想這時間不知誰在柴房里點(diǎn)火,也不怕走了水,正準(zhǔn)備扣門提醒,卻聽得屋子里一陣嗚咽聲,忙住了手,偷偷趴在門縫往里看。
這一看卻目瞪口呆。英王一身素服,跪坐在鋪著稻草的地上,為面前的牌位祭酒,身旁的仆役正舉著明朔不定的燭火,扶著悲戚的英王。
前王妃趙氏在三年前的初春暴斃,王府卻不再提起她,連祭禮都不曾有。我想,今日怕是趙氏的忌日了。阿姊也未免太跋扈了些,趙氏畢竟是英王發(fā)妻,又不曾有錯處,英王要祭奠她還要在夜半偷偷摸摸,實(shí)在可憐。
等我喘著粗氣到小湖邊的時候,一個堅毅硬挺的背影已經(jīng)在那里了,我笑著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懷里取出半熱的酒壺,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忍不住一笑:“你這長安城的小娘子,膽子可真大。”
“再不膽子大點(diǎn),日后可就沒機(jī)會了。”
“什么?”他不解地問道。
阿姊今日只私下告訴了我嫁與東宮的事情,想必英王府上下還未有人知曉。我雖有些羞怯,卻覺得此事不過是遲一日早一日,都要告知全府的,索性直接告訴安平簡吧。
他聽我磕磕巴巴地說完,眼里滿是不可置信:“你沒騙我?你真的要嫁到東宮去?”
“這樣的大事,我怎好騙你?更何況,是阿姊親口告訴我的,天后也許可了,我敢用天后開玩笑么?”
“是英王妃去議親的?”他仍在追問,“你敢肯定么?”
我被他問得云里霧里,只能答道:“除了我阿姊,誰還能進(jìn)宮談?wù)撐业幕槭拢磕憬袢帐窃趺戳耍俊?
他沉默了片刻,眼里的驚詫慢慢散去,轉(zhuǎn)而輕笑一聲,靜靜地看向我:“我明白了。這是好事,愿你一切順?biāo)臁!?
我對上他深邃的雙眼,在夜色里那雙明朗的眸子顯得比平日多了些落寞。我拉著他在湖邊坐下,剛剛開春的天氣,湖面還飄著薄冰,冷風(fēng)還直往嘴里灌。我取出揣在懷里的酒囊和酒杯,忙倒了兩杯酒飲下。
“三勒漿?”他驚喜道。
“我想著你是安國人,這三勒漿又是從前安息國的名酒,你肯定是愛喝的。英王有好些好酒,我可是偷偷去求了他才給我的,連我阿姊都不知道。”
“你從前問過我是哪家的郎君,我未告訴你,今日你還想知道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他聲音微微顫抖,“家父是定遠(yuǎn)將軍,諱安菩。”
我一時愣住。從前只想著他能在英王府做事,出身一定不凡,可沒想到他竟是大名鼎鼎的以一當(dāng)千、獨(dú)掃蜂飛之眾的定遠(yuǎn)將軍之子。安菩將軍并非僅為普通驍勇善戰(zhàn)之將,其父本是安國首領(lǐng)系利,因不滿突厥對安國多年的壓迫劫掠,遂在貞觀四年大唐與突厥對戰(zhàn)之時舉國歸順大唐,太宗皇帝封他為定遠(yuǎn)將軍,并允其擇地而居。系利死后,安菩被太宗皇帝接到長安,承襲了父親的爵位,且作為大唐的將領(lǐng)馳騁大漠,將東突厥舊部勢力掃除殆盡。我沒想到,與我日日相伴的安平簡,英王府的二等禁軍左右衛(wèi),竟是安國國君的嫡孫。
他見我長久不語,仰頭一笑:“總有一日,我會對得起祖上功勛,也一定會回到安國的。”
我就著他的話說道:“如今東突厥雖平,大唐周邊尚無勁敵,可與西突厥、吐蕃、高句麗仍摩擦不斷,天皇陛下總有一日會請定遠(yuǎn)將軍再赴沙場的。到時候,只怕要勞煩你這個襲爵的新定遠(yuǎn)將軍了。”
他沒有在意我言語間不假思索的唐突不敬,飲了一杯酒:“襲爵?當(dāng)年太宗皇帝是因嘉獎祖父歸順給了爵位,到我父親這兒,不過是為了安撫安國遺民才能襲爵。你以為這個爵位還能襲到幾時?我本不是大唐的人,自不會將這些放在心上,我只盼著有朝一日,我也能如父親一般奔赴沙場,也能在故土的風(fēng)雪里馳騁。”
他眷戀那個沒有到過的故國,也不甘于如今只是王府里的左右衛(wèi),一身武藝卻無處安放。可他仍是滿懷希望的,言語里的氣壯山河,是攔也攔不住的豁然風(fēng)度。
我看他一直飲酒,便陪著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慢慢地酒也涼了,也見底了。時間恐怕已至三更,我知道再不能繼續(xù)停留,忙拉了他起來,他趔趄了一下,卻突然捂著肚子哈哈大笑。我一時茫然,看他指著我的雙腳,才發(fā)覺自己竟著急穿了兩只不同顏色的云頭履,也忍不住笑起來,我們?nèi)嘀亲樱致乖诤叄l知腳底一滑,兩個人一起墜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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