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東方卓，藍靈兮又躲進了山洞里，想著映然臨死前說的話，一遍遍回憶她們在一起的幸福時光，竟不自覺笑了出來。

        “真沒想到宮主也有笑得這么開心的時候。”藍靈兮一下便聽出了慕言笙的聲音，整個鏡花宮恐怕也只有他敢這么肆無忌憚的和她說話了。

        “這下你該知道了吧，這世上啊還是好人多一點，不要因為曾經的不幸就對所有人失望，只要你敞開心扉，就會發現繁花似錦，花好月圓。否則，你只會在痛苦里越陷越深。”

        這次藍靈兮沒有急著反駁，她忽然想起夏兒假裝成映然的時候，若不是她心里想著慕言笙的話，恐怕早就中招了，今日他又救了自己，理應感謝他。

        藍靈兮猶豫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溫柔清脆，“慕言笙，謝謝你。”

        謝謝你沒有把我當成瘋子，謝謝你今日救了我，謝謝你愿意對我好言相勸。只是這些話她實在是難以說出口，光是“謝謝你”這三個字，她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來的。

        這聲突如其來的謝謝搞得慕言笙猝不及防，他以為靈兮又會把他趕走呢，“沒什么，宮主能想明白就好。”

        “慕言笙，我答應你的要求。”藍靈兮又突然冒出來一句，慕言笙一頭霧水。

        “啊？”宮主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老是說著他接不下去的話，難道是因為救了她，她感激涕零？可藍靈兮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我是說合作，我答應和你合作了。”

        原來是這件事啊，慕言笙差點把正事給忘了，只是他看著藍靈兮似水的雙眸，他實在是不忍心，其實——他還有另一個目的。

        “我不需要武功秘籍和金銀財寶，我只希望你能幫我一起找到方面追殺我父母的兇手……”

        “宮主，對不起，我騙了你。”慕言笙打斷了她的話，“我和鏡花宮合作還有另一個目的，而且很可能會害了整個鏡花宮，抱歉，宮主就當我從來沒有來過鏡花宮吧。”慕言笙有些心虛，慌忙逃走。

        “還有別的目的？你也算坦誠，既然我都答應與你合作了，你說出來也無妨。”慕言笙瞞著自己，她肯定會很生氣，現在提前說出來，她反倒覺得很開心。

        “算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本就不該連累鏡花宮，宮主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不管怎樣，還望宮主早日脫離苦海。”換做以前，這樣的話一定會讓藍靈兮勃然大怒，可這次，她沒有太過反感，因為覺得她說的誠懇，是真的在關心自己，這些年來，除了秋水，早就沒有了關心她的人了。

        一股暖意涌上心頭。

        慕言笙回到房間同林翼說了剛才的事，他大吃一驚。

        “什么！宮主都答應合作了，公子你怎么給拒絕了？”林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好了，收拾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吧。”慕言笙氣定神閑的說完，又喝了口茶。

        林翼早就收拾好了東西，隨時準備出發。他從懷里掏出來今日收到的密信，交給了慕言笙。

        “公子，是出了什么事了？”密信這種東西，林翼從來不會僭越，所以他不知道信的內容，只是他見慕言笙神色憂愁，忍不住詢問。

        “臨安城陳家被滅門了。”

        陳家往前數二十年在也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后來隱世至今日，在臨安一帶扶危濟貧，深受江湖俠士愛戴敬仰，居然就這么被滅門了，實在是令人唏噓。

        “是誰干的？”

        慕言笙搖頭，“不知道，不過懷疑是鏡花宮。”

        “鏡——鏡花宮？”林翼盡量壓低自己的聲音，他現在還身處鏡花宮呢，可不能先被滅口啊。“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幾日宮主不是把幾位花主全都派出去了嗎，可能就是為禍江湖去了。”

        慕言笙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也曾想過拉她回頭，可他們好像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會有結果，如果還有機會，他還是會勸她向善，因為他覺得她應該過得更瀟灑自在，而不是被仇恨囿于黑暗之中。只是，這一天太遙遠了。

        “藍靈兮，為了不讓錯誤繼續下去，你我就此別過吧。”嘴上這么說，心里卻不愿相信這是藍靈兮干的，他想去查清真相，去證實心里期盼的那個想法。

        當天晚上，藍靈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只要一想起慕言笙，心里就覺得甜甜的，像是沙漠里快要干涸的麋鹿，終于等到了久違的綠洲，她在黑暗里待久了，從來不知道在太陽底下曬著，在暖風里吹拂著，竟然是這么開心幸福。

        慕言笙，慕言笙，慕言笙……

        她一遍遍念叨著，覺得這是天底下最好聽的三個字。

        從前，她以為自己可以成為藍映然，用映然的身份活著，無論以后生老病死，世上再沒有藍靈兮這個人，她以為這樣就可以彌補內心的虧欠，可這些年來，她心中的愧疚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日益增生的仇恨，將她的整顆心全部沾滿，驅使著她去復仇。

        一邊在仇恨里掙扎，一邊又想卸下仇恨的枷鎖，她有時想做回自己，可又覺得她沒有資格，于是瘋之又瘋，逐漸迷失了自己。

        如今，有一個人闖進了她的心里，盡管她一直逃避，不愿意承認，可他還是悄無聲息的在自己心里扎根了。

        他善良，真實，雖然把保家衛國掛在嘴邊，卻不像旁人一樣紙上談兵，他信人間有愛，卻不站在圣人的角度來批判她的“惡”，他有情有義，有堅守有原則……他一定還有很多優點，她想一點一點去發現。

        也是此刻她才發現，原來一直與人世共沉淪的她，心里也會向往溫暖，慕言笙會是她暗夜里的那一抹光嗎？

        要讓這心里的根繼續發芽嗎？她問了問自己，好像也是愿意的，只是在這之前，她想先做回自己，想以藍靈兮的樣子，去見一次讓她敞開心扉的那個人。

        那天晚上，她難得睡的舒適，做了一夜好夢。

        早上醒來時，她趕忙叫來秋水，幫她梳妝打扮，梳了一個半流云髻，沒有戴上往日華麗的步搖，只別了一個蘭花簪子，妝容也十分素雅，連她每日必須的花鈿也沒有貼上。她把衣櫥里的粉色衣服全都收了起來，把她最愛的藍色衣物——平日里都放在衣柜的最底面，拿了出來，仔細挑了半天，最后選擇了一件淡藍色輕紗百褶裙。輕笑間，活像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靈動可愛。

        秋水忙活了一早上，也不知道宮主今日是怎么了，她跟著宮主十幾年了，也從沒有見她像今日這班開心過，不只是開心，甚至還有些——羞澀。

        “宮主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打扮成這樣？”

        藍靈兮一直照著鏡子，生怕哪里出了差錯，“秋水，你覺得我今日好看嗎？”

        “好看，比平日里都好看。”她說完，才覺得說的不妥，忙改口:“不對，宮主每天都很好看。”

        “你不用顧及我，照實說。”

        秋水見藍靈兮笑呵呵的，覺得她應該沒有生氣，便大膽說道:“秋水說的是實話，宮主每日都很好看，只是今日格外有生氣些。”

        “那你……”藍靈兮還想問些什么，但又突然停住了，還是不問了，趕去見慕言笙比較重要，他喜歡才可以。

        藍靈兮支開秋水，一個人去了慕言笙的住處，只是人去樓空，除了桌子上剩下的半壺茶，什么也沒有留下。

        藍靈兮滿心期待的一幕，終究還是夢一場。

        慕言笙，你就這么不辭而別了，臨走前和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就當做我從來沒來過鏡花宮吧\''

        慕言笙，你混蛋！

        藍靈兮再沒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她回到房間，換掉了身上的新衣服，然后拿著剪刀，一刀一刀的剪下去，好像把所有的憤怒不甘都發泄在了衣服上。

        秋水聽路過的丫鬟說了宮主的反常，很擔心，沒想到進屋就看到了這么一幕。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慕言笙不辭而別后，又見到宮主這樣的反應，立刻就猜到了原因，這世上還有什么改變一個狠厲無情的女人呢，無非就是感情，只是她沒想到宮主竟對慕言笙動了真感情。

        藍靈兮賭氣：“慕言笙，你以為你是誰，世界上這么多男人，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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