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觸動
靈兮上完藥后，并沒有急著出去，而是捯飭著慕言笙脫下的上衣，很快她找到了想找的東西，就是那把軟劍。
“你對它這么感興趣？”
“我這不是沒見你用過兵器嘛，就很好奇，不過你這把軟劍可真好看，也很鋒利，怎么不常拿出來用，而要藏起來？”
“我不喜歡打打殺殺的，能用扇子解決的，就不想用劍。”
“所以你是為了救我，才用了這把劍？”
“沒有，我是為了自保。”慕言笙好像被戳破了心事，急忙否認(rèn)。
靈兮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是為了自保，才不是為了救我。”
“行了，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慕言笙催促靈兮出去，然后用被子把頭蒙上，任他的臉現(xiàn)在有多紅，靈兮也看不見，他好像如釋重負(fù)，靈兮卻覺得這樣的慕言笙格外可愛，忍不住又憨笑了一聲。
當(dāng)天晚上，靈兮在船上找了些點(diǎn)心，和慕言笙吃起了晚飯，慕言笙卻嫌棄這頓晚飯?zhí)喡c(diǎn)心配茶這算什么飯，可惜靈兮對于下廚這方面的確是沒什么天賦，慕言笙想親自下廚，卻被靈兮以他身上有傷為由給攔下來了，兩人只能干吃著點(diǎn)心。
靈兮吃得快，吃完突然想起白天楚遠(yuǎn)舟送的秘籍，翻開看了幾頁，的確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又沒有名字，也不知道可不可靠，“慕言笙，你說為什么楚遠(yuǎn)舟要送我這個啊？”
“不管為什么，我覺得還是不要練為好，他這個人深不可測，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挖好坑等著你去跳。”
靈兮搖頭，認(rèn)真說道：“我覺得他不會害我，這秘籍我先看著，要是沒有害處的話我還是想練的，畢竟我現(xiàn)在的武功要對付白空海還是不太夠。”
“好了，先不要想了，你先休息一晚上，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明天就能到無憂島了。”
“那要是出意外了呢？”靈兮開玩笑地問道。
誰知這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一陣狂風(fēng)呼嘯而過，靈兮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不會真要出意外了吧，她真是個烏鴉嘴。
兩人一起跑到外面，整個海面都被煙霧籠罩，天上的月光被烏云遮住，漆黑一片，遠(yuǎn)處一道道巨浪襲來，慕言笙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卻被海浪一下拍倒在地，好在這浪并不大，并沒有給船造成太慘烈的沖擊，靈兮覺得回到房間里，且看船和海浪最后究竟是誰贏了，反正在外面擔(dān)驚受怕的也是無濟(jì)于事。慕言笙聽到她都建議，眼神里瞬間有一種崇敬之意，不禁感慨靈兮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水月仙子，在面對海浪之時也能如此淡然。
這一夜船身動蕩，直到靠近岸邊才有所好轉(zhuǎn)，靈兮沒有睡好，第二天出船倉的時候還是打著哈欠的，以至于在她看見眼前的狀況時還以為在做夢。
“這是什么地方？怎么這么荒涼，這——不會是無憂島吧？”
沒錯，這的確不是無憂島，至于是哪里，慕言笙也不知道，可能是因?yàn)楹＠说木壒剩^被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們本想現(xiàn)在就走，可是大霧仍然還在，茫茫海面，慕言笙根本找不到去無憂島的方向，“不如我們就在這個地方先待著吧，等霧散了再走。”
靈兮雖然不太樂意，覺得這地方實(shí)在是有些破舊，但也沒辦法，船上的吃食都已經(jīng)七零八碎了，總不能餓死吧。
他們往前大約走了十多里路，終于看見了一個小村莊，靈兮找了一家看起來不太破的房子，進(jìn)去詢問，這家只有一個中年婦女，身穿粗布衣裳，頭上戴著頭巾，皮膚蠟黃，帶著一男一女兩個約七八歲的孩子。
“大嬸，請問您怎么稱呼？還有這是哪里啊？”詢問的是慕言笙。
大嬸聲音渾厚，一看就是常常干重活，“我夫家姓宋，你們叫我宋大嬸就行了，這里是西涼和靖國的邊境，叫小楊村。我看兩位是被海浪刮到這來的吧。”
“是啊，宋大嬸，現(xiàn)在海面還有大霧，我們沒辦法回去。”
“沒事，你們就在我這住著，等大霧散了再走也不遲。”宋大嬸為人和善，熱情地邀慕言笙和靈兮進(jìn)屋里歇息，給他們倒水，只是桌凳都是粗糙的木頭，碗是劃了口子的瓷碗，靈兮的確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家，以前這樣的碗她只在廬州城路邊的乞丐手里見過。
“姑娘，真是對不住，我們家只有這樣的碗，你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用不慣吧。”
靈兮勉強(qiáng)擠出一個微笑，“沒事，我用的慣的，宋大嬸肯收留我們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靈兮的確用不慣，可又不想讓宋大嬸難為情，她只好說謊了。
“那就好，你們還沒吃早飯吧，我鍋里還有剛蒸的包子，大娃，快拿給哥哥姐姐吃。”說著，那個叫大娃的小男孩就屁顛屁顛的跑去拿包子了。“我正好要去集市上賣菜，要晌午才能回來，你們要想到處逛逛，就讓大娃二娃給你們帶路，別看他們小，做事可利索了。”
“好，宋大嬸，您就先去忙吧。”
宋大嬸走后，靈兮吃著包子，在宋大嬸的家里環(huán)顧著，這里幾乎沒有一處完整的，時不時會有涼風(fēng)從茅草屋里隙進(jìn)來，被子上也到處是補(bǔ)丁。靈兮問兩個孩子：“你們從小就在這里生活的？”
年紀(jì)小一點(diǎn)的女孩說：“是啊。”
“那您們爹呢？”
“我娘說爹爹被抓去參軍了，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聽完這話，靈兮心里抽搐了一下，突然想到了她再也回不來的親人，但她不明白這個村子看起來還可以，怎么就會窮困成這個樣子，很快，慕言笙給了她答案。
“因?yàn)檫@里是兩國邊境，兩國交戰(zhàn)之時，如論是哪國軍隊(duì)，經(jīng)過這里時都不會只是經(jīng)過而已，他們會搶掠百姓錢財(cái)糧食，甚至?xí)M(jìn)行屠殺。”
“大哥哥說的沒錯，我們這里經(jīng)常有軍隊(duì)過來，每次他們來的時候，娘都會和我們一起藏在井里，然后每次出來，家里都會內(nèi)翻的亂糟糟的。”說話的是大娃。
聽過一番詢問，靈兮大致了解了這里村里的情況，她也從慕言笙那知道了原來世上還有很多像小楊村這樣的地方，正在經(jīng)受戰(zhàn)亂之苦，還有很多像宋大嬸的丈夫一樣被抓走上戰(zhàn)場的人，曾經(jīng)靈兮覺得離自己很遙遠(yuǎn)的事情，現(xiàn)在她正身處其中。可那又怎么樣的，她可以在軍隊(duì)來的時候幫助小楊村鏟除這樣燒殺搶掠的人，但對于戰(zhàn)爭，她無力承擔(dān)，也不想承擔(dān)，她做不到像慕言笙那樣高尚，不想用她僅限的生命為了不相干的人而活。
靈兮在院子里看到一只被綁著的公雞，問了大娃才知道，今天是二娃的生辰，宋大嬸是想中午回來殺雞給孩子們吃的，慕言笙得知后，想著要不去問問別家能不能收留他們，一來靈兮不能見肉，二來他也不想掃了宋大嬸一家的興。誰知靈兮竟然主動要求留下來，并要回船上給二娃拿禮物，“慕言笙，你不是廚藝很好嗎，那這雞就交給你了，省的一會宋大嬸回來還要給我們做飯，我呢，就負(fù)責(zé)回船上拿禮物。”
“行，等我做出來你可不要臨陣脫逃，不敢吃啊？”
“我有什么不敢的！”靈兮在氣勢這方面從來都不愿認(rèn)輸。
上一秒還信誓旦旦，下一秒靈兮就慫了，她看著那盤豐盛的大公雞，腦子里又閃現(xiàn)那血淋淋的畫面，她很想嘔吐，于是跑到門外，吐了一會，用水清洗好，才知道慕言笙一直站在她身后。
“我自己可以的，你快去陪宋大嬸他們一起，不要因?yàn)槲叶鴴吲d。”
“放心，我已經(jīng)和他們解釋過了，倒是你，不能吃還逞強(qiáng)。我在廚房給你留了素菜，我陪你一起吃。”
午飯吃完后，那盆雞被吃的精光，宋大嬸洗好碗筷之后，靈兮開始介紹她的禮物，因?yàn)榇洗蠖鄶?shù)東西已經(jīng)被損壞，她只拿了些首飾，還有衣服被子，衣服二娃是不能穿，但布料很好，宋大嬸手藝精巧，可以改下大小，留給二娃穿。
靈兮和慕言笙在宋大嬸家住了兩天，在第二天夜里，宋大嬸夜觀天象，說明天霧就能散了，他們就可以出發(fā)了。
第二天一早，宋大嬸就又出去賣菜了，靈兮睡飽了才離開，臨行前大娃二娃幾乎要哭出來，靈兮真的很害怕這樣的場面，還是慕言笙把兩個孩子哄好，他們才放心的走。回到船上，靈兮在柜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果子蜜餞，想來是楚遠(yuǎn)舟準(zhǔn)備的，沒想到他竟然連這種小孩子的玩意都給靈兮準(zhǔn)備了。
靈兮看著蜜餞，忽然想起大娃二娃應(yīng)該沒吃過，要不然給他們吃吧。
慕言笙笑道：“沒想到你竟然這么喜歡小孩子。”
“那當(dāng)然，小孩子是最單純的，可可愛愛的，多討人喜歡。”
靈兮拿著那些蜜餞，開開心心的去宋大嬸家，卻看見門外一片狼藉，靈兮喊著大娃二娃，卻無人回應(yīng)，她心里好像知道了原因，但是不愿意去接受，她步履緩慢的，幾乎瞇著眼睛不敢去看，但現(xiàn)實(shí)還是殘酷的出現(xiàn)在她眼前。大娃二娃滿身鮮血，躺在床邊，他們沾滿血液的手緊緊握在在一起，臉上還有溫?zé)岬摹]有干涸的淚水，他們當(dāng)時該有多害怕啊，怎么會這樣，明明剛剛才見過，他們倆笑著和她說再見，怎么突然就……
靈兮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她蹲坐在大娃二娃的尸體面前，痛心疾首，慕言笙把她摟在懷里，拍著她的肩膀，像哄小孩一樣。
靈兮忽然起身往外走，說道：“一定有軍隊(duì)來過，宋大嬸有危險，我們快去找宋大嬸。”
兩個孩子的尸體還是熱的，說明亂軍剛走不久，宋大嬸還在集市上，萬一也碰上了亂軍那可怎么辦。
靈兮和慕言笙用輕功，很快來到集市上，這里都是穿著鎧甲的士兵，街道上老百姓拼命的逃跑，亂糟糟的，小販的攤位凌亂不堪，那些士兵殺紅了眼，一條條人命在他們眼里猶如螻蟻，只要輕輕一捏，百十個尸體就躺在街道上。此時，靈兮的瞳孔里盡是這些血色的、殘酷的畫面，回憶和現(xiàn)實(shí)交織，濃郁的血腥味十分刺鼻，她顧不上嘔吐，只是和慕言笙一起并肩戰(zhàn)斗，但是這些士兵太多了，怎么也殺不完，任憑他倆武功再高，也抵不過成百上千的士兵。
最后，慕言笙收了兵器，交代靈兮：“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去和他們將軍交涉，你先去找宋大嬸。記住，千萬保護(hù)好自己。”
“慕言笙，你有辦法解決？”
“應(yīng)該可以。”
慕言笙朝著他們說了幾句靈兮聽不懂的話，大約是西涼語吧，然后他們就把慕言笙帶走了，只留下靈兮，她在尋找著宋大嬸，在活人與死人的人群中穿梭，她在祈禱，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可是靈兮什么都沒有找到，她只好先返回家中處理好大娃二娃的尸體，就在家里，她發(fā)現(xiàn)了奄奄一息的宋大嬸。
靈兮扶起宋大嬸，想要帶她去找大夫，可是被宋大嬸拒絕了，“我已經(jīng)活不久了，我就是想回來看看大娃二娃，我苦命的孩子，他們還那么小，就離開了人世。不過也好，這輩子太苦了，希望他們下輩子投胎到好人家去，能像靈兮姑娘一樣?jì)缮鷳T養(yǎng)的長大，不用受這些苦。”
宋大嬸是笑著離開的，她臨走前抓著靈兮的手，拜托靈兮幫忙安葬好兩個孩子。
靈兮將宋大嬸和兩個孩子葬在了一起，安葬好后，她在墳?zāi)骨罢玖撕芫茫恢钡侥窖泽匣貋恚呕剡^神。
“處理好了嗎？”
“算是吧，那個將軍我曾在戰(zhàn)場見過，他與我父王也算是有些交情，我請他賣個人情，讓他今日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大開殺戒。”
“也就是說，我們走之后，這里還會像今日一樣，永遠(yuǎn)都不可能真正的和平。”
“沒錯。”
慕言笙的每句話都說的很從容，看不出一絲悲傷，靈兮不禁懷疑，這還是那個整日把國家大義放在嘴上的慕言笙嗎？
“你不是整天說著要找閭丘兵法救國救民嗎？怎么今日看起來好像一點(diǎn)也不在乎。”
慕言笙干笑一聲：“可能是見過太多這樣的場景了吧，無論我們怎么難過，該發(fā)生的還是會發(fā)生，水月仙子武功再高，面對成千上萬的士兵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吧，所以，與其在這里難過，倒不如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你這樣說顯得我很沒見識似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讓你不要太難過了。”
上了船，靈兮獨(dú)自一人思索了很久，或許慕言笙是對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靖國還有很多像宋大嬸一家經(jīng)受戰(zhàn)火的人家，他們需要一個和平安定的國家，需要一個英雄來救他們于水火之中，而慕言笙就是那樣一個人，他不該因?yàn)樽约旱臒o理取鬧而耽誤時間。這樣想著，靈兮在燭光下畫下了寒冰訣背后的那半張藏寶圖。
慕言笙不知何時進(jìn)來，從靈兮背后冒出個聲音來：“你在畫什么？”
“藏寶圖。”
“藏寶圖？是我理解的那個嗎？”慕言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再三確認(rèn)。
“沒錯，就是那個藏寶圖，不過我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就靠你自己去找了。”
慕言笙覺得自己被戲弄了，明明藏寶圖一直在靈兮身上，她也知道自己有多想找到，可她像個局外人一樣，瞞著他這么久，“靈兮，這藏寶圖一直在你這，你為什么不說呢？”
“我為什么要說，這藏寶圖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告訴你呢。”靈兮沒好氣的把畫好的藏寶圖甩給慕言笙。
“是，那我現(xiàn)在是不是要叩謝藍(lán)女俠的大恩大德。”慕言笙無奈，他能怎么辦呢，靈兮的確說的很有道理。
“叩謝就不必了，等你什么時候找到另外半張?jiān)僦x我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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