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

這里是供奉漢室四百年來歷代皇帝的地方。

兩側的長明燈在搖曳著，映照出劉協一張陰沉至極的臉龐。

噗通！

劉協一把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淚流滿面，深深拜下。

“臣劉協，稟報列祖列宗，咱大漢天下，重歸一統了，但是……但是兒臣不孝，這天下是那曹賊打下來的，祖宗啊，這是臣的無能，大漢四百年的基業，就要毀在兒臣的手中�。　�

“兒臣恨死了曹操，恨死了那個曹茂，此人手段通天，曹操都不是他的對手，朕該怎么辦��？！”

劉協激動得聲淚俱下。

一旁陪同的老太監連忙出聲道：“陛下，小聲些。”

“怎么著？”

劉協厲聲呵斥：“在祖宗的面前，朕都不能罵那曹賊了？”

“不是�！�

老太監搖頭：“陛下罵得好啊！可是奴才擔心……”

老太監欲言又止。

劉協幽幽問道：“擔心什么？”

老太監長嘆一聲，回道：“陛下，曹操霸占許都的時候雖然可恨，但是他畢竟不敢廢朝廷，不敢廢天子，月月俸祿也不曾短少，可現在呢？霸占許都的是那曹茂�。　�

“他會不會像曹操那樣，供奉陛下呢？”

聞言，劉協猛地轉過身來，盯著老太監：“你是說……他想篡位？！”

老太監緩緩回道：“老奴聽說，百官已為曹茂備下了一尊龍椅，為繼位大禮所用，那龍椅比陛下的龍椅還要大，還要威風��！”

“陛下，這曹茂可比他的父親，更奸險，更可怕�。　�

劉協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連忙又爬向列祖列宗的牌位：“各位列祖列宗，你們都聽到了嗎？朝廷妖孽日盛一日，求祖宗顯靈，蕩清天下��！”

說著，劉協拜了又拜。

老太監倒是幽幽說道：“陛下，您還記不記得一個人？”

“誰？”

劉協猛然轉過頭。

老太監道：“劉備，劉皇叔，老奴聽說，他如今帶著他的舊部已經出了關外，陛下何不向他求助，說不定會有什么轉機呢！”

“皇叔……”

劉協的眼睛微微瞇起，沉吟片刻，急忙道：“快！快拿筆墨來，朕這就給劉皇叔寫信，想盡一切辦法，都要快馬加鞭，把信交到皇叔的手上！”

“諾！”

老太監連忙領命……

……

未央宮。

長長的階梯上，還殘留著昨夜的落雪。

原本有些冷清的未央宮，今日卻是顯得格外的冷冽凝重。

進入未央宮的走道兩側，立滿了鐵衣將士。

而小太監們正在宮墻之間清掃著積雪，一邊清掃一邊小聲的聊著什么。

噠！噠！噠——

一陣整齊而又攝人心魄的腳步聲響起。

小太監們聞聲抬起頭，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噗通！

一眼過后，十幾個小太監齊刷刷的直接跪倒在地，不顧地上的積雪，把頭深深埋入雪中，瑟瑟發抖。

諾大的階梯上，當朝的文武百官開始陸續入朝。

今日是大朝會的日子。

未央宮中。

劉協端坐在龍椅上，頭上戴著象征帝皇的冕冠，冕冠很重，一根根垂下的玉珠在眼前搖晃。

看著眼前的一切，劉協不由得想起九歲那年，自己被迫戴上沉重冕冠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當時的自己非常不喜戴著這東西，因為很重，而且會擋住視線。

但是今天，劉協對這冕冠卻是異常的珍惜……

“陛下！”

殿中一位大臣的叫喚，才讓劉協將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定睛一看，說話的是王朗。

王朗上前一步，道：“臣有事上奏！”

劉協看了一眼王朗，此人乃是漢室老臣，當年自己被李傕、郭汜控制的時候，王朗任徐州治中從事，曾建議陶謙遣使向獻帝進貢，以表示對漢室的支持。

因為此事，自己也任命他為會稽太守。

在會稽的時候，王朗曾與孫策作戰，并數次擊退孫策。

后來不知為何，曹茂卻下令征召王朗，王朗便從曲阿縣出發，奔赴許都，但因為久經戰亂而道路不通，王朗輾轉數年才，到任抵達許都后，被任命為諫議大夫，參司空軍事，實際上是在曹茂手下做事。

不過劉協對此人的感官還是相當不錯。

“愛卿請講！”

劉協微微點頭，說道。

王朗當即朗聲道：“陛下，經商議，朝廷諸臣皆以為，漢室歷經四百余年，由盛而衰，由榮而枯，氣數盡矣！”

“什么？”

劉協雙股一顫，顯然沒想到這話從王朗口中說出。

王朗面不改色的道：“天數有變，神器更易，而歸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自桓帝、靈帝以來，黃巾猖獗，天下紛爭。社稷有累卵之危，生靈有倒懸之急。吾主曹茂，橫空出世，掃清六合，席卷八荒，萬姓傾心，四方仰德。非以權勢取之，實乃天命所歸也�！�

劉協盯著王朗，怔怔道：“王司徒，你，你這是何意？”

王朗繼續中氣十足的道：“陛下，吾主神文圣武，繼承大統，應天合人，陛下何不效法堯禪舜，把江山社稷禪讓與吾主，如此上合天心，下順民意，陛下也可享受清閑之福，此事臣等已議決，還請陛下準奏！”

“你——”

劉協一下子站了起來，顫抖的指著王朗：“王司徒，你想……你想逼朕讓位？！”

“陛下錯了！”

王朗淡定的說道：“不是臣想，而是天下萬民想！而且不是逼，是禪讓！”

“堯禪于舜，益見其賢，文王禪于武王，更彰君王功德，陛下雖然不是什么圣君，難道不想效仿圣君之道，名流千古嗎？”

劉協整個人已經有些傻了，腦瓜子嗡嗡的，掃視著殿下眾臣，卻見眾臣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的，心中已然是悲涼萬分。

“你們，你們都是這個意思？”

劉協還是不肯相信，踉踉蹌蹌的指著堂下眾文武大臣。

沒有人說話。

好一會，一位老臣倒是開口了：“曹茂文功武治，確實比陛下更適合統領天下，還請陛下納司徒大人忠言！”

“請陛下納司徒大人忠言！”

百官齊呼。

“呵……呵呵呵呵……”

劉協卻是突然笑了起來，指著堂下的一眾大臣。

“忠言？”

“這等忠言，滅祖弒君，好一個忠言，哈哈——”

看著狂笑的劉協，王朗卻是陡然厲聲呵斥：“陛下，休要糊涂，乾坤流轉，萬象更新，此乃天道也，豈是一介獨夫庸君所能阻擋，還請陛下速速下詔！”

“呵……呵呵呵呵……”

劉協繼續苦笑著，只是笑著笑著，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悲憤道：“愛卿們啊，朕知道自己薄才寡德，不堪為天下之主，但是，高祖斬蛇起義，畢生拼殺，除暴秦滅強楚，開創大漢天下！”

“爾等世世代代受國恩，食漢祿，豈能如此不義��！”

“朕若失了這祖宗江山，九泉之下，以何面目面對大漢二十四代先帝？”

看著激憤的劉協，王朗拿出一份圖讖，丟到了地上，淡淡的道：“陛下可以帶著這本圖讖去見祖宗，九泉之下，也定可含笑心安了！”

劉協看著地上的圖讖，不斷的搖頭。

這東西他知道，這是鬼神圖讖，乃是巫師、方士編造的預示吉兇的隱語，不用看他也知道，這鬼神圖讖必然是預言，亡漢者曹茂之類的話。

“請陛下順應上天之意！”

朝堂上，一眾文武跪下，齊聲高呼。

劉協整個人已經傻了，不斷吞咽著口水，臉上已經開始扭曲：“鬼神圖讖，都是虛妄之言，朕斷不敢從！”

這時，一位老臣站出來，道：“陛下，自古以來，有興亦有廢，有盛亦有衰，豈有不亡不敗者呼？漢室相傳四百余年，至陛下，氣數確盡矣，還望陛下宜早避退，不可遲疑，請恕老臣一句危言，遲則生變�。　�

“這……”

劉協一臉惶恐，向后踉蹌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含淚道：“禪位之事，干系重大，朕需前往太廟，問過祖宗，方可決斷！”

說罷，劉協踉踉蹌蹌的撲向了太廟，中途摔倒也是急忙爬起來。

此刻，他心心念念的是，劉皇叔回信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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