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
從這一刻開始, 一切都變了。
元老院發布密令,對全體神祇系覺醒者展開屠殺, 一個不留。
徐子執翻來覆去看這條密令, 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相信當初丁洛克家族召開秘密會議不是鬧著玩的,他們是真的憂愁和氣憤元老院的態度,但自從烏里爾畏罪潛逃后, 元老院卻態度大變。
難不成元老們也認為自己被烏里爾欺騙了?
徐子執有些錯亂, 或許烏里爾真的喪心病狂到一邊為弟弟準備生日禮物一邊猥褻殺人。
但如何屠殺一群至今安分守己,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幻想中的人們呢?
徐子執認為, 至少要等到夜深人靜, 直接向度假村投擲炸彈, 這樣瞬間就能讓神祇系覺醒者死傷慘重, 他們再一擁而上, 可以在一天內結束戰斗。
然而他卻被下達了另一則命令——
令他手下的通緝犯, 幫派,職業殺手打手,偽裝成神祇系覺醒者的樣子, 在人群中煽動暴亂。
與此同時, 二區區長突發疾病, 元老院臨時任命司泓掣為二區代理區長, 以私人的名義挑釁神祇系覺醒者,制造矛盾。
徐子執再次瞳孔地震。
司泓掣眼下只是一個最普通的稽查隊員,即便是s級, 但怎么能擔當這樣的重任?
況且還有一點他不理解, 丁洛克家族反復強調神祇系覺醒者多么危險, 擁有多強的潛力, 但下的命令卻是挑釁他們, 而不是偷襲。
為了確保命令的準確性,徐子執首次直接向丁洛克家族的話事人請教。
然而回答他的卻并不是家族利益掌控者維納西·丁洛克,也不是聯邦權力掌控者魯德里·丁洛克,而是那個名不見經傳,他甚至沒什么印象的布里昂·丁洛克。
可再沒印象,丁洛克家族的人地位都比他要高。
布里昂·丁洛克甚至還比那兩位和氣有禮貌一些,他解釋道,此舉是因為聯邦是正義之師,凡事都要師出有名,才不落人話柄。
但聽在徐子執耳中,這就是要人為制造一場造反,再以平叛的名義,將神祇系覺醒者全部剿滅。
可怕的是,元老院及丁洛克家族也沒有把藍樞稽查隊,以及駐扎在首都城的聯邦衛隊當一回事,仿佛他們的命,也是可以隨時為上位者的陰謀獻祭的。
既然是造反,就必然有流血,有沖突,有死傷,為了師出有名,這些血,自然要聯邦人流。
但徐子執并不是什么剛正不阿的人物,這也是這個命令能落到他頭上的原因。
于是他假意恭維道:“元老院和丁洛克家族真是足智多謀,先以招安的名義將神祇系覺醒者吸引來,再把他們一網打盡。恕我愚鈍,之前還真以為聯邦要接納他們呢。”
通話對面,布里昂·丁洛克笑了:“徐子理,你是個識時務的人,我問你,讓你盯著神祇系覺醒者,沒出什么差錯吧?”
徐子執是個聰明人。
如果他不聰明,他就不會四處作惡,但卻能在各地公會的眼皮子底下逃生,如果他不聰明,他就不能以徐子理的身份,享受聯邦待遇近十年。
他還是個沒什么底線和良知的人,否則他就不會成為丁洛克家族的心腹,并在此刻聽到布里昂·丁洛克的這句話。
他突然記起了眼線向他通報時隨口說的話——
“no749每天都要出門去,但都是去一家劇院我還看到布里昂·丁洛克也去那家劇院了。”
徐子執雙眼瞬間睜大,瞳孔縮成極黑極小的一點,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仿佛被驚濤駭浪籠罩,稍有不慎,就會被蠶食殆盡。
“您放心,一切正常。”
這個回答,符合他一貫的人設,閑散,懶惰,圓滑,狡詐,不承擔責任。
no749其實丟了,但一旦他承認,就要負全部責任,他是不會這樣做的,反正等交戰開始,也沒人關心no749是不是丟了,他只要指著一具碎成爛泥的尸體說是no749的,就夠了。
他不確定在那個劇院,no749是否與布里昂·丁洛克見面,no749的丟失又是否與布里昂·丁洛克有關。
但布里昂·丁洛克顯然很滿意這個回答:“正常就好,去辦吧。”
掛斷電話,那股壓迫感才消失,徐子執長長松了口氣。
他果然做對了,他的卑劣在陰謀家面前是透明的,他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只是這些自詡能看穿他人面目的上位者,總是有一個毛病,太過驕傲。
當他們以為一個人是透明的,就不會在意,透明的物體仍有陰影。
比如,他隱瞞no749失蹤的同時,也隱瞞了no758不在度假村的事。
比如他始終閑散懶惰,遇事后退,是因為他不敢在人前使用異能,他沒有徐子理的能力。
命令下達,行動就開始了。
那是徐子執第二次見到司泓掣,他已經沒了那晚歇斯底里,斯文全無的模樣了。
此刻司泓掣穿戴整齊,雙目黑沉,站在人群中,如一具沒有任何情緒的機器,麻木冷漠。
他理應知道這次行動是個陰謀,理應知道至少此刻神祇系覺醒者還是無辜的,但他毫無反應。
“開始吧。”司泓掣說。
該怎么形容這種聲音呢?
徐子執當場就生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二區隊員領命闖入度假村內,粗魯地推搡著人群,甚至將脫衣而眠的人們從床上扯起:“起來了!去廣場站好,接受檢查!”
“都不許睡了!”
“快點穿衣服!”
“誰讓你喝酒的!”
“洗澡的也給我出來!”
“快點!慢一秒鐘都有可能是烏里爾的同犯!”
“你們花著聯邦的錢,還享受起來了!”
二區稽查隊員像趕畜生一樣將八百余名神祇系覺醒者趕到了度假村的大廣場上,甚至有七十多歲的老人被他們推搡摔跤,劃破了手掌,也有女人沒來得及穿好衣服,被看光了身子,還有孩子因為哇哇大哭,被扇了幾巴掌。
所有人心里都帶著怒氣,不知道聯邦為什么突然態度轉變。
“聯邦罪犯烏里爾畏罪潛逃,現懷疑你方包庇窩藏罪犯,勸你們趕緊老實交代,知情者立刻上報,否則耽誤了注冊身份id,別怪聯邦無情。”
人群中頓時一陣騷亂——
“什么?烏里爾成了聯邦罪犯?”
“這怎么可能,烏里爾是大好人啊!”
“我們沒有見到烏里爾,這其中一定有什么問題。”
“到底出了什么事,烏里爾確實很久沒來看我們了,身份id也遲遲沒有進展。”
“大家都老老實實在這里呆著,真的沒有包庇任何人,也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狀況。”
“是啊,聯邦上來就這種態度,不是不講理嗎?”
神祇系覺醒者心中雖然有怒火,但最初仍是理智的,他們以為問題還可以靠交談解決,以為聯邦只是一如既往的太過粗暴。
“沒人承認?那就別怪我們搜查了!”
說罷,稽查隊員們不容分說地闖進神祇系覺醒者居住的客房,將他們可憐兮兮的私人物品翻了個底朝天。
孩子的玩具,奶瓶,女人的貼身衣物,omega的抑制劑,被翻看數次的書籍,精心縫制的圍巾
這些東西全部被撕爛踩碎,扔在地上,這個荒廢度假村中被神祇系覺醒者精心維護的小家,轉眼間成了一片狼藉。
“你你們”有老人顫抖著手指,情緒激動地指著他們。
就在這時,突然有個聲音高喊:“他們推老人!看看老伯的手,全磕破了!”
“這么對我們大人就算了,孩子有什么錯,他們居然因為孩子哭而打孩子!”
“我們滿懷希望來到首都城,都得到了什么?被欺凌,被侮辱,被壓迫!”
“我的腿被他們踢斷了,他們會負責嗎!”
“那是我全部的家當啊,都被他們給毀了!”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么,要被這么對待,被這么欺騙!”
“這場接納根本就是騙局!烏里爾是他們派來的騙子,將我們騙來羞辱!”
“兄弟們,認清現實吧,聯邦政府欺壓我們上百年,從來沒把我們當人過!”
“不蒸饅頭爭口氣,跟他們拼了!”
“我們什么都沒有了,還有什么可怕的,拼了!”
“為什么怕他們,咱們的力量呢?咱們明明擁有最強大的力量!”
“上!再也不要忍耐了,哪怕流血,也要為自己而戰!”
不知是誰先動的手,一把匕首捅進了稽查隊員的胸口,匕首拔出,濺起一串血花,稽查隊員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鮮血激紅了所有人的眼睛,再沒有人能控制住情緒,神祇系覺醒者一擁而上,朝囂張至極的稽查隊員猛撲過來。
來找茬的稽查隊員只有寥寥三十余人,根本扛不住幾百人的攻勢,他們狼狽亂竄,哭爹喊娘,不斷有人倒下,被人群踩成爛泥。
徐子執發射一枚信號,那些偽裝成神祇系覺醒者的眼線悄悄從人群中退出,隱沒在黑暗里,逃命去了。
司泓掣在高處麻木看著一切,只是冷淡說了一句:“烏里爾沒逃到這里。”
神祇系覺醒者一鼓作氣,沖向首都城內,為自己討要說法,巡邏衛隊與禁區守門的稽查隊員成了無辜的犧牲品,百年來的委屈和壓抑在此刻盡數爆發,即便人群中有清醒者,也再扭轉不了局勢了。
戰火從第一把匕首迅速升級成異能廝殺,槍炮齊開,首都城燃起熊熊大火,鮮血染紅了道道長街。
神祇系覺醒者在憤怒中聽從了大腦里的聲音,為了勝利,為了爭一口氣,他們將自己徹底交給了神明,他們恨聯邦人超過恨神明,他們寧可失去自己,也要聯邦流血流淚。
他們做到了。
神明的力量遠超其他覺醒者想象,哪怕是s級,在強大的祂們眼中也不過是掙扎的螞蟻。
投射的炸|彈和火箭|炮被祂們隨手扇開,數十米的高樓頃刻間夷為平地,數百衛兵揮揮手便爆體而亡,無數首都城百姓流離失所。
這場戰斗持續了整整三天,波及了首都城一半的面積,數萬名死在其中的人并不知道它如何開始,又為何結束。
神祇系覺醒者雖然無敵,但人體終究是有極限的,只要用成千上萬的人命去填,他們早晚耗盡力氣,如一盞熄滅的燈。
當這盞燈快要熄滅,神明便毫不留情地拋棄,轉而進入下一個通道。
祂們一貫如此,不會憐惜一個通道,不會對一個通道產生感情。
或許就像人類愛看螞蟻爭斗,愛看蟈蟈廝殺,一個死去了,便再選一個,畢竟是如此渺小又不值一提的生命。
直到最后一個通道也在戰爭中死去,祂們才徹底失去了這個星球的視角,雖然遺憾,但宇宙中還有無數個星球,等著祂們再開一局比賽,這不過是祂們漫長永恒的生命里,一點微不足道的掃興。
徐子執整整三天未睡,但他并不覺得疲憊,反而極度亢奮,任何人面對這樣的場面都會覺得亢奮,尤其他還是既得利益者。
于聯邦,他們拔除了橫亙在心中百年的心腹大患,于丁洛克家族,他們穩固了自己的權力和地位,鏟除了眼中釘烏里爾。
于司泓掣,他得到了元老的信任,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權力,足以追查潛逃犯烏里爾的下落,為妹妹報仇。
于徐子執,他即將得到他難以想象的富貴和地位,達到他此生的巔峰。
他這個牛皮癬一樣卑賤的生命,也終于能夠高高在上,俯瞰眾生了。
至于戰爭的后果,他們這些人,又怎么會在意呢?
——“神祇系覺醒者全滅,首都城死傷十余萬,百萬平民流離失所。”
這句話于此時的他而言,不過是一句結論罷了。
這時,徐子執得到了下一則命令,清點確認神祇系覺醒者的尸體。
“no075確認死亡。”
“no093確認死亡。”
“no174確認死亡。”
一個個確認死亡的消息傳來,下屬手上那份名冊里,剩下的名字越來越少,神祇系覺醒者落魄潦倒的人生,就像這行普通的鉛字,被筆尖一劃到底。
徐子執站在斷壁殘垣上,用熱毛巾擦掉臉側的鮮血,喝一口提神醒腦的咖啡,然后瞇著眼,看向滿地白霜。
清晨的陽光格外刺眼,正針一般扎向他的太陽穴。
知曉平叛之戰真相的人都還活著,那些死去的,不過是無辜卷入戰爭的炮灰。
所以,這個世界哪有公平而言呢,如果他不是坐上了副區長的位置,即便在藍樞,他也只是炮灰中的一個。
“還剩幾個?”徐子執問。
“還有五個目前沒有找到,可能已經混在尸體里成為爛泥了。”
“嗯,報一下編號。”這樣殘酷的戰爭,有幾個尸體確認不到太正常了,沒有人會因此責怪他,就像沒有人會知道,他弄丟了no749
“報告,有no749,no692,no307,no879,no758。”
“去首都城凱思茅醫院方向找找。”徐子執吩咐道。
他記得之前no758正帶高燒昏迷的孩子在凱思茅醫院治病,no879應該就是她孩子的編號。
不過也許,她已經趁亂帶著孩子逃脫了,畢竟他一時的惻隱之心,給她留下了一條生路。
正這時,下屬的耳麥中傳來滋啦聲響,他壓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突然興奮道:“副區,找到了!厄迪夫在酒廠街找到no758了!”
徐子執手指一緊,那股熟悉感前所未有地侵襲著他的心臟,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他將熱毛巾交給下屬:“我去看看。”
酒廠街距離凱思茅醫院有一公里的距離,在任何戰爭中,人們總會避開醫院和學校,聯邦也不例外,除非神祇系覺醒者躲在其中。
顯然no758并沒有選擇躲在那里,而是去了夜晚沒有什么人工作的酒廠。
真是可笑,如果是他,他一定會選擇躲在醫院里,至少炸彈不會投向醫院的方向,至于醫院里的老弱病殘,他命都要沒了還管那么多?
他在飛禽形態覺醒者的幫助下飛向酒廠街,一落地,立功的厄迪夫就興奮地沖上來,拿起照片在他眼前晃動:“長官!我找到了!是我找到的!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于是,徐子執就也朝照片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就凍凝了他全身的血液。
迦妮塔長大了很多,五官變得更加精致,紅棕色長發披在她清瘦的肩膀,她用那雙琥珀色眼眸淡笑著看向鏡頭。
她的衣服仍舊樸素簡單,但萬分整潔,她懷里,抱著個粉嫩的,縮成一團的小嬰兒,嬰兒的手里還攥著一只款式老舊的小風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子執突然大笑起來,他笑得直不起腰,身子如篩糠一樣顫抖,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形如瘋癲。
老天跟他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來嘲笑他這荒誕且卑賤的一生。
他終于記得在哪里看到過no758了,那個女人死后,有人拿著文件讓他簽字,他在那成沓的文件上看到迦妮塔的名字后面,就有這串數字。
原來迦妮塔沒有身份id,是因為她是神祇系覺醒者。
原來弗比斯灣的好學校將他們趕出門外,是因為她是神祇系覺醒者。
原來消失的頒獎禮和不被承認的第一名,是因為她是神祇系覺醒者。
原來他幫著丁洛克家族屠殺的,是他的女兒啊。
徐子執狂笑著推開下屬,踉蹌向前。
她躺在酒廠街冰涼的草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整潔的衣褲上沾了好些灰。
徐子執渾渾噩噩地跪在地上,一把拽起她,翻來覆去的檢查。
“他們把你怎么了?動你了嗎?有多少人!”
他渴望像以前那樣喚起她,只是這次,迦妮塔不會再疑惑地看著他,給他答復了。
她安靜地躺在他懷里,身體如雪般冰涼,紅發從他指間滑下去,如一去不回頭的生命。
徐子執終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財富和地位,可他再也無法給迦妮塔買一條雪白漂亮的小裙子。
他此生唯一的心軟,唯一的善念,唯一的責任,如今徹底離他遠去了。
“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報應,我的報應!”
徐子執仰天大笑,直視刺眼的日光,他眼中淌出兩行血淚,滴在了迦妮塔蒼白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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