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通過咖啡店同事得知，阿香病的不輕，已經好久沒有去店里了，李想去的也不多，大家都吵嚷著說，咖啡店也易主了。張敏撥通了阿香的電話，接電話的竟然是小婕。“媽媽，我害怕，你快點來吧！阿香媽媽不聽話，飯也不好好吃。”

        小婕委屈的聲音讓張敏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她的跟前。轉念想到李想，他會歡迎自己去嗎？自己去了又要怎樣面對他？顧不得想那么多了，張敏買了些營養品，飛快地來到阿香家里。

        開門的是小婕，看到張敏的瞬間一下子就扎在張敏懷中。張敏抱起小婕，讓她帶著自己去了阿香的房間。李想不在家，阿香痛苦地呻吟著，額頭上的汗滲出密密的一層，小婕趕快拿起毛巾，小心地幫媽媽擦拭。

        看到張敏，阿香想要掙扎著坐起身來，張敏趕緊扶住她躺好，“不是好好的嗎？哪里不舒服啊？”張敏問道。阿香痛苦地看著小婕，張敏囑咐小婕去洗水果。小婕懂事地出去了。

        阿香一把拉住張敏的手，“小敏，我快不行了，我知道你會來的，小婕和你的緣份比我深，小婕就托付給你了。還有李想，我一直知道你的存在，只是最近才知道李想心里的人就是你。這樣多好，這是天意，我現在就能安心地離開了。”一小段話，阿香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斷斷續續說完。

        張敏聽了，心中五味雜陳，這時，傳來李想的聲音，“小婕，來客人了？”小婕“嗯”了一聲，端著水果，和李想一起走了進來。張敏站起身來，李想沒想到是張敏，手中拿著的東西，撒了一地。

        小婕懂事地收拾，張敏趕緊起身幫忙。李想局促地搓著手，連聲說，“天氣太熱了，阿香，你想吃什么呢？”阿香搖搖頭，示意李想坐到自己旁邊，又讓張敏和小婕也過來。阿香已經沒有力氣說太多了，她把李想和張敏的手握在一起，把下婕的小手放了進來，仿佛在完成一項神圣的儀式，阿香露出了滿意的笑。

        李想讓阿香靠著自己，抱歉地看著張敏說，“我想帶阿香去美國治療，這段時間，正好想請你幫忙帶帶小婕。”張敏想也沒想就點頭同意了。阿香搖著頭，表示不同意。隨后仿佛是進入睡夢中一樣，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李想輕輕地放好阿香，幫她蓋好單被。張敏看在眼里，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欣慰。看來自己已經真正地走了出來，也許是和鐘海的感情吧？讓之前的一切真的變得云淡風輕。否則，像現在這樣面對李想，該有多么的尷尬啊！

        李想示意張敏和小婕一起出來，支開小婕，對張敏說道，“阿香的病很嚴重，是乳腺癌，本來可以化療的，但是她堅決不同意。看著病房里光禿禿的腦袋，阿香她說不要讓自己變成這個樣子，本來就長得不漂亮，不要一下子打回原形。她說這些的時候，居然還在笑，真是個堅強樂觀的女人。”

        張敏點點頭，“是啊，阿香姐是個能干的女強人！可是就這樣拖著不行，放心吧！這段時間，我可以帶著小婕回老家，你就安心陪著阿香姐吧！”接下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之中，這么多年過去了。

        想要追憶從前的什么，好像已經模糊不清了，也許這樣的場合，怎么都不適合懷念吧？距離早已經把兩個曾經相愛的人帶到了不同的世界，沒有交集的世界。錯過了彼此太多的成長和生活，斷了篇的小說最好還是不要續了。

        即使是像高鶚這樣的文學高手，續寫的《紅樓夢》比起原著還是遜色。兩個人都知道回不去了，回不去的青春，回不去的愛。

        還是李想打破了沉默，他拿起桌上的香蕉，給張敏剝了一個。張敏接了過來，輕聲說了聲，“謝謝！”李想苦笑一聲，眼神中的眷戀和無奈傳遞了過來。“小敏，你恨我嗎？”李想問道。

        張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曾經一個個等待和思念的夜晚，全是煎熬和痛苦，說不恨，好像也不可能。但當時的心情，更多的是擔心，只是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發生的事情更是擔心，也許真的小說的作者就是眼前的李想，也許真的情況就是李想被逼無奈，為了保護自己。

        “你還喜歡寫作嗎？”張敏沒有正面回答，反問了一句。“嗯，寫，這些年也就是寫小說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是活著的，其余的時間，只能算是茍活。”李想失去了早年的意氣風發。眼前的這個男人，頭發花白，生活的磨礪更多地寫在臉上，但是沒有消沉，反倒多了一份堅毅，感覺更踏實可靠了。

        “能看看嗎？”張敏問道。“當然！”李想邊說邊走到書房，從書架上拿出那本《初戀》來。果然是李想的作品，張敏接了過來，裝作沒看過的樣子，順手翻開，一張照片掉了出來。

        李想見狀，馬上俯身撿了起來。張敏看到那是自己和李想的合影，是畢業的時候，兩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在校門口的合影。

        李想也不想躲藏，張敏順手拿了過來，翻過背面，兩個人的簽名還在。上面是李想漂亮的鋼筆字，“比翼雙飛”，下面是張敏娟秀的字跡，“永結同心”。

        張敏的那張拿到了老家，與和其他同學的合影一起，壓在了家中的玻璃板下面。張敏鼻子一酸，眼淚涌了出來。李想趕忙拿起紙巾幫她擦拭，“還是這么愛哭鼻子，長不大。”

        張敏一陣陣的啜泣，仿佛是對于無情命運的哀怨，又好像只是一時的感情。“小敏，前段時間，阿香從來不看書的，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一本本地開始看我寫的小說。她看到了這本書，也看到了這張照片。我要把它收起來，她不肯，依舊夾到這本書里。阿香是個苦命的好女人，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多虧了她的照顧。我們算是同命相連吧。盡管沒有愛情，但是卻有濃得化不開的親情。

        我一直埋怨命運的不公，讓我們沒能在一起，生活的重擔都是她一個人在挑。直到她實在撐不住了，我才知道她患了乳腺癌，可是她卻不肯化療。說是一直配不上我，能夠有我在身邊，已經足夠了。

        我真的不知道小婕會是阿香的孩子，阿香為了我們的生活，為了不讓我離開，隱瞞了小婕的事情。她說自從遇到我，就有一種想要照顧我一輩子的感覺，這個愿望好不容易實現了。

        她害怕我會離開，因為她文化不高，因為她長得不夠漂亮，因為還牽掛著小婕。所以，阿香的日子過得誠惶誠恐，再加上生意上要操心，她是心力交瘁，積勞成疾啊！”李想對阿香的心疼，讓張敏一下子回到了現實。

        心疼就是愛，也許沒有砰砰心跳的感覺，也許沒有琴瑟相和的默契。但是生活早已經將阿香和李想緊緊地牢固地聯系在了一起。

        可是這一切，被李想忽視，被阿香猜疑。“我打算把咖啡店盤出去了，那天有一個美國回來的女華僑。對了，就是在店里撞見你的那天，她一個人氣哼哼地坐在那里。我過去聊了幾句，得知她是一名畫家，回來尋找自己的兒子。她聽鄰座的老顧客聊起我和阿香的事情，得知我想要轉讓這個咖啡店，她說自己有這個意向，讓我回頭等她的電話。

        這不，剛剛她打來電話，說已經委托一位叫鐘金的先生全權處理這件事情。還說幫阿香聯系在美國的醫院。我和阿香這次算是遇到貴人了，但愿阿香能夠快點好起來！”張敏真的不知道，令她那么反感的鐘海的親生母親杜姍姍居然還有這么仗義和熱情的一面。

        她不想多說什么，只是安慰李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到時候帶著小婕去機場接他們回來。李想不由自主握緊了張敏的手，彼此傳遞著溫暖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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