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珩本來以為這小孩是騎車過來的，還想先去車里把后備箱的一堆東西先放到公司。不然放不下他的自行車。

        可易景辰說不用了，自己是坐車過來的。

        許珩看著這小孩從下午到現在一直低垂著眼，一副怎么哄都不怎么開心的樣子。

        也是十分的無奈。

        去醫院后直接掛了個急診。

        抽了血去化驗。白細胞沒有偏高，各項指標也都是正常的，沒細菌也不是病毒。后來醫生診斷說可能是胃部著涼痙攣，讓回去好好休息注意保暖，睡一覺可能就好了。

        這一整段過程里易景辰都沒怎么開口說話。

        醫生問他中午是不是吃了太涼的東西。

        他說:“嗯。”

        醫生說吃的什么，除了涼的東西之外，還有沒有吃別的什么東西。

        因為有些食物和食物之間是相克的。不保準光只是吃了涼的東西才會難受。

        易景辰依舊點頭。還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說:“嗯。可能是吃了不好的東西吧。”

        醫生問他到底吃了什么。

        他只是輕輕地抬眸，就那樣沒有焦點地看著醫生手里的病歷本。說:“不記得了。”

        “哎，你這孩子……”醫生有些無奈，放下手中記東西的筆:“到底還想不想好了。我這問你吃了什么，是想對癥下藥。”

        旁邊許珩看易景辰這個樣子。

        趕緊道歉，說不好意思，小孩有些倔。

        又說:“不然麻煩您就按剛才說的那樣，給他開一些溫和一些的中成藥。可能回去睡一覺，就好了吧。”

        醫生說白細胞正常各項指標也都正常，所以一些消炎藥什么的也確實不準備開。可我也是想更加清楚的了解情況，知道他中午吃了什么，有沒有什么東西是相互克的。這不更好對癥下藥嗎？

        許珩說:“對，您說的對。可我弟他記性就是不好。這不不記得自己吃過什么了嗎？”

        醫生說:“怎么就不記得了，這才多久的時間。中午吃過什么，怎么可能就不記得了？”

        許珩說:“我弟記性不好，我也沒辦法不是。他這是真不記得了，您總不能讓我掰開他腦袋，仔細看那上面有沒有刻畫些什么吧？”

        醫生看著面前這個腿長肩寬又劍眉星目的年輕人，終究還是沒有因為對方太過帥氣的長相就隱忍住脾氣。

        手里的筆就那樣往桌上一丟。

        整個人似乎都要站起來:“我說你們這哪里是來看病，找茬呢是吧？小孩不懂事，你這大人怎么也這么不懂事。不幫著好好教育小孩，怎么還反替這小孩說話了？”

        許珩想說我這是條件反射。

        這是我弟，我不幫他說話難道還幫你說話？

        可又一想，自己這好像確實是有些無理了。

        小時候易景辰每次被欺負，他都會第一時間站出來把小孩護到身后。一次又一次的，搞得自己只要一看到別人稍微對這小孩說話兇一點，就會條件反射的開懟回去。

        完全忘了今天這是帶著人來看病呢。

        人家問的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問題，自己怎么就瞬間控制不住炸毛了呢？

        想來還是平時對這小孩太過在乎了。

        在乎到都見不得任何人當著自己的面說他一句不是。

        許珩腦子里一陣簡短的反思之后，倒是很懂得服軟的跟醫生道了歉。說是自己不對，沒好好教育小孩。

        幾句好話說下來，見對方情緒稍微有些緩和之后。

        又開口:“那醫生你干脆還是給他開些藥吧。藥效不用太大，溫和一些的就好。您剛不說他可能就是胃部受涼了痙攣嗎，那不然就開一些控制痙攣的藥。對，就這個藥就好。”

        醫生看著面前兩個身份互相顛倒，明明是病人，病人卻不說話。明明不是病人，卻幫病人把所有的話都說完還覺得不夠的人。

        也是瞬間覺得被搞得無語了。

        一聲輕嘆之后，坐下來撿起剛丟桌上的筆。

        三下五除二的在紙上寫好了藥的名字遞給年長些的那個。“拿走拿走，二樓付款一樓取藥。該怎么吃本上有寫，等會兒就不用再回來了。”

        簡直就像是送神一樣把兩人給送走了。

        等到下樓付好款拿完藥。

        許珩看著藥單上的醫囑，終究還是一個沒忍住笑了。

        對著易景辰道:“你說這大夫該是有多不待見咱倆，好像生怕我們再回去問藥該怎么吃一樣，提前就把醫囑寫好了還讓我們不用回去？”

        從下午到現在一直低垂著個眉眼，沒有過好表情的小孩終于還是被這話給逗笑了。

        “還不是因為你。哪有你這樣當面跟醫生開懟的人，不煩你煩誰？”

        許珩都恨不得一腳踢在這小孩屁股上。

        “沒大沒小了你還。我懟……我懟人是因為什么，你還不清楚？”又瞪他一眼:“中午剛吃完的東西一天還沒過去呢，這就忘了。你這是金魚腦袋還是提前老年癡呆？”

        “……”

        中午吃過什么做過什么，自己怎么可能不記得。

        其實別說吃過什么做過什么，就自己為什么會突然痙攣反胃的原因，都一清二楚的再明白不過。

        可這原因能說嗎？

        能告訴面前的人，我是因為聽說你談了女朋友，我是因為太愛你，愛而不得甚至連表白都不敢表白。害怕自己的這份愛，你連知道的機會都不會有，終有一天卻要和別人結婚生子過日子。

        就因為想到這些，才會難過到胃部痙攣抽搐的嗎？

        不能，又怎么可能說的出口？

        易景辰就這樣目光直愣地看著他哥的眼睛。

        終究還是什么也沒說的，低下了頭。

        許珩看著這小孩瞬間又情緒低落的樣子，只能又揉揉他的腦袋。“別多想了，哥帶你回家。吃完藥后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哪里都不會痛了。”

        是嗎？

        真的會有藥，吃完后就哪里都不會痛了嗎？

        易景辰很想問。

        可最后卻還是用沉默代替了大堆的話語，跟著他哥的腳步一起出了醫院，上了車。

        一路上兩人都沒怎么說話。

        許珩專心開著車。

        易景辰打開窗戶，看著窗外偶爾超過他們的車輛，和街兩旁行色沖沖，又或者和身邊人說著話臉上帶著笑，邁著慵懶的步伐散著步的各路行人。

        他想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每個人開心或者不開心的外表下，可能都會藏有一些不被外人熟知和發現的心事。

        他們當中是否也有人和自己一樣，因為愛而不得，而仿徨難受過呢？

        許珩看著小孩一個人看著窗外，看起來一臉平靜，實際小腦袋瓜子里不知道在想著些什么的側臉。

        伸手輕輕拍了他頭一下。

        “想什么呢？就不能把窗戶關好，身體不舒服還吹風。想死是不是？”

        易景辰回頭看著他哥漆黑又深邃的眼睛。

        “哥，如果我真死了。你會怎么樣？”

        “我日……”許珩張口就是沒忍住的一句臟話，如果不是在開車，都恨不得把這小孩拖過來爆打一頓:“找抽呢吧你這是，說的什么胡話。我看你今天是非要惹我生氣你才開心是吧？”

        易景辰卻笑了笑。

        那笑平靜又柔和:“我開玩笑呢哥，你別生氣。”

        許珩看著小孩無辜的一張臉，瞬間想罵人的話，又都給憋回了肚子里。

        易景辰又說:“等下回去別告訴奶奶我胃痛去醫院的事啊，不然她又該興師動眾的打電話給我媽了。而且肯定會說倆人只知道工作連孩子也不管，然后各種噼里啪啦的就是一大堆。”

        許珩笑:“你這回懂事了知道該瞞著老人了，剛還說的什么話？”

        易景辰轉頭對著他哥又笑笑。

        那笑真的是單純無害到讓人舍不得再多說一句他的不是。

        許珩無奈一聲嘆息。

        易景辰聽他的話，是把窗戶給關上了。

        可關上以后他就一直一聲不響地側眼看著窗外。

        仿佛剛才短暫的那些話說完以后，就又變成了一個霜打的茄子，瞬間了無生息了一樣。

        許珩看著小孩平靜又飽含心思的側臉，想難道自己交女朋友這事，真的對他影響有那么大嗎？

        他記得自己大學的時候也是交過一個女朋友，當時易景辰知道后好像也是有些反應的。問他和女生是誰追的誰，兩個人進展到了什么階段，放假的時候會不會帶回家？

        只不過那時候是在電話里說的這些，而且易景辰在問出這些話的時候，聲音也都和平時一樣比較平和。許珩就只當是弟弟或者朋友對于自己談戀愛，很自然的隨口問問而已。

        而且當時和那女生也沒談多久，也就交往了四五個月，后來因為性格太不合適，就分開了。再后來又談過一些，可都也只是很短暫的相處。

        他甚至都沒跟這小孩提起過。

        再后來工作以后，身邊也會有一些主動試好的女生。

        可許珩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好像都不是特別的上心，他歷來交往的那些女朋友，幾乎沒有一個是自己主動去追的。而且每次都是相處不到一段時間，就會覺得沒意思。

        和對方在一起時候從來都是不積極也不主動，甚至有時候連假裝關心的話語他都懶得去說。

        慢慢的人家也能感受得出來他的不上心，哪怕再喜歡，可這世上畢竟也沒那么多舔狗。

        一腔熱血的付出得不到應該有的回應之后，也就慢慢淡了。分手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如今和馮青青一起，也是談不上多喜歡，但他承認對女生是有好感的。

        是之前實習單位時候認識的一姑娘，人算不上多漂亮，但性格很隨和也懂事。不像之前交往的那些女生那樣，在一起后總是會提各種各樣的要求。

        比如什么每天再忙都必須見一面，周末要一起去看電影，各種大小節日也非得一起過……

        零零碎碎這些正常情侶之間再正常不過的相處的模式，他都會覺得累。

        但很奇怪明明易景辰小時候比她們還黏人百倍，別說每天必須見一面了，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黏著自己，甚至連睡覺都必須要抱著自己睡才可以。

        可他那時候，怎么就沒覺得這小孩討厭呢？

        許珩有時候覺得自己可能有些雙標。

        但一些發自內心的感受，他自己又是沒辦法控制的。

        然而馮青青呢，許珩覺得她和之前交往的那些女生是有些不一樣的，黏不黏人就不說了，但至少懂事。知道什么時候該退什么時候該進。

        就比如今天，本來好多天沒見，是約好下班一起吃飯的。

        可因為這小孩身體的不舒服突然打斷，對方也沒有表現出一絲生氣的樣子。電話里還交代他一定要帶小孩去醫院好好看看，胃不舒服這種事外人可能只看到當事人會難受，但總歸沒辦法真正體會并感受。

        許珩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瞬間又給這姑娘加了幾分。

        本來這小孩就是自己打小疼到大的，自己剛才說的話也全都是真心，哪怕自己以后結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但他對易景辰的關心依然一分也不會少。

        所以能遇到一個和他一樣疼這小孩的人，許珩覺得以后相處起來應該也挺好的。

        可能就是因為本來心里就不排斥和這樣那樣的原因，所以當初在對方提出不然交往試試的時候，他覺得也可以。

        他媽從他剛畢業那會兒，就開始有意無意地打探自己到底有沒有女朋友。今年過年的時候甚至還說要是有交往的對象，就帶回家。如果人不錯，直接結婚生子也可以。

        還說什么外婆年紀越來越大，如果有生之年能讓她抱上重孫，老太太別提會有多開心。

        這事當時許珩只當笑話聽，可后來馮青青提出交往的時候。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于婷過年時候說過的這些話。

        覺得好像也可以，談戀愛結婚生子，每個人的人生不都是要經歷這些過程，才能算得上是完整嗎？

        所以最后兩人自然也就走到了一起。

        其實正式交往也就只有兩三個禮拜的時間，他都不知道易景辰這小孩是怎么知道這事的。

        如今還興師問罪一樣找到自己。

        興師問罪？

        一想到這，許珩又偏頭看了一眼一直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著些什么的小孩。

        想莫不是這孩子真是因為自己談了女朋友，下午翹課還找了什么胃痛的理由來找自己？

        畢竟剛在醫院檢查完后各項指標也都是正常的。

        “……”如果真是這樣。

        許珩覺得他想打死這小孩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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