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小孩一直睡到了11點，才被奶奶敲門的聲音給吵醒。

        磨蹭了好久才不情不愿地踩著拖鞋出了門。

        看到桌上擺的整整齊齊的牛奶饅頭粥和配粥的小菜，有些恍惚的瞇了瞇眼。

        初秋的晨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沒有盛夏的那么刺眼，但對于還迷迷糊糊沒怎么睡醒的人來說，還是完全能夠讓自己一下清醒過來的。

        易景辰揉了揉還有些朦朧的眼睛，走到桌前。

        奶奶已經幫他盛好了粥，催著他趕快去洗臉刷牙。

        小孩還是有些無力地打著哈欠：“我哥呢？”

        “你哥？”老太太抬頭看他一眼：“睡糊涂了吧你，你哥昨天晚上就回去了。”

        “啊~”小孩懶懶地聲音里還有一絲的不舍。

        他拉過凳子坐到桌前：“為什么回去都不帶我？”說完又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依賴那人依賴的有些過分了？

        隨時隨地都想他就在自己身邊。

        這么多年了，除了他去上大學的那幾年，只要是在同一個城市，幾乎只要超過三天見不著人，他就會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丟了什么東西一樣。

        怎么都不舒服。

        小孩覺得自己這樣的狀態，實在是有些病態。

        果然奶奶在旁邊笑：“知道你們兄弟倆關系好，可你哥那么大個人了，你也不能總粘在人身邊。”

        “可是”易景辰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沒有說。

        起身去洗臉刷牙準備吃飯。

        出來的時候奶奶突然問自己：“你哥是不是談戀愛了？”

        易景辰有一瞬間的被這話問在原地。

        愣了小一會兒，才把剩下的半杯牛奶全部喝了下去，問：“奶奶你怎么知道的？”

        老太太呵呵地笑。

        “我怎么知道的，我雖然老了，眼睛還不瞎耳朵也不聾。”老太太說：“昨天晚上還坐沙發上呢，抱著手機不知道跟誰聊天，笑的那叫一個開心呦！”

        又說：“后來你不是去睡覺了嗎，來了個電話，也不當著我們的面接，躲到陽臺打了半個多小時。我和你媽當時就覺得肯定是有問題。”

        老太太‘呵呵呵’笑別提的多開心。

        易景辰卻覺得自己腦袋又開始嗡嗡作響了。

        把喝完牛奶的杯子放桌上，但桌上那一堆吃的，卻似乎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回房間拿了件外套，就準備出門。

        被老太太從后面叫住：“干嘛呢干嘛呢，飯都還沒吃完，又想往哪里跑？”

        “我我去陳凱家。”

        “去什么陳凱家，早上菜市場碰到陳凱奶奶了，說小孩今天一大早就和他爸媽一起去無錫看外婆了。你去個鬼的陳凱家，又想去找你哥是不是？”

        老太太說：“不許去，這大周末的，你哥肯定是在和女朋友約會。你這小孩沒事總纏著他干嘛，要是人小姑娘生氣不跟你哥好了怎么辦。”

        “不跟就不跟嘛，我哥長那么帥條件也不差，奶奶你還怕他找不到女朋友嗎？”

        “長得再帥又怎么樣，談朋友哪能是那么隨便的事？既然交往了，就好好交往下去。談過一陣子要是覺得互相都能磨合，就該準備結婚的事了。乘我現在還能動，帶帶重孫不也挺好的嗎？”

        易景辰有些無奈地聽著奶奶說著這些話。

        又被奶奶拽著拉進了客廳。

        “不許去我跟你說。你今天要是敢去找你哥，我就打電話跟你大姑，說你破壞他兒子的因緣，看你大姑以后還怎么疼你？”

        小孩被氣的都沒話說了。

        偏老太太今天還一點眼力勁兒也沒有的坐在他旁邊，笑呵呵地問易景辰：“你哥女朋友。你見過了吧，快給奶奶說說，長得怎么樣？性格怎么樣，和你哥相處的來嗎？”

        “長得奇丑無比，性格也不好，跟許珩根本就不配。”

        被老太太一巴掌打到腦袋上:“怎么說話呢你這小孩，哪有你這樣說哥哥女朋友的？”

        易景辰站起身來。

        “奶奶我真的要出去了，您一個人在家要是覺得無聊，等會去就去隔壁王奶奶家嘮嗑吧。”

        老太太在后面叫了半天，小孩聽也沒理，大長腿三步兩步的，就已經跑到了樓下。

        最后留在腦海里的那句話，還是奶奶扯著嗓子喊的那一句:“你不許去找你哥，不許去黏著他，我還等著早點抱重孫子呢！”

        一口氣跑到樓下的易景辰，看著大周末的小區里大多都是爺爺奶奶帶著孫子在游樂區的身影。一時間，他又有些愣神了。

        腦子里全是奶奶最后的那句:“你不許去找你哥……不許去……”

        “……我還等著抱重孫子呢！”

        易景辰敲了一下腦袋。

        覺得心里煩的要死。

        孫子孫子孫子，怎么一個兩個都想要孫子？

        許珩才多大，才剛滿25，他們就這么急不可耐的巴不得他趕快娶媳婦進門。

        他難道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目的，就只是規規矩矩的長大，又規規矩矩的找個女人結婚，給他們生孩子嗎？

        可結婚生子，這難道不是正常人應該做的事嗎？

        易景辰在兩種聲音里徘徊，原地站了好久，才拿出手機給許珩打了個電話。

        “哥，在哪兒呢？”

        “吃飯呢。”許珩說。

        “和誰啊？”易景辰問。其實很期待對方說就自己，又或者和同事和朋友，也不想聽到那個他不想聽的名字。

        但許珩并沒有聽到他心底里的聲音，又或者果然如他所料的，說出了那幾個字:“和你青青姐。”

        易景辰依舊面容平靜的手握著電話，手心卻沒來由的出了好多汗。

        他吞了吞口水，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哪吃完飯后呢？”

        “嗯……”許珩想了想，說:“可能去看場電影吧。”

        又說:“告訴你別又耍小心思啊，不許來當電燈泡。再敢搗亂我揍你。”

        易景辰聽到電話那頭馮青青笑的聲音:“許珩你別總用這種語氣跟小孩說話，人家辰辰還不一定想來呢。大周末的，和同學一起玩多好啊。”

        電話那頭的許珩又說了什么他沒聽清。

        只記得自己像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地，說了一句:“你不是說要督促我學習的嗎？我想找個畫室，今天正好周末，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瞎胡鬧什么呢？”那邊許珩說。又道:“你的事昨天和舅舅舅媽他們也商量過了，你們學校畢竟不是藝術類高中，學校也不可能給你那么多的時間去學畫畫。

        所以我們都覺得你現在還是好好的學好基礎課，周末把該做的作業做完以后，要是有空余的時間就在家練練手。等明年再帶你去杭州那邊找個專業的畫室，好好練習一個暑假。所以你現階段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別想那么多有的沒的。”

        說完許珩又說:“還有你的那堆東西我昨天都給帶家里了，你想要畫畫的話，就自己先回家練習吧。反正鑰匙你有的。”

        “哪你呢，你什么時候回來？”

        許珩很無奈。

        覺得昨天跟這小混蛋苦口婆心說了半天，看來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他說:“看完電影再說吧。總之你別再跟我抽風啊易景辰，不然我真打你。”

        說完就掛了電話。

        等易景辰手機快要放下的時候，那邊電話又打過來:“對了，你那輛自行車我昨天給你扔車庫了。你今天就自己打車過來吧。還有別又說我讓你自己打車啊，我特么都有心理陰影了。”

        易景辰掛了電話。

        前方有幾個小孩在踢球，其中一小男孩轉身踢的時候，不偏不齊的正往他腦袋上飛來。

        本來是可以閃躲的，可就那么一瞬間，他腦子里全是許珩嫌他煩嫌他礙事，嫌他打擾到自己談戀愛的各種訓斥。

        竟然就那樣忘記閃躲的，任由球直接砸向了自己臉上。

        而且還好巧不巧的，正好砸到了自己眼睛上。

        一瞬間的疼痛加上頭暈眼花，只讓人忍不住的手捂著眼睛，蹲到了地上。

        頭頂響起的，是孩子奶奶驚訝的叫喊:“哎呀！你怎么不閃躲，你這孩子真是，這么大個人傻站在這里咋看了球都不知道躲呢？”

        旁邊又有好幾個人圍了過來。

        說的什么他也沒聽清楚。

        然后又是大人訓斥小孩，小孩哇哇大哭吵得自己頭都要爆的聲音。

        易景辰手還捂著發脹的眼睛，他覺得這一下砸的眼睛肯定是腫了，因為他甚至都已經聞到了白開水從頭頂流下來的那種味道。

        小時候也有過這樣的感覺，有一次從樓梯上滾下來，直接撞到了腦袋上。

        痛到是不怎么痛了，也可能是人在很痛很痛的時候，反而是沒有什么知覺的。

        當時唯一的感覺就是，家里燒白開水倒出來的那種味道。

        而這壺滾燙冒煙的白開水，正好倒在了自己頭上而已。

        今天也是這種一模一樣的感覺和氣味。

        易景辰手捂著眼睛站起來，看著圍繞在周圍不同神色的人。每個人似乎都在說著什么，他們嘰嘰喳喳的，只吵得自己本來就暈眩的腦袋更加的暈。

        最后再也忍不住地大聲開了口:“別吵了行嗎，又沒有砸在你們身上。別說了可以嗎？”

        然后不理旁邊人驚訝的各種話語和表情。

        只對著那還在訓斥孩子的奶奶說:“好好看著自家的孩子可以嗎，那么大個球砸你身上不痛啊？”

        “哎你這小孩怎么說話呢？”老太太也是急了，估計沒見過這種直接了當，連點面子也不給自己留的小孩。

        生氣吼道:“砸了你是我們的不對，我這不也教育小孩了嗎？你還這么強硬的態度干嘛，是不是想訛人啊。告訴你我不怕的，走走我這就帶你去醫院。不就是球砸了一下腦袋嗎，而且那么小一小孩他能有多大力氣，能把你砸出啥毛病呢？而且我看你這講話都還這么大聲，可能根本就沒啥事……”

        說著還準備去拉人的手，帶著一起上醫院。

        好像去了醫院，就能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自家孫子力氣小，根本就砸不痛人一樣。

        易景辰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煩過。

        不僅是煩還倒霉，倒霉碰到這樣一個比自己奶奶還兇的老太太。

        心里煩躁的要命。

        壓根就沒管老太太心里想的是什么，一把就甩開了對方上來拉著自己的手，說了句:“別碰我！”

        人已經一溜煙的跑了很遠。

        跟上了油的機器人一樣，跑到了小區外面。

        站在路中間看著街上各色各樣的行人，他們有些也正看著自己。

        畢竟這么大個矗在路中間不說，還捂著個被砸成青紫色還越來越腫的眼睛。

        本來不覺得有多痛的，過了最開始麻木的階段，隨著傷口處越來越嚴重的腫脹，他不僅覺得痛，甚至似乎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旁邊有人停下來:“你這眼睛怎么了，需不需要幫忙，帶你去醫院？”

        易景辰搖頭，說了聲謝謝。

        然后一個人轉身朝馬路對面走去。

        但其實心理壓根就不知道應該去哪里。醫院嗎？不，他不想。

        痛是真的痛的，難受也真的難受。

        可就是這樣的痛和難受，反而才能減輕自己心里那種刀割一樣的難過。

        以毒攻毒嗎？易景辰覺得算吧，也算。

        怎么樣都好，怎么樣的痛，可能都比不上在聽完許珩說那些話時候的心痛。

        所以痛就痛吧，如果身體沒有受傷，沒有被這樣的痛繚亂心智，他都不知道應該怎么樣才能緩解心里那份難受。

        所以最終還是沒有去醫院，也沒有買任何的藥。

        就那樣走了半天后，找了個臺階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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