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我一語成讖。

        在我們說起皮斯克沒幾天后，他突然帶著一個女生到了東京，據他介紹，這是朗姆派去給他的秘書，叫水無憐奈，但是他的工作一切都已經步入正軌，那用不著這么多人，所以就將她先送到東京來幫忙。

        “您好，我是水無憐奈。”此人一身淺灰色的的西裝打扮，短裙到膝蓋刪上方一點，幾綹劉海卷曲在額前，剩下的黑發在腦后扎成一個低馬尾，有雙很明亮的藍色眼睛。

        我很不喜歡皮斯克，一是因為他的長相達不到顏控欣賞的平均水平，二是他的態度讓人非常不爽，無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夸張的肢體動作，都給人一種非常高高在上的輕浮感。

        “你好，我是上羽薰。”我刻意無視了皮斯克伸過來的手，對著水無憐奈笑道，“東京這邊的辦公室確實人很少，你來了還熱鬧些。”

        然后裝作才看見他一樣，驚訝道：“呀，我還以為是哪里退休的老人走錯路了，原來是皮斯克啊，真是久仰大名。”

        皮斯克皮笑肉不笑，年邁的老人臉上呈現出一種僵硬的客套，顯得更不得我心了：“我也沒想到，加入組織一年就獲得酒名的梅洛，居然是個乳臭未干的小鬼。”

        我只當他是在夸我年輕，拉著水無憐奈介紹東京的同事們，“這是我的助手，綠川光。”我指向站在一邊的黑發貓眼男子。

        “至于這位，”我看了一眼一臉假笑的金發黑皮男子，漫不經心地隨口一說：“他是安室透，也不經常出現，無視掉就好。”

        水無憐奈和兩個男生很拘謹地九十度鞠躬：“我是水無憐奈，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我們這邊其樂融融地聊著天，皮斯克卻坐不住了，他橫插一句：“梅洛，不給我介紹一下他們嗎？”

        我捂住嘴唇，做出一個像是少女漫畫中女主角一樣很虛假的驚訝表情，語氣也極力夸張：“我以為作為日本地區【前】負責人的皮斯克應該很熟悉大家呢，原來是我想錯了。”

        然后彌補式地大聲介紹道：“這是日本地區【前】負責人皮斯克，大家認識一下。”

        “現在我們請皮斯克作為元老來簡單講兩句吧。”

        皮斯克受寵若驚一般睜大了眼，像是沒想到我還會以正常的工作態度對他，“我們在同一個組織中，就要記得一切以組織的利益為先……”

        起初我還能保持禮貌性的微笑，但很快就失去耐性了，明明我說的是簡單說兩句，他卻沒完沒了地長篇大論起來，我反應迅速地在他喘口氣的功夫，鼓起了掌，順便用眼神示意大家和我一起。

        零零星星的掌聲在辦公室內回蕩。

        “真不愧是元老啊，講得真好，”我用掌聲阻斷了他的講話，順勢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到了午休時間了，就不耽誤皮斯克你的時間了，慢走不送了哦。”

        皮斯克也反映過來我只是在戲耍他，臉漲得通紅，憤怒地瞪視我一眼，甩手走了。

        我瞅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安室透，他眉頭緊鎖，又要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平靜，眉眼都別扭不在同一個頻道，居然這樣也無損他英俊的長相，反而更顯出幾分冷峻的氣質。

        要是不努力克制，我的嘴角已經要揚到耳朵根去了，怪不得他這么喜歡捉弄人，原來這是會讓身心愉悅的娛樂活動啊。

        “這樣好嗎，”綠川君一副很憂心的表情，“要是惹怒皮斯克，他恐怕會對梅洛不利吧。”

        安室透倒是一點不擔心，他刻意地加重了某幾個字的讀音：“他不過是【前】負責人，能對【現】負責人梅洛做什么呢？”

        安室透，你很好！雖然脾性稍微惡劣了一點，但不是無可救藥之徒，很得我心，以后也把你當做我的左膀右臂吧。

        沒錯，皮斯克不過是被我拍在沙灘上的前浪罷了，又能搞出什么大風大浪？況且他也不過只是個傻瓜而已。

        居然把上司送到身邊用于監視的員工，不經上司允許就轉到別的部門，怪不得會讓我到日本來，他這么多年也只是長了年紀，一點職場的危機意識都沒有啊。

        我狀似惋惜地搖搖頭，實則心里的得意像是啤酒瓶的金色氣泡一樣不斷上涌，“沒錯，就是這樣。”

        “就當慶祝憐奈加入東京分部吧，今晚出去聚餐，想吃什么盡管說，我請客！”

        我得意忘形了。

        就在我說出“我請客”的下一秒，安室透那家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邪惡笑容，然后他不懷好意地提議：“梅洛難得請客，我們可不能辜負她的心意，今晚就去吃烤肉吧。”

        他指的是那家新開在銀座的高級日式燒肉，我昨天還看見了電車上的廣告，據說人均要2萬塊。

        安室透，我看錯你了，你簡直是胡作非為的帶惡人，想要讓我破產啊！

        見我一臉怒意地獰視他，安室透還無辜地聳了聳肩，我從中解讀的意思如下：

        “是你自己說的隨便挑啊，小氣鬼（鬼臉）。

        我被自己腦補的內容氣得發瘋，像是咬欄桿的狗狗jpg

        “銀座是很好，但是很遠吧，明天還要上班，回來太晚可不行。”綠川君就很善解人意了，他沒有直接提起我囊中羞澀的現狀，而是側面替我解圍：“樓下不遠的地方有一家開了很久的家族餐館，在附近居民中評價很高呢，要不去那里吧。”

        水無憐奈作為今天剛來的新人，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說：“去哪里都好。”

        我裝模作樣地思考一下，迅速接受了綠川君的提議：“那今天就去那個家族餐廳，下次有機會再去銀座吧。”

        餐廳在居民區的樓下，這附近有不少開了十年以上的餐廳，物美價廉性價比高，我常點這里的外送，但很少過來吃。今天要去的這家門頭不算醒目，只一個木質的招牌，上面寫著“幸平餐廳”，是典型的日式建筑風格，竹制推拉紙門，進去后氣氛非常溫馨和諧，有喝得半醉的客人圍坐著口出狂言；也有一家三口親密地互相分食點心。

        一頭凌亂紅發的廚師，腰間系著白色圍裙，手中握著廚師刀，頭也不抬地說：“歡迎光臨，自己找位置坐吧。”

        我找個沒人的四人桌坐下，店內客人不少，但不顯得擁擠，只是都有點怪怪的，吃一口飯就一副中了和諧藥水的樣子，滿面通紅，還發出讓人不明所以的奇怪聲音。

        我有點后悔了，不會到了什么會在飯菜中下藥的黑店了吧。

        一個很年輕的少年走上前給我們點菜，他紅色的短發被壓在額前的白色布條下，一雙金燦燦的眼睛，面帶笑容：“想吃點什么呢？”

        “沒有菜單嗎？”我上下打量他，確認他的身上沒有任何一張能稱作菜單的東西。

        “沒有，”他理直氣壯：“想吃什么，我們能做就做。”

        “一份鰻魚飯。”

        “沒有鰻魚。”

        “那燉牛肉套餐。”

        “沒有牛肉。”

        “那！就！漢堡肉！”

        “唔……也沒有絞肉了，”

        我蹦出一頭黑色十字，差點蹦起來質問他，“什么都沒有你們開什么店啊！”

        他很無辜地摸摸頭發：“我還沒說完，沒有絞肉，青花魚漢堡肉可以嗎？”

        只要有吃的，吃什么我已經不在意了，我惡狠狠地點頭：“可以。”

        “那其余幾位也吃這個嗎？”他轉頭問。

        “青花魚漢堡……”安室透雖然沒有明言，但從他嘴角下降的弧度已經可以看出了，他非常不看好這道與眾不同的料理，“我吃天婦羅蓋飯就好。”

        “我要咖喱蛋包飯。”綠川君點了個一聽就很便宜的，其實也不必替我節約到這個地步，一燉普通的飯我還是請得起的。

        “剛才看隔壁桌在吃炒面，我就點那個吧。”水無憐奈笑道。

        “好的，稍等。”紅發少年記也不記，隨意地一點頭就走到廚師臺邊。

        “要喝點嗎？”我興致勃勃提議。

        安室透和綠川君都無異議，只有水無憐奈搖頭拒絕，“我不是很會喝酒，真是抱歉。”

        這當然沒關系，我又不是別人不喜歡喝酒還非要逼人喝，說什么“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的那種人。

        我揚聲道：“小哥，再來三瓶黑啤。”

        紅發少年正在廚房幫忙，轉頭給我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很帥，但是未成年。

        他最先端過來的是我的“青花魚漢堡肉”，說實話，我剛才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沒想到我會點一個聽就是黑暗料理的套餐。

        托盤有一小碗米飯、一碟腌菜、一碗蛋花湯，最后就是平平無奇的白色瓷碟上的裹滿醬汁的肉排，除了顏色較我之前吃過的漢堡肉更深一些，幾乎看不出什么區別。

        就在我準備動筷子時，紅發少年忽的一下取下額間的白色長布，鏗鏘有力地說了一句：“招待不周！”

        ……

        嚇得我筷子都掉了。

        這是什么奇怪的餐前儀式，我無語地接過綠川君遞過來的新筷子，用削尖的筷頭劃開一小塊，醬汁從肉排的縫隙中滲出，一股柑橘的香氣和青花魚的鮮味猛躥上來，讓人忍不住分泌口水。

        好美味！

        既有魚肉的鮮，但沒有腥味，肥厚的口感，說是真正的肉做的也不會讓人懷疑，恰到好處的火候將肉排煎得外脆里嫩，每吃下一口，就好像溫泉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泳，身心都被溫暖了，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我又喝了一口蛋花湯，使用品質極高的高湯熬制的，口感濃郁，有濃厚的海帶和鰹魚干的香氣，像是赤身置身于海風吹拂而來的潮水氣息之中。

        我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幻想穿的衣服都爆開了，好像變成了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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