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住進來一個月以后，你已經完全適應了周圍的生活環境，比如晚上回來會提前打開手機電筒，因為巷道里的路燈壞了很久，比如你知道附近有很多老人從鄉下挑了蔬菜過來賣，你經常早上出門上課買著一袋子菜，拎去學校，再拎回家，像個奇葩。

        對門的沈老師似乎工作很忙，進入了早出晚歸的忙碌模式，有幾次你一腳踏出門就聽見電梯闔門的動靜，晚上回來，哼哧哼哧地爬上樓，又恰好看見他關上家門……你對公務員工作的向往不由得削減很多。

        這叫什么，近水樓臺卻有緣無分？你咬牙。

        但你還是撐著面子沒去騷擾人家，再等等，等他不忙了再勾搭。

        天氣漸熱，家里冒出了窸窸窣窣的小蟲子，殺蟲劑噴了好幾罐都沒頂用。樓上的老阿姨送了你一盒香薰片一樣的殺蟲藥，說是很管用。

        香薰藥點完之后屋里煙熏繚繞的，你憋著氣打開窗戶通風，屋里不能待人，你只好捧著冰激凌坐在門口發呆。

        沈老師可別在這時候回來，你舔著冰激凌，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

        ——只因你穿著粉色的舊睡衣，披頭散發，像個起夜的女鬼。

        然而世界不會因人的意志所轉移，墨菲定律永遠有奇效，倒霉鬼倒霉一次就會倒霉十次。

        叮咚——

        電梯門開了。

        你叼著冰激凌，木木地看著里面走出來的沈翊。

        你默默把臉埋下去。

        淺笑聲，腳步聲，衣服摩擦的細微聲響，都在向你靠近。

        你耳朵滾燙，不敢抬頭。

        “大晚上的吃冰激凌？”沈翊嗓子有點啞，大約是忙了一整天，沒怎么喝水。

        你悶著頭，聲音含含糊糊：“天熱嘛，吃點冰的。”

        他步子停在一個合適的社交距離，問：“吃晚飯了嗎？”

        你擺了擺手，以手代臉，“沒吃。”

        “沒吃晚飯還吃冷的。”

        他說話的語氣讓你感覺自己是個小孩，五六歲的那種小朋友，扎著雙馬尾，蹦蹦噠噠地叫他哥哥。

        詭異的既視感讓你打了個寒顫。

        “那個……我……”沒吃晚飯但是吃了一堆零食。

        “小區門口有家面很好吃。”沈翊說。

        嗯？

        嗯？？

        嗯？？？！

        5、

        所以你們就一起到面館坐下了。沈翊主動邀你的。

        你手忙腳亂地換了身常服跟他來到這兒。

        你忽然覺得世界很魔幻，你有自知之明，你性格雖然很搞笑，但跟他還沒有多少接觸，連曖昧都算不上，他壓根不了解你，哪來的興趣。

        等等——難道他副業是賣考研課？

        “……能吃蒜嗎？”沈翊手指劃著菜單，問你。

        他這人，坐蒼蠅館子都像在吃高檔餐廳，氣質好到爆炸。

        你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嗯嗯嗯都能吃，不忌口。”

        面館在很深的巷子里，虧得他能找到，堂食的區域比較小，打掃得很干凈，你好奇地左看右看。

        “這里生意做到很晚，我經常下班了過來吃宵夜。”沈翊掰開一次性筷子，放到你手邊。

        你也抽了一雙筷子，拆開，兩根筷子磨掉木刺，放過去。

        禮尚往來。

        “你……”沈翊想了想，似乎在找一個合適的聊天切入口，你眼睛微睜，等著他后文。

        他又搖頭，“算了，不說了，以后晚上少吃冷的。”

        你眼睛睜得更大，“你還賣關子？說啊說啊，什么事啊？”

        沈翊手肘抵在桌上，撐著下巴，笑盈盈地說：“感覺我說了你會生氣。”

        你哈哈一笑，擺手道：“我才不會，我脾氣超好的。”

        他喝了口熱茶，為后面的話做前置準備，你的關注點又渙散了，眼睛追著他的手指看。

        畫畫的人手指都這么好看嗎？你不僅是顏控，也是手控——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會吸引你的注意，人也好、事也好，任何賞心悅目的事物都能讓你挪不開眼。

        沈翊在你眼前揮了揮手：“走神了？”

        “嗯？”你搖頭，“沒有沒有，就是餓了。”

        “那我說了？”

        你湊近耳朵。

        “你微信忘記把我分組了。”

        你思維停滯了一瞬，電光火石間，你想起自己近幾日在朋友圈的高強度吐槽——包含但不限于感嘆對門鄰居好帥啊、姨媽好痛但想吃冰、買了好多零食準備投喂對門結果他天天不沾家只能自己吃……

        這些內容本來只會被熟知你本性的親友看見。

        但你沒有把沈翊分組。

        牛肉面上桌了，搭了一碟蒜泥黃瓜，你低著頭，盯著碗里的牛肉片看。

        牛肉片會社死嗎？會兩周之內在crush對象面前社死好幾次嗎？它應該從面湯里出來，讓你進去——

        沈翊嘆了口氣：“是你非要我說的。”

        你小聲虛弱道：“這面好大一碗……”

        “嗯？”沈翊不解。

        “我跳進去藏起來還來得及嗎？”

        沈翊低頭笑得肩膀抖起來，筷子撥動碗里的面條，遲遲沒下嘴，估計是怕笑嗆著。

        你看得出來他很努力地不要笑出聲，真的是很照顧你的情緒呢！

        你咬得銀牙欲碎，狠狠嗦了一筷子面條，勁道彈牙的口感讓你的羞恥感略微減退，你又喝了一口熱湯，牛骨湯底的醇厚感滑過舌尖，醇而不膩，甚至還帶了一絲鮮甜。

        “好好吃……”你小聲感嘆。

        沈翊說：“少吃點泡面，那東西沒營養。”

        你昨天剛發了張泡面的照片，看來他每天都在看你的票圈。

        你夾了一截黃瓜，在嘴里嚼出脆響，料汁偏酸甜，蒜香在口中蔓延，是很南方口味的開胃菜。

        “你說話好像個長輩，”你嘀咕，“沒經常吃泡面啦，有時候回來晚了趕小組作業，燒飯又很麻煩，外賣等的時間太長，對付兩口。”

        沈翊吃面的動作停頓了下，他問：“大二不應該住校嗎？怎么會自己出來住。”

        你毫無戒心，坦然回答：“跟室友住太沒有私人空間了，正好家里在這兒有套空房子，我就搬出來了。”

        “唔，沒想到你還是富二代。”

        老舊小區臨近學校，屬于學區房，價格確實高，要是再碰上拆遷，暴富那是分分鐘的事兒。

        你咬著筷子笑：“也不能算是富二代，我爸——其實是我繼父，是后來才做生意的，這房子是他父母留的——好像是上個世紀那會房改，交了錢拿到的房子。”

        三言兩語把家底抖得一干二凈。你有點懊惱，別人問一句你說十句的性格八百年都改不掉。

        沈翊也有點愣神，放下筷子。

        “你真的對我一點防備都沒有嗎？”他無奈地說，“我好歹也是個陌生成年男性吧。”

        你掐著眉心，一臉高深：“一個長得很帥脾氣又好的陌生男性——太難防備了。”

        然后拿著筷子神神秘秘地繞著圈：“除非——”

        沈翊挑眉，等著你的后半句。

        你放下木筷，收聲。

        沈翊：“？”

        “除非什么？”

        “嘻嘻，你猜咯。”

        7、

        回去的路你們是肩并肩走的，你嚴格恪守著社交距離——肩與肩之間保持一拳距離。

        趁著第二頓飯的熱絡，你打聽道：“沈老師，你具體是干什么的？”

        說話間，一拳的距離時而變大，時而變小。

        “猜猜看。”

        “……你學我？”

        巷道里的路燈今天稀奇地亮了起來，你沒忍住朝四周看了看。

        “怎么了？”沈翊問。

        你覺得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沒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你搓了搓手臂，撫平那股發毛的詭異勁。

        沈翊也抬頭看了看路燈，新換的燈泡很亮，他一抬頭，光直直打在他正臉，你能看清他臉上細小的絨毛。

        賞心悅目。你的心情得到顯著回升。

        你手臂碰了碰沈翊，問他：“你是在宣傳口工作的吧。”

        沈翊沒懂你意思，投來奇怪的眼神。

        “怎么說？”

        你手指畫了個圈，遠遠圈住沈翊的臉，兩手比劃成照相機，嘴里發出咔擦咔擦的擬音。

        沈翊嘆了口氣：“你怎么年紀輕輕就以貌取人。”

        他真的很經常嘆氣，身上無時不刻散發著憂郁——或許這就是藝術生的特質？

        你也嘆了口氣：“你怎么年紀輕輕就老氣橫秋。”

        沈翊好笑地敲了下你的額頭：“我比你大多了。”

        你捂著頭故意慘叫：“哇，打頭會變笨的，我本來就很笨了！”

        走到家時一拳的距離已經縮小到不可察覺。

        不知是不是你的錯覺，沈翊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斷過，而且比早些時候笑得更開心了，就像……

        就像是他本來只是為了客氣才笑，現在則是真的被你逗開心了。

        好耶！你內心小人歡欣鼓舞，他變開心了耶！

        你滿足地在心里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樓道里，沈翊掏出鑰匙開門，你也拿出鑰匙，對上家門的鎖眼——

        門開著。

        你愣了一下，下意識退后一步，打量左右。

        門口鞋架上原本擺放整齊的鞋子被打散，最上面常穿的一雙平底鞋是黑色的，鞋面上散落了奇怪的白色液體，黑白相襯，格外顯眼，可你今天回來的時候鞋子還是干凈的——

        家門從里面猛地打開，你踉蹌后退。

        身后一道力氣將你拽倒，大門把手砰地砸在白墻上，你摔倒在一個人身上。

        一個穿著兜帽的男人飛快沖出來，從你身邊繞開，沖向樓梯。

        沈翊撐著手起身，快步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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