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央，這不是降不降價的問題，是根本沒客戶，懂嗎？叔已經半年沒開張了，這半年登記賣房的有27戶，咨詢買房的你知道多少人嗎？一個，還他媽是個找錯地兒的。”
  這些都是心底話，現在蓮花小區的房子是真不值錢。
  “手術費叔幫你想想辦法，房子別賣。黎苗后續還要養身體，總得有個地兒住。”
  張叔的勸慰黎央沒聽見，他耳鳴得厲害，整個人置身于迷霧中，分不清方向，像一只走投無路的喪家犬。
  手里的房產證變得有千斤重，黎央捏住的那一塊，滲出黏膩的手汗。
  怎么回到家的，黎央不知道。
  他坐在客廳沙發上，雙手撐在身體兩側，低垂著頭，兩側肩胛骨像是瘦削的山峰，矗立在肩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紋絲不動。
  良久，像是身體內部定時的鬧鐘準時響起，他抹了一把臉，鎖好房產證，坐上去醫院的公交車。
  到達醫院時，黎苗正好化療結束。
  “哥哥。”黎苗露出一個虛弱又燦爛的笑容，她瞞著哥哥自己來化療，其實心里很害怕。
  看到哥哥在身邊，黎苗覺得很安全，很開心。
  “不聽話的小苗兒。”黎央嘴角扯出些微笑意。
  黎央笑起來很好看，他是很端正的長相，卻有著一雙瑞鳳眼，平白添了禁欲的魅感。
  可惜，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沒有開懷大笑的機會。
  “哥哥，我餓啦~帶我吃好吃的。”黎苗朝黎央伸出傷痕累累的手臂，撒著嬌要哥哥背。
  黎央眉眼皆是溫柔，他彎下腰背著黎苗走出醫院。
  一大一小相疊的兩人，在地上投射出一個共同的影子，黎央背著的，是他的全世界。
  所謂的好吃的，無非一碗小米粥，或者雞蛋清。
  黎苗每次開吃前總是期待萬分，其實只吃得下一小半，剩下的進了黎央的肚子。
  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奶茶店老板給黎央打了幾個電話，黎央沒接。
  后來他給姑娘發了個信息，先是道歉，然后是辭職。
  奶茶店時薪不高，對黎苗的手術費來說杯水車薪，黎央亟需來錢快的工作。
  他背著黎苗走在人行道上，寬闊的馬路上傳來轟鳴的引擎聲。
  宣城的富二代們出街了，各色豪車應有盡有，張揚惹眼，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隔著一條綠化帶，是兩個世界。
  回家后，黎苗睡了。
  黎央翻出電話簿打電話，暫時找到一個白天在工地搬磚的工作。工資日結，一天300元。晚上空出來的時間，他還能再找一份夜班兼職。
  確認黎苗睡熟后，他再次出門。
  公交車營運時間已結束，黎央騎著山地車往城區去。
  盛夏的夜晚，整個城市像個巨大的蒸籠，黎央騎得飛快，他微微彎著腰，T恤被夏風灌滿，鼓起飽滿的弧度，露出勁瘦的窄腰。
  這輛山地車是一中班主任蔡老師送給他的18歲生日禮物，他本想拒絕，卻被蔡老師死活攔住了：“黎央，這是老師的心意，不要多想，單純為了慶祝你從今天開始是個成年人了。”
  蔡老師留下了這部車，拍拍黎央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一言不發的走了。
  黎央家蔡老師來過很多次，有一段時間，黎央老是曠課，蔡老師上門逮他。誰知，來了五次，次次撲空。
  后來是黎苗告訴黎央，蔡老師每次來都拎了水果和零食。
  蔡老師對黎央是憐惜的，黎央進校時成績很好，在重點班排名前五。然后，親眼看著他的成績日落千丈。
  要不是有蔡老師保著，黎央早就被踢出重點班了。
  學校知道他家情況特殊，對他的成績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于是黎央就這么在蔡老師手上待了三年。
  黎央騎到嗨迪KTV樓下時，已經晚上十點。
  與樓下一排五彩斑斕炫酷無比的跑車相比，這輛山地車太寒酸。
  暑假是嗨迪最忙的時候，門外掛著招人信息，黎央到前臺咨詢。
  前臺的女生穿著修身的工作服，臉上畫著艷麗的妝容，她上下打量黎央，露出禮貌的微笑，隨后低頭跟對講機里的人匯報：“蘇姐，有人應聘。”
  這個點蘇姐正在各個包廂輪流轉，忙得抽不開空，“等著。”
  于是，黎央站在前臺右側方安靜地等著。
  嗨迪是宣城最高檔的KTV，裝修富麗堂皇氣派非凡，據說是宣城首富家的產業。不過，這些傳言黎央一概不知。
  你問他宣城首富是誰，他肯定搖頭，你要問他怎么照顧兒童尿毒癥患者，他能整一篇八千字的論文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蘇姐踩著高跟鞋來到前臺。
  “誰應聘？”蘇姐一把煙嗓，三十出頭的年紀，長得挺漂亮。
  “喏，站哪兒呢。”前臺朝黎央站的位置抬下巴。
  蘇姐轉身，看到站得筆直的黎央。
  “喲，長得挺帥啊。來，小伙子，你叫什么。”蘇姐朝黎央招手。
  黎央走近：“黎央。”
  “名字挺好聽，你應聘哪個？”蘇姐說話時，眼神沒離開過黎央。
  那是一種審視的眼神，黎央如同待價而沽的商品，被閱人無數的夜場經理評估價值。
  “夜場服務生。”外面的招聘信息寫著夜場服務生400塊一晚，可以日結。
  “你看著年紀不大，家里人同意嗎？”
  黎央拿出身份證，“已經滿18歲，我自己可以做主。”
  蘇姐纖細的指尖綴著長長的美甲，她夾著黎央的身份證，看出生年月，又看了眼證件照。
  真帥，尤其是那雙眼睛。
  蘇姐考慮了幾秒，她眼珠子轉了一圈問：“缺錢？”
  黎央點頭。
  “我們這兒還招少爺，一晚1200起步，陪客人喝酒唱歌，做不做？”
  黎央先是詫異然后皺眉，他沒喝過酒，也不會唱歌。
  這位蘇姐的話不能全信，這樣的地方，賺錢哪像她說的那么簡單。
  可是工資實在是誘人，黎央繃緊下頜，問道：“日結嗎？”
  “你想日結？可以啊。”蘇姐爽快答應。
  黎央攥緊身側的拳頭，思索良久，正準備回答，抬頭看見聞野從嗨迪旋轉大門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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