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種表情啊,  我也不完全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興趣，你們看，光s市就能搜集到這么多關于腐爛之蠕的資料,  它的傳聞既然可以延續這么長時間,  是不是意味著它比那些捕風捉影的神明要可信得多？”

        牧哲看著各種歷史資料和新聞，普通家族突然變成暴發戶的事件在s市不是偶然，一直有在持續發生。

        有靠漁業，有靠礦產，有靠海上貿易,  他們只要出航,  就一定不會無功而返。

        至于詭異的新聞,  那就是s市自古以來奇高不下的失蹤人口。

        牧哲看著這些白紙黑字的資料，腦子開始推理和聯想,  不得不把視角放到牧家身上。

        真正讓牧家發展成如此龐大的望族，轉折點在于一位家主。

        這位家主并非才能如何,  他只是做了一件非同尋常的事——信仰某種晦澀的神明，從此牧家日進斗金，一發不可收拾。

        看著楚昔西擺出的各種資料,  源遠流長，這漫長時間里，像他們這樣的情況多則上百樁。

        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  就在于他們都信仰這個“晦澀的神明”。

        牧哲臉色有些古怪。

        受到過神明恩惠雖然會立刻興旺起來，但這些家族最終都像殘花敗柳一樣凋零,  甚至不能留下一個精神健全的后代。

        難道牧家也會成這種結局？

        牧哲手里用力揉捻著資料的紙角,  眼神晦暗,  看起來有些駭人,  也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恐慌,  這件事他沒別人可以商量，雖然跟楚昔西不熟，白藺更是看不順眼，但是他們是唯二知道隱情，并且愿意相信這種無稽之談的人。

        更何況他們之間有一個共同點:都是為了唐蘇。

        牧哲最終還是開了口，把家里這些怪狀分享給白藺和楚昔西，又把自己推斷出的疑點告訴兩人。

        “我們家信仰的這個東西，會是這個東西么。”

        楚昔西把“具體”描述這種神明的資料全都翻出來，其中有很多是打印并剪裁過的a4紙。。

        “這種信仰和其他教派不一樣，他們不會大張旗鼓地向外人宣傳教義，甚至連教團和神明的名字都沒有，好像它的存在不需要任何理由，至于‘腐爛之蠕’，這是一些怪談的愛好者給它起的名字。”

        “你們看這一條新聞，前幾年發生的，目擊者說自己住在海濱酒店，晚上發現靠近玫瑰島的海面涌出一大灘爛泥一樣的東西，里面似乎有無數蠕動的不明生物，當時海域比平常臭了十幾倍。”

        白藺問她:“明知道臭，為什么要住這種地方？”

        “……可能為了省錢吧，這種酒店常年都在做促銷，不過很奇怪，這酒店為什么到現在都沒有倒閉，不管是s市市民還是游客，根本就沒人去看海景，太臭了。”

        牧哲立即為楚昔西補全漏洞:

        “牧家常年會給這個酒店提供資金支持，算是教團成員經常聚集的地方，也許相當于教堂的作用吧。”

        類似于楚昔西找出的這種目擊新聞非常多，一個人這樣說多半扯謊博眼球，但是一群人這么說，這群人互相之間又沒有任何交集，詭異之處就體現出來了。

        摻著真實性的獵奇新聞，都是流量密碼，不難理解媒體為什么會刊登這種無稽之談。

        各種目擊者的描述雖然略有出入，但大體都是“腐爛”“漆黑”“蠕動”“膠質身體”“惡臭”這種形容。

        在古代的時候就有人稱這東西為“腐爛者”“爛蠕”之類，可見歷史悠久，它在海里存在的時間，遠超人類想象。

        “這個新聞是十年前的，舉報s市的教團活動，說他們妖言惑眾，對周邊造成不好影響，舉報人自己的親屬也被誑去做信眾，精神越來越神經質，類似的報導也有一大堆，但是很遺憾，并沒有引起大眾關注。”

        有牧家甚至更多名門望族為教團提供資金，規模不壯大才怪吧，而且有了權勢，掩人耳目的手段更是不計其數。

        牧哲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我哥給李誠那個電影提供了很多資金。”

        楚昔西臉色一變。

        唐蘇邀請他們周末去看的表演，也是李誠組織的。

        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李誠請了哪個劇團，哪種劇團，演員是誰，內容是什么，這種無厘頭的宣傳方式，怎么看都像個玩笑一樣。

        可如果李誠的電影根本和掙錢沒關系呢？

        就像腐爛之蠕蠱惑陸地上的家族，它讓他們發了財，然后他們反過來反哺它，幫它擴大教團，招攬信徒，形成一股暗流涌動的邪惡力量……

        “李誠的電影，和后天的表演，會不會也是一種教團行為？李誠是信徒嗎？”

        牧哲點頭:“是吧，我哥和文娛界的人往來很平凡，他給很多電影投資過，也有一個小型電影公司。”

        “你的意思是，你哥為了宣傳教團，直接去接觸傳播和影響力最廣的文娛界？”

        “差不多，有很多明星和公司老板都開始加入這個教團，李誠也包括在內。”

        “……”

        娛樂產品一向是人類茶余飯后解悶看的東西，飽暖思□□，這東西已經成了和糧食面包一樣不可或缺的存在。

        牧川果然極其聰明，比起像前人那樣先從親屬下手，一點一點地擴大信徒，牧川直接介入媒體，一個電影所能造成的影響，比信徒們口口相傳強大多少倍？有現代技術的加持，如果他在電影里夾帶私貨，給人造成的精神污染又能強大多少倍？

        “難道后天這場表演，只是李誠一場小規模的實驗？”

        牧哲和白藺都思維敏捷，他們很快就推理出其中的陰謀所在，如果說為李誠投資的投資商要的不是回本，而是盡可能擴大信仰，那么李誠這種看起來過家家一樣的宣傳手段，也有了符合邏輯的解釋。

        電影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白藺提出疑點:“所以這種電影怎么過審？”

        牧哲道:“我接觸過這些東西，很晦澀，如果你不是耳濡目染很多年，都不會發現這種東西已經對你造成影響，所以只要電影大體的劇本沒問題，局外人不會看出毛病。”

        “那你說了這么多，跟唐蘇有什么關系。”

        白藺將話題拐回重中之重。

        牧哲立刻打起精神，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

        楚昔西輕車熟路地拿出一大堆相關資料。

        很意外，這些新聞都是近幾年發生的。

        如果唐蘇也是某種怪物，按照地球年的時間流速計算，唐蘇一共在陸地上生活了十八年，這些新聞也是這十八年里發生的。

        最為詭異的在于，全國各地都有類似的新聞發生。

        【某市有人目擊到鮫人，全身生鱗片，極端妖異】

        【某地馬戲團購入一條人魚，賣方不詳，來源不詳，暫時未公開展覽，真實性有待查證】

        還有大量的目擊鮫人的新聞。

        也有幾則具有趣味性的:

        【客人吃霸王餐，老板去理論，發現其全身長有鱗片，怪人趁其驚慌失措，立即逃跑，監控未能拍下他逃跑軌跡，椅子和桌面遺留打量不明水跡】

        不止是這一家飯店，從楚昔西收集的信息來看，這個吃霸王餐的鮫人還經常在奶茶店出沒，不過奶茶店是先付錢后制作，不像飯店先吃后買單，所以這個愛吃霸王餐的鮫人一次也沒能喝到奶茶……

        牧哲和白藺都有點說不出話了。

        怎么這么像唐蘇呢……

        可這些怪談都發生在近幾年，和s市遠隔好幾個城市，唐蘇明明跟他們一起上學，怎么會出現在那么遠的地方？

        哪里都有“唐蘇”的蹤跡，到底怎么回事？

        “新聞上對這個鮫人的描述——聽不懂人話，長得很美，身上有鱗片，呃，還有點饞。”

        “……是唐蘇嗎。”

        牧哲指著馬戲團購買人魚這條新聞:“這條人魚會是李誠買走的么。”

        “不知道，這個馬戲團當時拼命在他們的城市宣傳，效果當然不可能像李誠這種有營銷公司的導演這么好，但是馬戲團預售門票一擺出來，當時就賣空了。”

        “然后？”

        “沒有然后了啊，新聞寫的無法考證，因為這個馬戲團突然取消了表演。”

        牧哲立刻拿出手機去搜查《溺亡人魚》開機的時間，果然是緊挨這則新聞三個月以后。

        三個月足夠一個成熟的導演籌備好準備工作。

        何況李誠還是教團信徒，只要跟教團相關，其背后的資方是會無條件投入資金的，所以李誠源源不斷的資金來源也有了原委。

        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牧哲:“我之前帶著唐蘇去看電影的時候，對著《溺亡的人魚》的海報產生過一些很驚悚的幻想。”

        牧哲把自己突然陷入掉進海里的幻覺傾吐出來，仔細描述那條長著大尾巴的、詭異又美麗至極的長得跟唐蘇一模一樣的人魚。

        白藺對這次電影之旅可諸多怨言，聽到牧哲是因為失了智才被唐蘇誑去看那種電影，忍不住還是出言譏諷:“你每天對唐蘇想一堆齷齪的事，會對著海報意淫也不奇怪。”

        牧哲這回沒有回懟，他青著臉，不是因為白藺無足輕重的話，只是因為這種詭異的感覺讓他有些反胃。

        牧哲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鱗片，就放在桌子正中央。

        天花板燈光明亮，將這枚色澤妖異，質薄而富有珍珠光澤的鱗片穿透，流光溢彩，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工匠能制作出的仿制品，它有寶石的光澤和質感，但是沒有任何一種寶石能被磨到這種薄度而不碎裂。

        這枚鱗片鋒利的邊緣，形狀恰好和牧哲身上的傷口吻合。

        白藺眼神顫動，他臉色有點發白。

        楚昔西更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也太詭異了！！”

        “你不是喜歡這種東西，你研究這么多，解釋一下為什么幻想中的東西，會真的到我手里。”

        楚昔西急匆匆地收拾起資料，收拾收拾要走人了。

        葉公好龍。

        喜歡驚悚詭異的事件，但是看到實物，她又有點接受不能，難怪要拉上兩個頂a組成“團伙”，牧哲和白藺比她膽量大多了。

        白藺:“走什么，解釋一下啊。”

        楚昔西皺起眉:“解釋？解釋個屁，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學生，科學家都解釋不了，我怎么解釋？也許這種怪物就是能破壞物理法則，給你憑空變出一個東西來呢。”

        “那唐蘇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

        楚昔西想起唐蘇又可愛又漂亮的樣子，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跟可怖的怪物聯系起來，就算是長滿鱗片的時候，唐蘇也是漂亮的，嚇人的漂亮。

        還會找她抄作業……

        “你這就不調查了？”

        “那倒沒有，這些和唐蘇很類似的鮫人，從來沒有出現傷害人的情況，但是腐爛之蠕可不一樣，被它蠱惑的家族全瘋了，唉，太亂了，今天就到這吧，我得緩緩情緒。”

        “后天就是李誠的劇場表演，你打算怎么辦。”

        “不知道……我們的力量太小了，李誠要是真搞這種事，我們能改變什么啊，他這表演還有幾個城市要巡回，幾個城市出現一批信徒，然后電影全面上映，又卷一大波信徒，搞不好，咱們最后全都要發瘋。”

        白藺不合時宜地吐槽了句:“邪神怎么跟搞傳銷一樣。”

        “……”

        “……”

        楚昔西收拾好書包:“總之，明天的表演別去了，認識的同學也提醒一下吧，管不了別人，這點事還是能做到。”

        “嗯，你能不能把最早那則有關邪神的新聞給我，我想拿回家查一下。”

        楚昔西蹙起眉，把那頁新聞給牧哲抽出來，那個年代人們還在用報紙，所以楚昔西還打印了她在市立圖書館拍下的報紙原件，牧哲感興趣的新聞就刊登在老舊的報紙上，篇幅很短。

        楚昔西遞給牧哲，眼神懷疑:“你不會覺得這個當事人跟言亦如同名，就是言亦如吧？”

        牧哲面無表情，眼睛只是盯著資料看:“誰知道，連怪物和邪神都有，他死而復生也不奇怪吧。”

        楚昔西哆嗦了一下，想起言亦如那個蒼白驚悚的陰間帥哥樣子，她的葉公好龍綜合征又犯了。

        三個不搭調的人在圖書館分了手，踏出門外之時，夕陽潑了漫天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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