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光悠悠轉醒，腦海中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還活著，又到鬼門關走了一遭。
  想到吐血暈倒之前，和副將們發生的爭執，無力的嘆氣。
  耳邊充斥著的嘈雜聲，一聲比一聲高昂。
  平日里把軍規刻在骨子里的士兵們，此刻比那些掐腰吵架的婦人，還要聒噪。
  宋延光皺眉問道：“外面發生了何事？”
  柳恬恬驚喜地道：“大哥，你醒了。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宋延光狐疑的望著她，沙啞著聲音問道：“你，你是誰？”
  “大哥，是我啊！我是恬恬，柳恬恬。”
  柳恬恬的聲音，被外面嘈雜的聲音淹沒，宋延光聽不清。
  費力地道：“誰，你是誰？”
  柳恬恬皺眉吩咐道：“阿三，去把人叫進來，就說少將軍醒了。”
  軍營中的領軍們，一股腦的鉆進營帳，瞬間將不大的營帳擠滿了。
  宋延光在他們開口之前，強撐著道：“我沒事了，讓大家都散了吧。吵吵鬧鬧的，影響病患救治。”
  大家還想多問幾句，宋延光朝南竹使眼色。
  南竹會意，立刻開始趕人。
  宋延光的親信馮磊，見大家磨磨蹭蹭的，不愿意離去。
  黑著臉，拎著長劍，怒氣沖沖的將人給轟了出去。
  柳恬恬聽見他，呵斥士兵們離開，一點也不留情面。
  對此人多了幾分好印象。
  營帳外的人群，陸陸續續的離開，等聲音不再嘈雜了。
  柳恬恬小聲道：“阿三，你去門口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靠近。哦，對了，讓南竹去弄些吃的來。”
  阿三聽話的守在門口，甚至將馮磊都給趕出營帳。
  馮磊不服氣，憑什么不讓他守著少將軍。
  南竹是個有眼力見的，他已經認出女扮男裝的柳恬恬。
  想來兩人是有私密的話要說，不能讓外人聽見。
  當即攬著馮磊的肩膀，說盡好話，將人帶走了。
  “小妹，你怎么來了，見過父親沒有？父親可好？”
  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宋延光已經認出女扮男裝的柳恬恬。
  這種情況下，見到心心念念的小妹，著實讓人驚喜又意外。
  柳恬恬嗔怪道：“你看你都成什么樣子了，還管別人。
  你到底是多傻啊，有藥也不知道吃。
  先救了自己再救別人，懂不懂？以后不許再犯傻了。
  我帶了藥材來，父親喝了藥，已無性命之憂。”
  宋延光心里得到了些許的慰藉，父親沒事了，真好。
  無奈地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我沒有父親的威信。只能以身作則，和大家同生共死。這才撐了這段時日，沒有出大亂子。”
  柳恬恬責備的話語，在嘴里轉了個彎兒，始終沒有吐出來。
  每個人的處境不一樣，處事方式自然也不一樣。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農女，開了幾間鋪子。
  疫病之下，除了擔憂自己的生死，依舊盡力護著身邊的人。
  宋延光掌管這十萬大軍，若是資源豐富，所有人都能平安，皆大歡喜。
  可偏偏現實不是這樣的。
  明明有辦法可以治愈疫病，卻因為藥材的短缺，朝廷的供給跟不上。
  導致大量的士兵白白殞命。
  宋延光和宋威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宋威病倒了，身為少將軍的宋延光，只能挺身而出。
  以血肉之軀扛住壓力，直到力竭身死的那一刻。
  沉默片刻，宋延光突然開口道：“小妹，你不該來這里，太危險了。”
  柳恬恬調侃道：“我也沒想來，是秀秀姐，秀秀姐托我來看看你，看你還活著沒。
  你看你這樣子，要是秀秀姐知道了，該多心疼。”
  宋延光心里有了一絲的觸動，小心翼翼地問道：“秀秀，她可好？”
  “好，好著呢？秀秀姐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還等著你回去起名字呢。”
  宋延光算了算日子，脫口而出：“孩子還未足月，秀秀她早產了。”
  柳恬恬沒想到，她大哥還有這么細膩的一面。
  說道：“秀秀姐路上受了顛簸，回村見大家都染了病。憂思憂慮導致早產，幸好有楊嬤嬤在，有驚無險。
  大家都喝了藥，疫病已經治愈了。秀秀姐和孩子都很健康，你且放心。”
  宋延光呢喃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小妹，我回不去了。秀秀和孩子就托付給你，你幫我護著她們，好嗎？”
  柳恬恬橫眉豎目的道：“說什么胡話呢？你的孩子，你的媳婦，自己照顧，我可沒空管她們。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宋延光苦笑道：“小妹，我和父親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秀秀和孩子都托付你，你要護著她們平安。
  還有娘親，娘親遠在月京城，得知我們的死訊，定會痛不欲生。
  小妹，你抽空去一趟月京城，將娘親接出來，和你一起生活。
  我和父親九泉之下會保佑你們的，保佑我宋家。”
  柳恬恬紅著眼睛，沒有答話。

  宋延光焦急地懇求道：“小妹，大哥也沒辦法，只能委屈你了。
  大哥對不住你，大哥來世愿意做牛做馬報答你？”
  柳恬恬抹了一把眼淚，淚中帶笑地道：“你是病糊涂了吧！說什么胡話了，父親和你都好好的活著。
  我憑什么要答應你的要求，還幫你們做事。
  月京城山高水遠的，我才懶得去。
  還有秀秀姐，你就不怕我唆使他改嫁，把你給忘了。”
  宋延光雙眼盯著賬頂，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忘了我，也好。”
  柳恬恬心里悶悶的，頓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難怪柳秀秀夢見宋延光，跟她揮手告別，甚至讓她改嫁的時候。
  深信不疑，驚慌失措，不顧自己的身體，哀求她，來這南陽關。
  宋延光就是不想活了呀！
  南竹端來吃食，柳恬恬探頭一看，一碗稀粥和一碗黑黢黢的藥湯。
  脫口而出：“怎么只有粥？連個菜也沒有，最不濟弄盤炒青菜也好。”
  南竹苦著臉道：“這碗粥還是特意給少將軍熬得，別說是青菜了，菜干也沒了。
  吃了這頓，還不知道下一頓在哪。營中的米糧，撐不了幾日了。”
  柳恬恬突然明白，為何宋延光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偌大的軍營中，不僅缺乏藥材，還缺少米糧。
  大家不是病死，就是被凍餓而死。
  難怪士兵們心浮氣躁的，隨時想干架的模樣。
  要是擱她身上，她也會暴走。
  宋延光看著藥碗，詫異地道：“哪來的藥。”
  柳恬恬指著自己說道：“我帶來的藥材，專門治疫病的。你先把病治好了，然后我再想辦法給你調理身體。”
  宋延光皺眉道：“把藥給其他人吧。我沒事，還扛得住。”
  柳恬恬十分無語，命都快沒了，還玩謙讓這一套。
  端起藥碗說道：“你不喝，我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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