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少年心
姜姜只是突發奇想地建議陸長策試試,沒想到陸長策不假思索,一口答應了下來,“也好。”
打他們冰釋前嫌成為朋友那天起,他就一直是對她言聽計從的。
姜姜看著陸長策剛站起身,忽然好像聽到身后有什么人在喊她。
“姜姜??”
姜姜循聲回過頭,驚訝,“三娘!”
喊她的人正是金魚巷的鄰居,梁延蘭梁三娘。
梁延蘭高興極了:“看背影就像是你了!你今日也出來踏青?”
姜姜這才注意到梁延蘭身邊站著個年輕男人,樣貌端莊,看到她還沖她笑了一下。
姜姜記得梁延蘭成親早,但平常都是一個人住著,據說丈夫外出跑商去了,面前這位應該就是梁延蘭那位常年在外的丈夫了。
梁延蘭注意到她的視線,眼神閃了閃,忙扯著男人對她介紹,“這位便是我夫君,姓聶,姜姜你可以叫他一聲聶大哥。”
姜姜:“聶大哥好。”
聶安心下驚訝于陸長策的氣勢,看著陸長策很關切的模樣,“這位是?”
陸長策他肩寬腿長,氣質優越,在人群中的確十分引人注目,很少有人第一眼不會不落在他身上。
梁延蘭微微訝然,好奇地眨了眨眼。
姜姜她在金魚巷也算是個話題人物了,年輕貌美的姑娘卻孤身一人寓居在京城。
而面前這郎君容貌氣度哪里像個普通人了!
陸長策來找她的時候多避著人,哪怕是梁延蘭也沒見過。姜姜不知道怎么解釋,想了想含糊道:“額……一位老朋友?”
陸長策本來就不是能言善道的性格,自我介紹之后,他繼續姜姜方才的提議,走到人群中說了些什么,其中一個青年面色古怪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看了半天,將信將疑地把手上的弓箭交給了他。
可隨著青年拉開弓,他周身的氣勢好像也為之一變,神情冷凝,好像不是身處草長鶯飛的堤岸,而是血色殺伐的戰場。
他曾經在漠北被困,為了活命,日夜潛伏在沙土堆旁,緊握佩刀,只為了伺機而動,能突破強敵,一擊斃命。
這氣勢讓在場眾人包括梁延蘭和聶大哥都驚詫不已。
然后,是不假思索地放箭。
篤篤篤——
破空之聲接二連三傳來,十發箭,全都正中靶心。
遠遠地,姜姜看到那幾個青年男女,怔楞當場。需知陸長策未出現前,他們最好的成績也不過一半中靶,更遑論十發箭正中靶心。
陸長策擅射,若是在戰場上,能已連□□輕松射穿敵人顱骨。
箭鏃深入靶心,箭羽因勁力顫抖不止。
眾人何時見過這種陣仗,這才如夢初醒,嘩然一片,激動地圍上前去。
梁延蘭也激動極了,遠遠地指著陸長策問,“你朋友他是不是學過武?”
姜姜委婉地說:“他當過一段時間的兵。”
梁延蘭恍然大悟:“難怪呢。”
眾人包圍下,陸長策卻什么彩頭也沒要,婉拒了眾人的邀請朝她走了過來。
人潮不自覺地分開,等陸長策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卻攤開了掌心:“給你。”
還是要了一樣彩頭的。
是一小袋的飴糖。
姜姜看著飴糖,心里好像被什么東西擰了一把,眼底有些酸酸的。
“陸長策,你真的一點都沒變。”姜姜甕聲甕氣道。
陸長策將飴糖放在她膝蓋上,冷清的嗓音回蕩在春風中,“吃了糖就不要再哭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姜姜小聲抱怨。
雖然這么說,還是拿了幾顆飴糖,一顆給自己,一顆給陸長策,兩顆給梁延蘭和聶大哥。
梁延蘭攥住糖,卻找她露出了個體貼微妙,又分外神秘莫測的微笑。
拉著聶大哥,忽然道,“哎呀,我差點兒忘記了家里衣服沒收,我們先回家收衣服去了。”
大晴天收什么衣服?姜姜嘴角一抽,想要解釋幾句,
梁延蘭朝她擠眉弄眼火速開溜。
聶大哥看上去還不太想走,想和陸長策多攀談兩句,硬生生是被梁延蘭給拽走了。
兩個人似乎還在吵著什么,但離得遠了,姜姜沒聽清楚。
沒辦法,姜姜只能咬著飴糖,郁悶地轉頭面向陸長策。
“以前喜歡吃糖的明明是你。”
“但和小孩子一樣愛哭。”陸長策與她并肩坐在草地上,想了想,平靜而篤定地回復。
當年,正值中二期的陸長策本來是不吃甜的,覺得太“軟弱”,還是姜姜從前總拉著他去買糖吃,這才暴露出他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甜食控的事實。
陸長策的眉眼,隱約間與當初那個傲嬌悍勁的少年將軍漸漸重疊。
歲月造成的隔閡好像也被春風吹融,就好像,即便過了這么長的歲月,曾經的信賴、默契,曾經的情意一直未曾改變過。
孰料,才送走梁延蘭夫妻,回去的路上又正好遇到陸長策那幾位金吾衛同僚。
還沒等姜姜回過神來,陸長策就已經擋在了她面前,姜姜這才想起來她冪籬,忙戴上。
陸長策叫她先等他,姜姜抱著飴糖乖乖退到一邊等著。
幾位同僚看到陸長策和一個姑娘并肩走著,險些以為看錯。
“指揮使!”幾個樣貌陽光開朗的少年,遠遠地跑過來,“我就知道!剛剛在后面遠遠地看著就像你!”
陸長策雖然平常氣勢冷硬了點兒,但是個平易近人,與下屬同吃同住的好上司,幾個少年并不怕他的樣子。
“那位是?”金吾衛同僚紛紛擠眉弄眼,“難道說京城傳言是真的?!”
陸長策微微別過臉去:“什么傳言?那些沒邊際的話你們也信?”
沒想到幾個金吾衛同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笑起來。
“我就說是真的。”
“畢竟指揮使也到了年紀了……”
“說真的。”笑過之后,一人問道,“既然喜歡怎么不抬回家里。”
陸長策被鬧得有些不自在,嗓音僵硬:“別胡說。”
望了眼姜姜的方向。
少女抱著飴糖,隔著冪籬面紗,望著他們的方向,裙裾被風吹得微微揚起。
這一刻,心里好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在那一刻,陸長策忽然意識到,有什么地方好像不一樣了。
她沒有變,是他的心性改變了。
他對婚事一向沒抱多大期望,父兄戰死拒馬關之后,他的人生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誰也抓不住,保護不了任何人。
這是一種深入內心,卻極為隱蔽的倦乏和厭世。
但在姜姜她回來后,他忽然意識到,他或許還能庇護她一生安穩。
就像是少年時一起放風箏,一起泛舟湖上。少年拔出鹿皮匕首,將蓮蓬剖作兩半,一半你,一半我。
“她非是我外室,”陸長策道,“我想娶她為妻。”
——
陸長策好像是認真的。
姜姜隔了幾天才認識到這一點。
從少年時起,陸長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陸長策的追求并不洶涌,而是以一種近乎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與她的生活密不可分。
不輪值的時候,就挽起袖子幫她搭葡萄架子,她屋子里的小杌子甚至都是他動手做的!
休息天就帶她去踏青,去城郊縱馬放松心情,偶爾還能系著圍裙幫忙下廚。
金吾衛的日常還是很忙的,又要救火,又要救援,甚至還要“反恐”忙的時候,陸長策就來不及換下那醒目的飛魚蟒衣。
送走陸長策,姜姜轉頭就對上了梁延蘭震驚的目光。
人好像是剛出門倒水,端著個盆,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眼眶好像有點兒紅,但看到陸長策離開的背影,整個人都精神了。
“那不是那天那個……這衣服?!”
姜姜:“……額,金吾衛?”
梁延蘭:“指揮使?!”
京城市民多是見多識廣之輩,這一身飛魚蟒衣誰認不出來?
姜姜還想遮掩一下:“不是,就是個普通的兵來著。”
梁延蘭不信:“少來!那身上的蟒紋是普通人能穿的嗎!”
“我說你為什么不成親呢。”梁延蘭看她的眼神眼看著都不一樣了,帶了點兒震驚和敬畏,“原來是因為這個呢。”
“老實說之前那一套投奔親戚也是騙人的吧?”
姜姜大窘,實在不知道怎么解釋。目光落在梁延蘭的眼眶時,怔了怔。
“三娘,你眼睛怎么紅了?你哭了?”
她不開口倒好,一開口梁延蘭忽得抱緊了盆,眼淚“刷”地滾落了下來。
——
“他在外面養了小的!!”
那個他,指的自然是上巳節那天姜姜看到的聶大哥。
姜姜一震,立刻就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原來那天隱約看到兩人爭吵不是她的錯覺。
梁延蘭的樣貌,怎么也能稱得上潑辣的俏娘子,利落的兩彎眉,杏眼顧盼有神。
做事也麻利,手腳利索,為人爽朗大方,將家里鄰里打理得一向井井有條。
難道說婚姻最后都要走到這一地雞毛狗血的地步?
看著梁延蘭捂住眼眶,抽噎著的模樣。
姜姜猶豫著拍了拍她的背心以示安慰。
畢竟讓她這么個母單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人啊,再說了,古代和現代的社會大背景又不一樣,她們這種人向來是勸和不勸分的。
“那天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可不是嗎?他常年在外面看,看你那位陸郎君不像普通人,一門心思想結交攀附,”梁延蘭抬起通紅的眼道,“這多丟人吶,我就趕緊把人拉走了,幸好沒如他的意!還想攀附指揮使?下輩子吧!!”
姜姜遲疑著問:“那你打算怎么辦?”
梁延蘭眼淚又要掉下來了:“我還沒想好。”
又忍不住罵道:“還養小的呢!也不看自己有沒有那個錢!”
大晉風氣還算是比較開放的,并不缺夫妻之后和離之后女方再嫁的,這一點在老百姓的生活中體現得尤為明顯。
平頭老百姓自然不像那些士大夫,妻子甚至還幫著丈夫張羅著納妾,老百姓的愛恨沒那么多禮法拘束,也是痛痛快快,風風火火。
姜姜給她遞手帕擦眼淚,梁延蘭擦著眼淚,說著說著忽然又將話題轉到她身上去了,“姜姜,我看那位陸大人人不錯,你可得抓緊了,至少,人有權有錢的,不像我,這么多年下來什么也沒落到。”
她怎么可能這樣嫁給陸長策呢?
好不容易安慰了梁延蘭,送走對方。
回到屋里,蹬了鞋,往床上一趟,姜姜長長地嘆了口氣。
雖然她現在已經不喜歡謝璋了,但和陸長策在一起,總有種像把他當成治療自己情傷工具的錯覺。
哪怕陸長策娶她并不是喜歡,只是出于對故友的照拂,姜姜都看不起自己。
陸長策他常年待在軍隊里面把腦子待傻了沒關系,她可是有過經驗的。
不可否認的是,和陸長策在一起她輕松許多,這是和謝璋在一起時所不能有的感受。
姜姜閉上眼,任由自己的思緒靜靜沉于黑暗中。
……
她想起那個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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