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山空谷(前世)
回去之后,姜姜對自己的沒出息很是頹喪。
手上的字帖就像是燙手的山芋,總感覺字帖上還殘留著謝璋身上淡淡的氣息。
她低著頭看了一眼,臉上就忍不住發燒,丟也不是,抱緊也不是。
……她其實應該同意的,她在想什么啊。
姜姜大感挫敗地錘了錘自己腦袋。豬腦袋嗎?她明明可以借這個看字帖的機會,讓謝璋指點兩句,從而堂而皇之地接近謝璋。
大好地機會被她白白溜走了,下一次,她又能找什么借口繼續接近??
傍晚,姜姜托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立冬立春講話。
言談間不免講到了府上的這些郎君娘子們。
“說起來,大娘嫁的便是袁家表哥呢。”立冬看著姜姜有些感嘆的模樣。
沒錯,謝家大娘子和其夫袁英縱也是表兄妹的關系。
姜姜明白了立冬言語里的未盡之言。
在她終于決定好好適應這個世界后,最讓立冬立春憂心忡忡的則成了她的婚事。她是上京來找個好人家嫁人的,這是整個謝府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姜姜甩掉鞋,爬上床,拉高被子。
閉上眼,滿腦子都是立冬的感慨,“大娘嫁的便是袁家表哥呢”。
又想到了謝璋。
姜姜也知道這幾天自己的狀態有點兒不對勁。
她好像,喜歡上了謝璋。
她到底喜歡謝璋什么?喜歡他長得好看?
她的確是個顏狗沒錯。她之前喜歡過班上的學習委員,就是因為男生他長得皙白清秀。而謝璋的容貌無疑能碾壓對方八百回合。
還是說喜歡上謝璋對她的照顧?又難道是因為“吊橋效應”?
他先是從小黑屋里救她出來,又把她從冬日冰冷刺骨的池塘里撈出,替她隔絕了眾人異樣的目光。
這是姜姜這些天里一直刻意逃避,不愿意去深思的。
謝璋是原主阿姜的哥哥。
只要她不去深究自己的不對勁,她就能以“兄妹”的關系,單純、直接、坦坦蕩蕩地繼續接近謝璋。
就像中學的愛戀,無需考慮未來,無需考慮事業以及家庭,它只是一列開在春天的火車,無需在意目的地,在火車轟隆隆的行駛過程中,她只需留意沿途的風景。
立冬話里的意思卻告訴她,她也必須要為自己打算了。
這個世界,表兄妹是能成親的。
她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到現代,這意味著她要在這個世界嫁人生子安頓下來。與其把自己的后半輩子交到不知底細的陌生人手里,最理智的做法無疑于抱緊謝璋這條大腿,爭取努力上位嫁給他。
實在嫁不了謝璋,她還可以嫁給謝府其他少年郎,比如說謝玨、謝玖……這就是立冬的意思了。
所以說,表姑娘這種生物,果然就是為了嫁給表哥而堅持不懈努力奮斗的嗎?!
—
姜姜沒有追求過人,毫無倒追的經驗,思來想去,她決心以字帖為突破口。
謝璋每天日常生活規律,天不亮就要去族學上學,回到家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用過晚膳之后,又要忙著復習今日的功課,預習明日的課業。
她能見到謝璋的時候屈指可數。
那時候的姜姜并不知道謝璋其實已經在暗地里為沈值做事,對懵懵懂懂的少女而言,最重要的事或許是鼓起勇氣將新練的字帖送到了謝璋居住的“考槃居”,請求謝璋的指點。
謝璋依然不在。
將字帖轉交給橝枝之后,姜姜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等待消息。
明天應該能等到回復吧……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翌日,姜姜都處在一個坐立不安的狀態里。一上午就忍不住朝院子里望啊望,完美地詮釋了什么叫望眼欲穿。
立春問:“娘子今天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上午就這樣過去了,逼著自己吃過飯,睡了一覺醒來,姜姜終于沒忍住問立春,“立春,今天有人來嗎?”
立春正坐在小杌子上做繡活,聞言,奇怪道:“沒有啊。”
傍晚,夕陽西沉,姜姜看著窗欞外的斜陽,確信自己今天是等不到回復了。
第二天。
第三天。
謝璋就像是遺忘了她的存在,依然毫無音訊。
姜姜忍不住猜疑,自己送的字帖真的送到了嗎?還是說她寫得實在太丑,謝璋干脆放棄她了?
又或者她那天調頭就跑太失禮了?謝璋不高興了?古代人好像很重視這個……
或許,她應該給自己找點事兒干轉移注意力,不要胡思亂想了。
等到第四天,姜姜終于下定決心,與其在這里胡思亂想,不如直接去找謝璋。
結果是她又撲了空。
“那娘子,這便要離開嗎?”橝枝斟酌著地、問面前的姜姜。
姜姜想了想問,“我能進去拿回我那本字帖嗎?”
這其實是有些失禮的要求,可考慮到姜姜和謝璋的關系,橝枝答應了下來。
“郎君平日里便在這張桌子上學習。”
平平無奇的紅木案幾,案頭點著一盞銅牛燈,桌上的筆墨紙硯都整理得整整齊齊。
姜姜刻意避開其他書卷紙頁,目光飛快搜尋,一下子就在桌角找到了自己那本字帖。
放在這么顯眼的地方,應該是看過了。那為什么不回復她?還是覺得沒必要?
姜姜猶豫著拿過字帖翻開了第一頁,一行行骨峻挺拔的小字映入眼簾。
這個是……
姜姜一怔,捧著字帖好像明白了什么。
這是謝璋的批注。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謝璋寫的東西,哪怕只是批注,姜姜還是努力地默讀辨認。
然后她發現——
……看不太懂。
中學的古文水平顯然不足以支撐她毫無障礙的閱讀古人寫的東西。
但是姜姜能感覺出謝璋的言語非常平實,并不追求華詞麗藻,用詞不偏不倚,準確入骨地指出了她問題所在,并沒有考慮到她幼小的自尊心的意思。
她的筆畫進步很大,如今最重要的是結構。
謝璋寫得很滿,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不厭其煩地,給她指出結構問題的。
比如說這里“反”、“及”二撇,先長而斜硬,后差短而腕轉。
“上”“下”直畫宜短……
……都寫好了,卻不交給她。姜姜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著紙面,是忘掉了嗎?
姜姜眨眨眼,既雀躍又失落。
失落的是,她的事好像在謝璋心里并沒有那么重要,是可以向后稍稍的。
雀躍的是,謝璋認認真真看過了她的字帖,學業那么繁重的情況下還耐心地一個字一個字做了批注。
姜姜拿起一張紙,提筆寫下幾個字,先解釋了一下來這的原委,為冒昧道歉。
“字帖我拿走了,多謝九哥哥的批注,我這就回去練習。”
—
姜姜從前并不清楚暗戀的具體感受,如今卻忽然有了切身的體會。
大概就是,只要和對方能有接觸,不論是什么樣的接觸,都能讓她涌向出無限的動力,整個人就像是被打翻的汽水,咕嘟嘟冒著泡,她能在每個日夜反反復復回味這只言片語,滿懷期待閉上眼,迎接嶄新的一天。
她再一次來到了“考槃居”,這一次卻在上次放字帖的位置看到了一張字條。
明顯是謝璋留給她的。
大概意思是,他白天課業繁忙,對忘了給她字帖這件事很抱歉。又說屋里的東西,不管是書桌還是書櫥,她都能隨便翻閱。
姜姜知道“隨便翻閱”這種話其實聽聽就好了,但對暗戀對象的好奇心最終還是戰勝了禮貌,她猶猶豫豫地四下逛了一圈。
每個角落里好像都充斥著謝璋的味道,眼前似乎浮現出謝璋他在這間屋子里起居、學習、用膳的一幕幕。
這是謝璋的私人領域。
她和謝璋之間的關系好像在這一刻陡然拉近。
姜姜不敢再看,急忙跑過去打開書櫥。
本來以為都是些經史子集,出乎意料地是放在最顯眼位置的竟然是幾本游記和話本。
姜姜提起筆,一筆一劃地寫道:“多謝九哥哥,這是新的字帖。書櫥里我借走了話本《登龍門》、《秦娃傳》……”
就這樣,她突然跟謝璋以這種留言板的方式聯系起來。每練完一本字帖,姜姜都會把字帖送到“考槃居”,在字條上留下問候。
謝璋大多數時候都會回復,作出批注,太忙就會拖延幾天。
姜姜能明顯察覺出,如果前段時間她和謝璋還有些生疏的話,這幾天兩個人的關系明顯是在突飛猛進式增長的。
具體表現為,謝璋偶爾會在字條上損她幾句,嗆她兩聲,像是冰冷寒傲的高嶺之花,忽然間有了活人氣兒。
姜姜有時候也忍不住想,她去得時不時太頻繁了,會不會被謝璋發現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實在舍不得放棄這來之不易的交流機會,小心翼翼地試探,懵懂地摸索著二人相處的邊界,生怕暴露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最后連兄妹也做不成。
支撐她倒貼的動力,則是謝璋冰山表象下的重情重義。
他們經常吵架。
姜姜長得很乖巧,但她自己十分清楚自己的本性到底有多糟糕。
不撞南墻不回頭,又任性又犟。
或許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土著,總缺了點兒大晉女子的溫馴,而謝璋又是個喜歡大家閨秀,熱衷于把她教育成大家閨秀的直男。
姜姜不知道真正的阿姜是什么性格,但謝璋對她的脾氣很頭疼,常常冷著臉不給她好臉子。
她雖然喜歡謝璋,卻不代表她能認同謝璋的教育理念,也不代表她就會變成對謝璋言聽計從的應聲蟲。
姜姜能看出來,謝璋的內心卻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清有禮,他的內心不是雪山,是一座火山,對禮教的漠視甚至更勝于她。
她想要點燃這把火。
—
春去冬來,眨眼間,她已經穿越了近一年。這一年時間,謝璋常常被她氣得咳嗽不止,面色青白,冷著臉白她道,早晚要被她氣得折壽。
有一天,謝璋無事,她想方設法蹭到他屋里來。
謝璋正在燈下做功課,她以為是做功課,其實那時候他桌上的山川地形圖已經暴露了許多。
姜姜把玩著他桌上的筆架、鎮紙。
“這個是?”姜姜好奇地把謝璋桌上的一個紅木匣子扒拉過來。雖然謝璋說過這屋里的東西隨便她翻,她還是禮貌地征求了意見,“我能打開嗎?”
謝璋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隨你。”
匣子打開,姜姜一怔,不可置信地翻了翻。
這里面裝得竟然都是他倆傳的小紙條。
“你……你都保存著?”姜姜愣愣的,沒有言語能形容她這一刻的心情,她每天都對著春山空谷吶喊,突然間山對面傳來了回音,她大腦暈眩,心臟幾乎要炸開了一朵朵花。
謝璋淡淡道:“留著給你長記性。”
“哥,你看,我們這些字條像不像唐朝那個典故……”姜姜努力回憶了一下,幾乎是不經大腦脫口而出,“紅葉傳情!”
她說出這個詞的時候,的確沒想著夾帶任何私貨的。
紅葉傳情這個典故講的是于祐和韓夫人的故事。
“先是,宮女韓氏題紅葉放于御溝,為祐所得,祐亦題葉置上流,亦為韓所得。后韓放出,祐適娶之。各示紅葉,嘆為奇緣。”
話一出口,姜姜覺察出不對勁,就知道要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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