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月與刀(完)
姜姜不記得這場家宴到底是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只記得她很快就收斂了失態(tài),眉眼彎彎,脆生生的附和道:“嫁什么呀,九哥哥說得對,我一直都是把九哥哥當(dāng)成嫡親哥哥對待的。”
臉上還在笑,內(nèi)心卻一陣空茫。
宴席散去,姜姜下意識想叫住謝璋解釋兩句,謝璋像是沒看到她,席上的笑意收起,置若罔聞地略過了她。
……他真的覺察出來了。
這一晚上姜姜沒睡好,第二天心亂如麻地走到了花園里的紫藤花下。
紫藤花下搭了只秋千供謝家女兒玩樂。
紫藤如瀑,腳在地上輕輕一蹬,人就被拋向天空。
拋起,落下。
越拋越高,裙裾飛揚,平地卷起一陣香雪。
姜姜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聽到了謝璋的嗓音從不遠(yuǎn)處的書樓上傳來。
“……親事……未嘗不可……”
散落在春風(fēng)中,聽得不甚清楚。
然后是大伯父有些高興的嗓音,“你愿意……家里的安排……就好……”
相親?
姜姜從秋千上跳下來。
謝璋要相親???
她不自覺地朝著書樓的方向走了幾步,正好撞見謝璋從書樓上下來。
他似有覺察般地抬起眼。
隔著紫藤花,姜姜與他四目相對。
謝璋擁著狐裘,佇立在春風(fēng)中,平靜地與她對視。這是這么多天冷戰(zhàn)下來,他第一次正視她。
觸及到她的視線,于是,這一年來縈繞于心的疑慮便在此時如冰雪初融。
“九哥哥。”在這樣的注視下,姜姜最先感到壓力,屈服了下來,低聲道。
謝璋的視線就像是針扎,用一種令人心悸的目光打量著她
隔了足足半晌,才緩緩道:“伯母為我說了門親事。”
……
姜姜迷惘地抬起臉。
親、事。這兩個字拆看開她都能理解,為什么合在一起她就理解不了了?
謝璋是故意的。姜姜一顆心沉入了冰窟。
他的確看出來了,沒有說,在冷了她幾天,轉(zhuǎn)頭就答應(yīng)了家里的相親安排?
可現(xiàn)在他專門跑來和她說這些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她還沒有和他告白,她完全可以說一聲恭喜?然后,就能把家宴上發(fā)生的事體面地帶過去。他就能既往不咎嗎?
可姜姜嗓子堵住了,她動了動嘴,試了又試,說不出來恭喜。
他憑什么以為他給了她一個臺階,她就會繼續(xù)沿著臺階往下走?
口無遮攔,心思弗定。
在他看來,她的喜歡就這么見不得人嗎?
姜姜往前搶了一步:“謝璋,你知不知道我——”
謝璋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嗓音寒冰:“衛(wèi)姜,不要說出讓自己后悔的事。”
他裹著狐裘,兩道視線好似寒風(fēng)呼嘯的大雪,直灌入心底。
姜姜大腦嗡地一聲:“我就是喜——”
“衛(wèi)姜。”謝璋寒焰般的眸光席卷過來,“你非要自取其辱嗎?”
姜姜睜大了眼,淚水霎時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足足看了他半晌,轉(zhuǎn)頭跑了出去。
謝璋靜靜地站在原地,站在春風(fēng)落花中,望著姜姜的背影。
臨風(fēng)剔起眉尖,姜姜一走,謝璋這才感覺到胸中一陣血氣翻涌,一路涌到喉口,令他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喘息了一陣子,竭力壓下喉口的癢意。
他終于確定了一件事。
姜姜,對他動了不該有的感情。
——
事實證明,姜姜比謝璋想得還要犟,還要出格。
月上中庭之際,她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攔住了他。
“表姑娘?”橝枝驚訝極了。
謝璋闔了闔眼,讓橝枝把風(fēng)燈給他。
橝枝看了看凍得瑟縮,臉色煞白,卻依然攔在長廊中間的姜姜,又看了看謝璋,什么也沒說,退了下去。
風(fēng)燈在掌,
謝璋因為病弱而透青的眸子,被春夜里的燭火照得微紅,眼里好像也燃著一小簇寒冷的焰火。
“我說過,衛(wèi)姜,不要說出讓你后悔的事。”
謝璋不開口則矣,一開口,姜姜一顆心反倒冷卻下來,抬起眼與他對視。
她的雙眼黑白分明,看著人竟有種驚心動魄之感,但這蓬勃的感情卻讓謝璋似乎有些不適,下意識攏緊了眉頭。
姜姜低聲,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在你眼里,難道我喜歡你,就是一件羞恥的事嗎。是我日后想起來就會后悔的事嗎?它有那么見不得人嗎?”
“衛(wèi)姜!”謝璋冷喝。
他聲音大,她的聲音更大。
“對!我喜歡你!!”
在謝璋不可置信的視線中,姜姜破罐子破摔般地緊盯著他的視線,一字一頓道:“喜歡你,是我,永遠(yuǎn)、這一生都不會后悔的事。”
“哥哥……”
說完這句話,勇氣好像也用盡了,姜姜迷惘地看著他,眼睫一顫,一串淚珠不有自主地落了下來。
反正……都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總不會比目前的情況更差了。
其實,她對謝璋也不是“非君不可”吧?走到這一步到底是因為什么呢?她到底是想要證明什么?
“求求你不要去,好不好。”
謝府和孟府的長輩既幫忙把過了關(guān),明日小輩們再相看兩眼,這樁親事也就成了十之七八。
更遑論她還聽說過孟府孟靜蕤樣貌明麗,頗為出眾。
謝璋闔了闔眼,許是“哥哥”兩個字令他出奇地冷靜下來,那一剎的失態(tài)好像只是錯覺,他又變成了那個冷硬的,置身事外的模樣。
“我還知道我是你哥哥。”
姜姜抿著唇角,眼淚一直流到嘴里,她發(fā)狠般地胡亂擦著眼眶:“可我不想讓你做我哥哥。”
謝璋蒼白的指尖護(hù)著飄曳不定的風(fēng)燈,平靜地望著她。
燈光使他的肌膚更白,呈現(xiàn)出欺霜賽雪般的冷白。
指尖也白。
白得像一段遙遠(yuǎn)的,觸碰不得的月光。
她大喊道:“你只是我表兄!又不是我親哥!!”
謝璋冷淡說:“我不是你親哥,也是你兄長。”
“你、你明知道的……”她眼圈又紅了。
明知道她喜歡他,想嫁給他。
可謝璋只是冷冷地望著她掉眼淚。
“我可以做你一輩子的兄長,絕無做你夫君的可能。”
“你不喜歡她,你甚至都沒見過她!”
“成親不需要喜歡。”謝璋的回答很簡潔,低頭又咳嗽了兩聲。
少年消瘦蒼白的病軀猶如一抹鬼影,因為咳嗽,蒼白的面頰甚至顯出幾分媚態(tài)的紅。
而眼里的寂寞寒厲卻更勝于厲鬼。
這說明,他的生活并不需要情愛來點綴。
姜姜忽然感到一陣恐懼,她又失敗了,她不想再待在這里了。
她蹬蹬蹬踩在長廊內(nèi),因為腳步太過倉惶急促,甚至還在下臺階時絆了一下。
姜姜重重地摔倒在地,長廊下是一條鋪滿了碎石的小道,尖銳的石子很快就在她胳膊、膝蓋上重重地劃下了道道傷痕。
謝璋眼睫一顫,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去拉她。
蒼白的指尖此時更像是一截慘白的刀光。
姜姜覺得謝璋幾乎是用這截刀光捅穿了她的心肺。
她強忍著火辣辣的摔傷,自己爬起來,淚水模糊了視線,
“謝璋,你難道就不能——”
“你叫我什么?”謝璋驀然收手,冷冷道。
姜姜咬著唇,大口喘息,淚如雨下。
大逆不道是么?她偏要逆他的道!
“謝璋!”有多親密她就故意叫多親密,“訓(xùn)之。”
她渾身上下因為這個禁忌的稱呼顫抖不已。
“謝訓(xùn)之!!”
“九哥哥。”謝璋打斷她,無動于衷地看著她還在流血的手臂腳踝,“是你昏了頭。”
姜姜受不了他的視線。
烏黑的瞳仁泛著一點病態(tài)的青,一點風(fēng)燈的紅,雙眸冷靜得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佐證了她的幼稚和天真。
“所以……”大顆大顆的眼淚砸落在地上,姜姜怔怔地問,“你要娶她嗎?”
接下來的對話實在太過慘烈,每一個字就像一把重錘,沿著四肢百骸一一敲過去,她在這把重錘下粉身碎骨,每每回想起,漫天的難堪與羞恥,都讓她恨不得下一秒就死去。
謝璋說:“我就算不娶她,這輩子,也絕不可能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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