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子不小，彌剎舍得給，冒尖的一鍋，都夠一桌人吃了。

那人忙擺手道，“太多了，一碗即可。”

桑晴曉拉著彌剎一起坐下，“客人第一次來，算是有緣，不收你錢，我們忙了一天也沒吃，湊個桌唄。

當然，客人若想獨處，當我這話沒說過，這鍋菜，吃不完給你打包帶回去。”

說完，又囑咐彌剎多上幾道菜。

先是給他倒了一杯酒，看著那有光暈的酒色，來客訝然地品了一口。

嘆道，“果然是來對了，京中人都說，以前京中最值得去的，就只有‘瓊漿玉液’，如今，又加上了姑娘開的這家‘覓食小館’。

好酒啊，竟是比‘瓊漿玉液’里的酒還要有滋味些，我走南闖北這些年，就連相似的口感都沒有遇到過，莫非，是姑娘自己釀的？”

“買來的，進貨渠道可不能告訴你。”

“這是自然，我就隨口一問，沒有冒犯到姑娘吧？”

“你說話真客氣，我也知你是隨口一問，冒犯二字屬實談不上。”

桑晴曉與他交談時，暗中打量他，此人雖穿著一身尋常衣服，可言行舉止卻又不那么尋常，哪怕他在刻意掩飾，可通體的貴氣，早就已經刻進骨子里，舉手投足間，讓人賞心悅目。

這是哪家的落魄公子迷途凡間？

等客人贊了幾句小館美食后，桑晴曉笑道，“你說話真有意思，句句引經據典，聲調也恰到好處，一句話說下來，我聽著就跟一首安定人心的曲子似的。

前幾天，我家里人就說你唱歌好聽，兩個小寶還鬧著要日日聽，因小館子繁忙，沒尋著機會親耳聽聽，今日也算是聽著了。”

“既然姑娘想聽，我給姑娘唱上一首？”

“這怎么好意思，客人是來吃飯的，就安安心心的吃，我聽客人說說話，足矣。”

“可我突然想唱了，姑娘不收我飯錢，我以歌聲送姑娘。”

不等桑晴曉應聲，這位就直接唱上了。

不是前幾日那些情情愛愛的曲子，竟是一首有關鄉愁的。

為防小館外面被人圍上，桑晴曉當著他的面，丟了個符文出去，將小館里的聲音屏蔽。

這般毫不掩飾的做法，實則是在試探，客人看見了，就跟沒看見似的，只沉浸在演唱中。

他唱到最后，眼角一滴淚滑下，屋外竟還飄起了太陽雨。

大家都被他的歌聲吸引，也隨著他沉浸其中，歌聲即將結束時，心中情緒被調動，也生出了或多或少的傷感。

這共情之力，好生厲害呀！

桑晴曉更加懷疑他的真實身份。

在他抬手隨意的抹去眼角那滴淚時，問道，“唱的可真好，客官，怎么稱呼啊？”

他默了默，“叫我、叫我阿四吧，戲班里的人，都是這么叫我的。”

好敷衍的名字。

桑晴曉也不好尋根問底，試探道，“阿四，我觀你，是有大才之人，尤其聽你說話后，覺得你，或許有些科考的實力，在戲班里呆著，實在是屈才，你若愿意下場一試，我或許能試著給你找些門路……”

阿四搖頭拒絕，“我如今這般，挺好的。”

“可，你也不能唱一輩子吧。”

“姑娘瞧我這身子，病怏怏的，不是個長壽的，能用這僅剩的壽命，四處瞧瞧，也不枉我在這世間走上一遭。

我以歌聲會友，大家喜歡，我便開心，班主是個好人，很是顧及我的身體，平日里什么都不讓我做，只唱幾首歌罷了，不累、錢多還自由。

所以，我如今這般，真的挺好的。”

桑晴曉立馬又關心道，“我或許能找人給你請個太醫，可需要……”

阿四依舊搖頭，“我已接受自己將死的事實，還請姑娘莫要給我希望，就怕這希望是虛望，猛然當頭一棒，我這身子受不了的。如今每日里細養著，身上也沒什么痛感，平平靜靜的走，挺好。”

桑晴曉一臉難過道，“倒是我多事了……”

“不，姑娘心腸好，你的善意讓我很是感激。我歌唱的再好也不過是個戲子，世人之中，低賤的存在，我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個玩物，雖然我并不在意他們的看法，可心里也會有些許的不舒服。

姑娘幾句替我著想的話，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尊重，是我這身子太不爭氣，讓姑娘失望了。”

“你這話說的我臉紅，咳，不說不高興的事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又想給他倒一杯時，桑晴曉停住了，問道，“你能喝酒嗎？”

“少喝一點，不礙事。”

“哦，那還是別喝了。”

桑晴曉又讓人上些果汁，不一會兒，送出來的竟是兩個小寶，他們身后跟著的，還有一個端著盆的小野。

小野很懂事的，輕易不會到小館里來。

這般反常，定是有人故意讓它這么做的。

桑晴曉腦子一轉，便知小野出來的用意。

立即觀察阿四的表情，他看到小野時，臉上似乎有幾分動容，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家中幾個小的太頑皮，整日里追逐打鬧，讓你見笑了。”

“怎會，”阿四又看了一眼小寶和小野，笑道，“也難怪大家都愛來小館坐坐，不拘束。”

“你看到小野倒是一點都不驚訝呀。”

“姑娘的身份，城中早已傳開，都知姑娘小館里有妖，我今日能恰好看見，實屬幸事，姑娘仁善，將它養的很有性格，便可知，你平日對它有多好，它才能這般毫無顧忌的到處玩耍。”

小野此時恰好端著盆子跑到她身邊，張大嘴巴等投喂，桑晴曉一邊笑罵它胡鬧，一邊依著它的口味給它喂食，互動了一會兒，就讓它回后院了。

隨手演了這么一出，希望能降低一點對方的警惕，桑晴曉尋機又問道，“你是哪兒的人？官話說的這么好，一點口音都聽不出來。”

“南邊的，我在音律上有天賦，學習官話以及地方話，都是有優勢的。”

“南邊哪的？竟養出了你這么一位鐘靈毓秀之人。”

“姑娘謬贊，我就是一個靠唱歌取悅人的，哪配得上鐘靈毓秀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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