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家主鄭墨儒，桑家軍一員。

當年，桑家掌管整個大靖朝軍事，而鄭墨儒屬于桑家軍的北部軍，也就是現在，武遠侯周家周云瑾所在的隊伍。

人如其名，是個儒將，掌管北部軍的后勤，又兼任軍師，大戰來臨時，還能提槍上馬，文武雙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極受桑家軍器重。

在桑家出事前，北部軍突然出了一件大案子，牽扯甚廣，后果也極嚴重，險些打破了桑家不敗之軍的戰績。

調動其他地方的兵馬奔襲救援，這才緩解了危機，可兵力上的極大損失，和百姓的傷亡，都是不可挽回的。

案子的發生，源于一個貪字。

北方天寒地凍，保暖重于果腹，畢竟餓的時候，一口雪吃下去，也能再撐個幾天。

也因此，軍中嚴令，必須保證每個士兵都有兩套厚棉衣可以穿，每年夏季就開始統計所需棉衣數量，重點放在新兵添置和報損上。

大家也盡量節儉，縫縫補補又三年，可饒是這樣，耐不住軍中人數多啊，每年所需的數量也是個不小的數字。

桑家出事前就來了一批，恰好碰上夜間突然大降溫，一些將士臨睡前換上了新棉衣，直接合衣而睡。

天亮時，穿了新棉衣的將士都出了問題，凍死了不少，凍殘的更多。

穿著舊棉衣的將士，卻一點事都沒有。

當新棉衣被撕開時，里面竟是些碎紙、碎布等廢料填充，看著臃腫厚實，其實一點兒都不保暖。

又遇上了大降溫，將士們勞累一天，幾乎是倒頭就睡，剛開始并沒有覺得冷，迷迷糊糊被凍醒時，身體早就僵了，動不得還出不了聲，最終喪命于寒潮中。

命大沒死的，身上也殘了一些，不能再任職軍中。

經統計，幾十萬的大軍，因棉衣案直接損失了近五萬。

又因隊友的死亡，軍中人心渙散，敵國消息得的快，幾次突襲下，破了城又侵占了領地，北方軍在幾次戰役中，又死了大幾萬人，粗略一算，損失兵馬都已經近半了。

救援部隊緊趕慢趕的，還是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才奪回失地，局勢平穩后，第一件要干的就是徹查棉衣案。

鄭墨儒掌管后勤，是第一個被控制起來的，所謂的控制，也只是做給大家看，除了他在軍中口碑好之外，他自己也是個受害者。

一場寒潮，廢了一雙腿，哪怕后來回京后請了無數的名醫，也只是保住腿沒切除而已，站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在人的慣性思維中，受害者往往會被剔除出嫌疑人的名列，甚至因他人緣好，大家對他很是同情，弄了個聯名信，讓他先出了條件惡劣的牢房。

之后對他的問詢手段，是比較溫和的。

鄭墨儒當時也特別配合，在他不經意的幾句言語中，軍中找出了關鍵線索，棉衣案水落石出，牽扯出了當地知州以及朝中的幾個高階官員，甚至還有一個皇親國戚。

案子查出后，一月間，菜市口那片兒地都是紅彤彤的。

鄭墨儒隨后和那批傷殘兵一起退了下來。

在桑家的安排下，鄭墨儒得了爵位，又在兵部任了個虛職。

因腿部殘疾，他平日里不用上朝，極少出門，只偶爾去兵部幾次，其他時間，他都專心專研兵法，還曾出了幾部書，很受將士們追捧。

鄭墨儒曾為桑家事出現在朝堂上，也是少數為桑家鳴不平的人，當時暴虐的帝王，因他身體殘疾不與他計較，沒給他定罪，讓他逃過一劫。

哪怕直到現在，他的話語中，也只說桑家的好，這般赤誠忠心，如今的宣德帝還贊了他好幾次呢。

老魯，便是當時棉衣案的受害者之一。

回靖京城后，婆娘跟人跑了，孩子出意外死了，父母兄弟將他趕了出來，也幸好桑家沒有忘了他，事后安排專人上門探望時，替他出了氣，又幫他找了個地方安置。

桑家出事，他人微言輕，幫不上什么忙，只能私底下弄了個牌位，日日拜祭，與牌位話些當年事，日子過的倒也安穩。

直到，有一日，他打更時，與收泔水的朋友相伴了一段路，陪他轉到鄭家后門時，鄭家下人送出來的不僅是泔水，還有一些丟棄不要的東西，朋友樂呵呵的接過。

還跟他說，看似是些廢品，挑挑揀揀的轉手一賣，也是能賣得不少錢的。

一邊樂呵著還一邊教他，哪些東西能賣錢？去哪里賣？最少能賣多少……

老魯覺得挺有意思的，聽的也認真，還動手幫他一起挑，借著手中的燈籠微光，就看到了廢品中，一些被燒了大半的紙片，拼拼湊湊地讀了幾句，竟是些書信，還牽扯到了兵防和鄰國大禹朝。

鄭墨儒竟與大禹朝有聯系？

老魯難以置信。

印象中，鄭墨儒這個極有本事的儒將，在軍中時，對誰都客客氣氣的，還能與他們這些大老粗打成一片。老魯曾經還跟他拼過酒呢，當年，鄭墨儒第一個被抓起來時，老魯也是毫不猶豫地在聯名信上簽了名。

老魯的記憶在往后退，從聯名信上，又聯想起當年的棉衣案，鄭墨儒作為后勤統領，真的是一點罪過都沒有嗎？

衣服到了，不先抽查幾件嗎？這分明就是瀆職吧。

哦，當時他給的解釋是，桑家軍存在了四朝，近百年的時間呀，朝中從沒有斷過桑家軍的軍餉，也沒有在物資上做過假，出于對朝中的信任，實在是沒想到要去抽查……

其實這個理由還是說得通的，大家很容易就接受了，便沒有追究他的連帶責任。

老魯或許是因為日子過的沒有盼頭，當傷害他致深的案子，突然出現了一丁點疑點時，他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將曾經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個時間點都不放過。

還真就又給他想出了幾個疑點。

比如，以鄭墨儒當時的職位，每年的俸祿可不少，根本不用穿朝廷發下的棉衣，從軍營出發，往外幾里就是州縣，那里的棉衣更暖和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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