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里只主臥亮著一盞燭火，鴻鸮正端坐案前，拿著一本兵法任由思緒飄飛。

　　他下午回來，剛到院子門口就直挺挺的躺下了。是服侍他的小廝把他拽回房中，替他擦拭身子，換好衣物，還給他灌了醒酒湯。

　　等他清醒后，醉酒時在主院門口撒潑的記憶沒有絲毫遺漏的全都朝他席卷而來。捧起兵法卻發覺曾經熟悉無比的文字，眼下都深奧無比。

　　正懊惱著，他聽見門口護院揚聲喊道：“見過王爺、王妃，鴻公子自午后回來就一直在房中不曾離開過。”

　　他明白，護院這是在提醒他收拾一番。早在他剛點起燈時，院中眾人就都知道他醒了，小廝不曾進來打擾也都是明白他心中窘迫，不得不說，謝玄墨手底下的人都是極具慧眼的。

　　謝玄墨哦或是池榮嫣回了什么，他聽不真切。

　　被酒精麻痹的神經系統還未恢復正常，以至于他還在思索著他們如何回復那護院的，是離開了還是闖進來的時候，就聽見自己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鴻公子，王爺和王妃來了，您應該醒了吧？”

　　開門的是小廝，但他身后已經站著相擁而立的謝玄墨和池榮嫣。

　　“啊？”

　　鴻鸮有一陣子沒見到哄他上了賊船的“晾青坊坊主”了，此時忽然見到那曾窈窕的身子微微圓潤了些，被一旁玄衣男子摟著的腰身也微微隆起，心中說不出什么滋味。

　　站在池榮嫣的角度，剛巧能見著鴻鸮正拿著一部兵法，封面上的幾個大字分外醒目。

　　“鴻鸮，書反了。”池榮嫣好心提醒道。

　　呆楞著的鴻鸮一驚，下一瞬就直接將書丟遠了。

　　厚重的兵書也不負所托，摔出了桌面。書脊砸到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鴻鸮才猛地回過神來。他慌忙繞過案臺，走到謝玄墨和池榮嫣面前拱手一拜：“見過王爺、王妃。”

　　謝玄墨抿著唇，只微微頷首，顯然心中還梗著白日里池榮嫣的那些質疑。

　　池榮嫣倒是頗有興致，甚至打趣道：“看鴻公子這模樣，應該是沒斷片啊。都說酒后吐真言，你下午那模樣可是對我家王爺有興趣？”

　　“不，不是！”鴻鸮忙不迭否定道，“我怎么可能對王爺有什么非分之想呢？王爺神人之姿，我是罪臣之子，萬萬不敢心生妄想的……不是，王爺清白，絕不可能好男色的……不對，也不是這樣……”

　　謝玄墨看著他越描越黑，面色也陰沉下來。他低聲呵斥道：“不會說話就趕緊閉嘴，沒什么都要給你說出個一二三來了。”

　　“是。”鴻鸮低下頭，心中還繞著該如何解釋清楚。

　　“哈哈哈……”池榮嫣見他二人如此，又是笑彎了腰，最后沒了力氣就倚在謝玄墨身上，拽了拽他衣襟，“好了，別氣了，我們來不是還有正事要商議嗎？”

　　謝玄墨偏過頭，冷哼一聲，并不打算接話。

　　反倒是還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鴻鸮捕捉了這句話，宛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側過身：“王爺王妃里面請。”

　　池榮嫣其實有一瞬猶豫，這看著還醉著的人，真的能有效交流嗎？

　　所謂夫妻同心，謝玄墨在抬腳之前吩咐開門的小廝：“去給鴻公子再準備一碗醒酒湯來。”

　　三人坐到矮桌前，池榮嫣和謝玄墨一邊，鴻鸮在另一次，對上池榮嫣探究的眼神，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有些怪異，他只能一口接一口地灌著茶水。

　　“這水應該涼了吧？”池榮嫣出聲提醒道。

　　“啊？”

　　鴻鸮又是一愣，連忙轉身點起火折子，舀起一壺水來，架到火上蒸煮。

　　“抱歉，這水燒上一會兒就好了。”

　　池榮嫣輕笑著搖了搖頭，表示并無所謂。垂下的手輕輕拽了拽一旁謝玄墨的一宿：“王爺是來議事的，還不打算開始嗎？”

　　“嗯。”謝玄墨點頭，“跟醉鬼沒辦法討論。”

　　被中傷的鴻鸮默了又默，他也覺著自己應該是還沒醒酒的。

　　醒酒湯很快好了，小廝送過來時還分明能感受到三人之間詭異的氣氛。關于主院的事兒，明府中早就傳開了，他們不敢明面上說，但私下里都清楚著。

　　“你也喝酒了？”鴻鸮看著灑出來的湯水，轉頭看向小廝。

　　小廝匆忙低下頭，退開兩步叩首：“小的未曾喝酒，只是方才不小心走了神，請王爺王妃和公子責罰。”

　　池榮嫣早聽采瀧說起西院服侍鴻鸮的小廝聽到傳聞后癡傻的模樣，自然也明白他這手抖是因為什么。

　　“鴻鸮，你自己來？”

　　又一次被點名的鴻鸮抿了抿嘴，抄起那一大碗醒酒湯全炫了下去。

　　不消片刻，醒酒提神的效用就發揮開來，鴻鸮那還帶著些迷糊的大腦清明不少。

　　“看樣子是清醒了，可以開始講重點了。”

　　謝玄墨聞言，先是瞥了鴻鸮一眼，又盯著池榮嫣。見她面上確是一派正經神色，他才清了清嗓子。

　　“薛奎已經開始行動了，羽啄傷勢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會協助行動。巡防營的將士們都聽令于池驍，后面配合會跟上。”

　　鴻鸮瞬間進入狀態，他擰起眉頭：“薛將軍和池將軍我是信得過的，但是羽啄跟在我父親身邊多年，此次動用他不會出現意外嗎？”

　　“你覺得今日宴請的那些將軍們真的會背叛鴻羽嗎？”池榮嫣問道。

　　“他們不是背叛我父親，是我父親背叛了他們。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為的是國泰民安，絕不是讓野心勃勃之人挑起內斗。”

　　鴻鸮也不知他這自信是從何而來，但是他在西北生長，在城墻上見過那血流成河的場面。不管是蒙老將軍還是李巽，他們拼盡一生的努力，絕不是為了世俗眼中的權貴。

　　池榮嫣微微挑眉，輕笑著說：“說不定羽啄也是一樣呢？”

　　“可他……”鴻鸮話說了一半，就想起這一段時日里的種種突如其來的轉機，心中明了。“是我狹隘了。”

　　池榮嫣但笑不語，轉頭看向謝玄墨，示意他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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