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事，池榮嫣還有她的逢春館的名頭算是在這濱海之地徹底打響了。消息傳到京城時，鐘靈兒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歡喜。

　　“靈兒姑娘，這不是個好消息么？”慕歆看著支棱著腦袋，一副一籌莫展的模樣的鐘靈兒小聲詢問道。

　　“哎……”鐘靈兒嘆了口氣，換了只手繼續托著自己的下顎，“池姐姐這么個動作確實讓逢春館發揚光大了，可是隨之而來的將會是無數意料之外的難以控制。”

　　其中細節鐘靈兒并未詳說，可慕歆也非愚鈍之人，這淺淺一點就全都通透了。

　　“靈兒姑娘擔心南部那一片地域會脫離管控范圍嗎？可依我看，王妃娘娘既然有意讓南部的百姓們了解到逢春館，對此一定已經有了對策。”慕歆小聲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鐘靈兒又嘆了口氣，似是生無可戀一般趴在了書案上。倒不是她不信任池榮嫣，只是自己的身份實在過分復雜了一些，真要將日后的一系列隱患都預防了，可不是什么小工程。

　　逢春館雖然歸在池榮嫣名下，可明面上還是身為藥王谷少谷主的鐘靈兒在打理著。而藥王谷如今已經對外宣布閉谷，想要和這么一大勢力攀扯上關系，最簡單有效的法子便是加入逢春館。

　　藥王谷的號召力，池榮嫣和鐘靈兒都是有目共睹的，畢竟早在逢春館剛剛開業的時候，她們就是借著藥王谷為噱頭的。當時藥王谷仍舊對外開放著，就已經能夠吸引一大批醫者慕名而來，更不說現在了。

　　慕歆沉默片刻，當真不知該如何安慰了。

　　“好了，你先出去吧。”

　　鐘靈兒出來闖蕩時還是個懵懂的姑娘，那時候她一心只想著向自家的父親也就是藥王谷老谷主證明自己的能力，希冀著世人在提到“鐘靈兒”三字時最先想到的是她出神入化的醫術，而不是她身后的藥王谷。可自從遇見池榮嫣，跟在她身后經歷了著許多事情之后，她已然明白自己身后的藥王谷才是她心中最珍重的存在。

　　慕歆欲言又止，還是福了福身子，先退出了書房。

　　鐘靈兒獨自一人枯坐許久，直到半夜的時候才下定決心一般，給自己打了個氣，提筆蘸墨，在信紙上寫下自己對此事的看法。

　　而在相去甚遠的南部，池榮嫣正同慕歆所說那般，已經開始為日后逢春館名滿天下做著準備。

　　“王妃，您這逢春館該遍布天下的，可到時候還有那些小門小戶的醫生的容身之地了？”采瀧一邊為池榮嫣磨著墨，一邊歪著腦袋看向那些條條框框。

　　池榮嫣輕笑一聲，并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道：“逢春館和逢春學院本為一體，逢春學院的入學標準也下調了許多，只要入學之后能過了最終測試，便能得到營業許可證，在規范標準下去往各處的逢春館分館工作，這樣有何不好？”

　　話里話外都彰顯著她的野心，她分明就是告訴采瀧，就是要借著逢春館和逢春學院壟斷天下醫者。

　　“可……”采瀧忽而猶豫了，她該是要相信自家王妃的，可就是不知為何會在聽到這番話時心中生出些寒涼來。

　　池榮嫣自然是明白采瀧的顧慮的，她抬起頭看向這一向心思細膩敏銳的小丫頭，“你看如今的大胤如何？災荒遍地，民不聊生，百姓們需要的醫者是有仁心的，而非那些欺世盜名的庸醫。我想要的，不是建立一座醫藥帝國，我更希望是能將有限的人才都聚攏在自己手中，讓他們有更強的能力去實現自己的報復。”

　　“當然，有天分的醫者所求也各不相同，有人懸壺濟世想要救天下人于水火之中，但還有人只仰慕金銀財寶，他們更希望做那‘金絲雀’被精致的豢養起來。采瀧，你覺著我要的是哪種人？”

　　“王妃必定是要那一心普渡眾生之人。”采瀧沒有絲毫猶豫，徑直回答道。

　　“這么說也不錯，”池榮嫣略微頓了一下，而后才點了點頭，“不過這兩種人我都要。”

　　采瀧又不能理解了，眨巴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問道：“王妃這是何意？留著第二類人，不是全全自掘墳墓嗎？”

　　池榮嫣輕聲問道：“你覺得，就如今的九王府而言，你還能找到更加位高權重的，還是能找到比我更有錢財的呢？”

　　采瀧連連搖頭。開玩笑，這大胤之中攝政王也就是九王爺的威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更何況，自從涘城那一處的煙隴園正式開業之后，池榮嫣的身價幾乎是又翻了整整一倍，再加上在寧原郡尋得的一處煤礦，現在是真真兒的富可敵國。

　　當然，除卻九王府外，這天底下權勢滔天又腰纏萬貫的貴族不在少數，比如秦越國的林家、蓬萊島島主……可這些暫且都不必列在采瀧需要考慮的范圍之內，畢竟逢春館和逢春學院真正做大做強、霸攬天下，至少得是三五年之后的事情了。

　　“那不就是了，有這樣最優的選擇擺在他們面前，我還有什么要擔憂的呢？而且此前加入逢春館的眾人都簽下過契約，只要是有違逢春館意志的，都將受到制裁……”池榮嫣瞇了瞇眼睛，她在尋思著，這樣的政策是否有必要延續下去。

　　片刻后，她還未得出明確的結論來，終是選擇先放過自己。

　　“關于選址，如何了？”

　　“您看中的那幾家鋪子都是準備搬空走人的，”采瀧早適應了這話題躍遷式跳轉，接過問題后幾乎沒有片刻猶豫就回答道，“整個南部都遭受著那些倭寇的騷擾，只不過遭遇的襲擊程度各不相同而已。那幾家鋪子的老板都是小有錢財的，突然遭遇如此變故心中都有些難以接受，故而在得知我們有意收購那些鋪子的時候開出的價格都有些高。”

　　“我相信你們可以處理好的。”池榮嫣將注意重新放回了正在擬定的規定上，十分放心將這些負擔都丟出去。

　　采瀧低下頭，心中喜憂參半：“是。”

　　“怎么，緊張了？”池榮嫣撂下筆，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兒入手補充剩余的條例，索性起身準備去外邊轉一轉，“我出去轉一轉，你也不必跟著，該干嘛干嘛去吧。”

　　事實證明池榮嫣的眼光是極好的，莫二和采瀧的辦事效率極高，當日就將虛高的價格打了下來，并把簽好了的轉讓協議遞到了池榮嫣桌案上。

　　“王爺呢？”池榮嫣先逛一圈回來后才想起來一整日都沒見著謝玄墨了。

　　采瀧和莫二幾乎整日未曾閑下來過，自然也是不了解的，故而都是搖著腦袋，不停念著“不知道”。

　　池榮嫣“哦”了一聲，轉身就回了自己房間。

　　這幾天她要忙的實在太多了，方才出去“體察民情”難得有了些新的思路，該是要趁著靈感還在的時候把該補充的條例都補充完善的。至于謝玄墨嘛，他也不是三歲孩童了，那么一個大老爺們總不至于走在路上被人拐了去。

　　嗯，如果遭遇不測？

　　這一點壓根不在池榮嫣的考慮范圍內，要想他謝玄墨可是天下難尋敵手的存在，此時同樣不知所蹤的還有莫一和一隊侍衛，就更加不必擔心了。

　　思思那邊有暇姨照看著，不出意外，這個點她也是睡著了的……

　　池榮嫣想著，總算是為自己一心撲在工作上找到了合適的借口，腳下步子也跟著歡快許多。

　　但她不知道，她念著的那兩人都心有感應的打了兩個噴嚏。

　　謝玄墨正在南部海軍的駐地視察，忽如其來的失態讓跟在他身后的一眾將士心尖兒都跟著打了個顫。

　　“王爺，您怎么了？”莫一被作為代表推上了前，他只能硬著頭皮，頂著謝玄墨寒涼的眸子問道，“可是水土不服，染了風寒？不若屬下現在先回去，向王妃討兩幅藥方子？”

　　謝玄墨擺了擺手，聲音平淡：“不必了，興許是王妃一日沒見著本王，心中記掛。”

　　該死，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嘛？

　　都還保持著單身的眾人低下頭，方才的關心和擔憂都消失的一干二凈，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無助和悲涼。

　　始作俑者并沒有覺著自己狂撒狗糧有何不妥，反倒是對自己今日觀察到的情況開始了評價：“作為沿海地區，這樣的兵力布防是遠遠不夠的，關于這一項工作，本王在南部的這段時日里都會協同你們一起進行改善。”

　　“王爺要長留南部嗎？”發現華點的是南部海軍的大統領單峰。

　　謝玄墨少年時一戰成名，單峰便是自那時起就仰慕這年歲不大但是頗具軍事天賦的小王爺，甚至為此舍棄了大好的文官仕途，鋌而走險選擇了武招，在大小戰役中立下汗馬功勞，終于做了個海軍的大統領。

　　他雖是武將，可仍舊保持著文人的風范，為人處世都謙遜有禮，在軍中深受愛戴。

　　可興許也就是因為單峰缺少了些武將應有殺伐果斷，才帶得整個海軍都少了些軍旅的剛強之感，對上作亂的賊寇才總顯得士氣稍遜一籌。

　　“本王同王妃此行是為了開辟海上的貿易通道，自然需要海軍的鼎力相助。”謝玄墨瞥了單峰一眼，“若是海軍只有如此程度，連維護一方百姓的生計都做不到，單將軍覺得本王敢讓本王的王妃出海嗎？”

　　雖然是在談論軍事，可不知為何在場眾人都覺著自己又被塞了滿嘴的狗糧。但他們定神一看，他們仰慕的攝政王大人正一臉嚴肅，就紛紛將自己的錯覺逐出感官系統：就說嘛，攝政王那樣心系家國天下的人，怎么會時刻惦念著兒女私情呢？

　　他們不明白，但是莫一明白自家王爺在想著什么啊。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拍了拍單峰的肩膀，“單將軍，整頓海軍一事還需要從長計議，您可得給將士們做好心里預防，一定要全員全力配合王爺啊！”

　　“那是自然！”單峰拍了拍自己胸脯，轉而向謝玄墨保證道，“王爺，您就放心吧，末將稍后就將眾人都組織起來開一個簡短的例會，保管您明日來的時候可以直接開始操練！”

　　謝玄墨微微頷首：“那自然再好不過。”

　　單峰還在因為得了王爺的肯定而沾沾自喜，卻沒看見一旁的莫一和跟著謝玄墨一同過來的侍衛們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天色漸晚，謝玄墨也沒什么好交代的事情了，心中還惦念著自家小王妃，“今日就先到此為止吧，本王回去自會擬定你們日后的訓練項目。”

　　“是。”單峰心中激動不已，一直送著謝玄墨出了營地，還想再跟著時卻被莫一給攔了下來。

　　“還請單將軍留步。”

　　謝玄墨回到客棧時，海上已經飄著一層灑滿金粉的墨色綢緞了，然而池榮嫣那間屋子的窗口還映著點煤油燈火的光亮。

　　“怎么還沒休息？”謝玄墨輕輕推開門，見自家小王妃還趴在案前，忍不住出聲詢問道。

　　正專心致志的池榮嫣被他這突然的一聲嚇得不輕，捂著自己的胸口望向房門方向，“哎，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方才。”謝玄墨看著面露憨態的小丫頭，心中實在喜愛的緊，大步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臉頰，“都這么晚了，你總不能還想著我回來一段時間才喊你的吧？”

　　池榮嫣點了點頭，輕笑道：“那誰知道呢？萬一你就是看上了這南部的小姑娘，丟下我一人去尋歡作樂，回來了又怕我聞見問道斥責與你，所以先站在門口讓自己身上沾染的旁人的胭脂水粉的味道散一散……”

　　池榮嫣話還沒說完就被謝玄墨堵上了嘴。

　　有的時候，他對她這張總開合不停的小嘴真是又愛又恨，分明是又暖又軟的，可偏生說出來的話就帶著冰涼的尖刺，直戳他的心窩子。

　　“怎么了嘛？總不能是我說準了，你惱羞成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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