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榮嫣對此不做評價，如今這遭亂的局面，是絕對不會因為那群老臣的回歸而有所改善的，畢竟曾經附和他們的那群朝臣差不多也都被清理干凈了，新上任的那些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時不待我，趕緊收拾好出發吧。”池榮嫣繞過謝玄墨回了自己的屋子，看樣子似乎是還帶著點生氣的。

　　被冷落的謝玄墨雖然在面對自家小王妃的時候多有些神經大條，但這狀況也讓他不得不反思起自己是否做錯了什么。

　　若是關于朝中局勢，他方才應該已經解釋過了，若是別的……

　　今夜的月光不甚明朗，落下的水色有如輕紗薄霧。謝玄墨抬腳追上池榮嫣的步子，搶在房門關上之前擋在了池榮嫣面前。

　　“嫣兒，那日的事情我可以解釋的。”

　　“哪日？什么事情？”池榮嫣明知故問道。

　　橫在二人之間的一兩樁陳年舊事，不僅僅是一人的心魔，更能是兩個人越走越遠的根本理由。池榮嫣或許并不在意那件事關系到何人，又具體是些什么，讓她感到不適的，僅僅是因為謝玄墨一直惦念著，不肯釋然。

　　謝玄墨無奈地笑了笑，“你若是真忘了，那我便不解釋了。”

　　池榮嫣聽他如此說，本少霽的心情頓時又沉了下去。她躲開謝玄墨將要落在她發頂上的手，后退了兩步，將木門的控制權從謝玄墨那兒奪了回來。

　　“你不愿說就罷了，我也不稀罕聽。”

　　謝玄墨甚少從池榮嫣身上見到這么小女兒家的情態，一時間有些愣神，便沒能來得及阻止池榮嫣關門的動作。于是乎，那木門也到達了它此生巔峰，直至摔在了堂堂攝政王臉上。

　　“嫣兒！”

　　吃了這么大一個閉門羹，終于有一絲慌亂出現在謝玄墨那張總處變不驚的臉上。

　　“嫣兒，你開開門！為夫知錯了，為夫只是逗逗你，怎么可能會不想告訴你呢？”

　　一門之隔，房間里的池榮嫣就面對著房門站著，聽著外邊的謝玄墨滿是焦急地解釋著自己方才的言行。對此，她并非無動于衷，只是此時心中多有些失落，并不適合與謝玄墨交談。

　　當然，她也是存了些心思，想看看謝玄墨會如何做。

　　在敲了一陣子房門無果之后，這番動靜好似還打攪到了隔壁屋子中的住客。

　　池榮嫣在屋中并看不到情況，只聽見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忽而響起，其中還帶著些許朦朧之意。

　　“你誰啊？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兒搞什么動靜？”

　　謝玄墨不論是在京城中還是遠在西南邊境上，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還從未被人如此指著鼻子訓斥過，一時間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當然，他錯愕的那一瞬間池榮嫣并沒有瞧見，否則指不定已經腦補出什么曠世絕戀的愛情來。

　　“真是神經病！”

　　男人持續輸出了一通之后似乎稍稍清醒了一些，看見謝玄墨身上衣著華貴，氣宇軒昂，絕不是什么行走江湖的普通人士，也稍稍收斂了身上的氣焰。可到底是被打攪了一場好夢，他心中多少是不甘的，狠狠瞪了謝玄墨一眼后又罵了一句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身進了自己屋子，并且將門關嚴實了。

　　謝玄墨聽著那落鎖的聲音，嘴角經不住微微抽搐幾分。他心中盤桓著點點怒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發作，畢竟他到底是在這深根半夜的時候打擾到了其他人。

　　“唉……”

　　謝玄墨在池榮嫣屋子門口停了許久，幾次抬手想要叩擊木門，又想到方才從隔壁沖出來的那男人隱忍的怒氣，不得已只能將胳膊垂下。如此反復幾次，他以掌心貼著木門，輕聲問道：“嫣兒，給我開開門好不好？”

　　他不知道，池榮嫣此時已經因為聽不到門外的動靜，轉身去了里間收拾行李，根本沒聽到他這句話。他只以為自家的小王妃還在氣頭上，心中慌亂的很。

　　月色沉醉，好似要將被月光籠罩著的所有人都溺死在無邊的柔和之中，好叫它能有足夠充裕的時間去謀劃一些不得見人的事情。

　　“誰？”微風拂動，察覺到異樣的池榮嫣第一時間喚出了瀲滟。

　　那冷冽的劍鋒直直抵在了謝玄墨脖頸間的動脈上。

　　“是我，是我！”謝玄墨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池榮嫣這番舉動，迅速舉起雙手，望著她笑的一臉諂媚討好，“夫人末要下重手，為夫只是看那正門不好走，才借了這窗口的。”

　　見到是謝玄墨，池榮嫣輕輕哼了一聲，面上神情似乎還帶著些嫌棄，但是陡然提起來的心臟卻是落下幾分。

　　“嫣兒，莫要生氣了嘛……”

　　因為池榮嫣總是冷靜自持，謝玄墨原本就少和女子有交集，故而是半分都不知道該如何哄一個正在氣頭上的姑娘家的，只能盡可能回憶著以前在軍中聽見將士們閑聊時提起來的話術。

　　“嫣兒喜歡什么，同為夫說就是，為夫給你找來賠罪如何？”

　　“嫣兒……”

　　不知道是哪一句戳中了池榮嫣的笑點，她收回了瀲滟，背著手笑道：“臣妾看王爺這般用心道歉的份兒上，就暫且不生氣了吧。只不過，有些事情還須得王爺說清楚了才是。”

　　謝玄墨連連點頭：“是，為夫這就給夫人說道說道！”

　　那陳年舊事當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兒，只不過那時候的謝玄墨尚且意氣風發，不知道何為后顧之憂，故而往前橫沖直撞的時候也不曾考慮過大局如何。

　　聽完故事，池榮嫣心疼的抱了抱面前這個顯得有些脆弱的大男孩兒，“沒事，已經都過去了不是嗎？”

　　謝玄墨將下巴擱置在池榮嫣的肩膀上，嘴角不知到已經挑到了何處，早知道一件往事能有這般待遇，他早該用上才是，何必傻傻等到現在，還吃了個閉門羹呢？

　　“嫣兒方才是在收拾行李嗎？”片刻，謝玄墨終于能收斂自己止不住的笑意，才開口問道，“今夜就要去那云州城么？”

　　池榮嫣點點頭：“你倒是提醒我了。”

　　謝玄墨還要說“應該的”，先被池榮嫣毫不客氣地推開了，然后又聽見她說“該裝的都給你裝明白了，等著天下安定，我非得給你鑄一只小金人以表示嘉獎，你覺得如何？”

　　他面上嬉笑的神情不變，關心地詢問道：“嫣兒這兩日都不曾好生休息過吧？今日為夫都來了，嫣兒不趁著今夜這機會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明日天一亮再出發么？”

　　池榮嫣回頭瞪了他一眼，“這才上朝幾日，就同他們學了不少油嘴滑舌來？”

　　謝玄墨輕笑，但問道：“為夫也是關心嫣兒不是？左右那池夢兒和魑魅再云州城的勢力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建立起來的，你我便是爭搶了這三兩個時辰也是無用。”

　　池榮嫣知道他這話說的不錯，她這般著急要前往云州城也是因為方才得了消息，也不知道暗處可還有旁人盯著坑害老臣們的草莽，或者這群為魑魅所用的人之間是否還有什么隱秘的聯系。她只怕自己去晚了一步，那云州鬼城就已經做好了全面部署。

　　謝玄墨見自家的小王妃收拾的動作停下了一瞬，知道自己的話該是被聽進去了，只是不知道她又作何想法，那一瞬之后手上的動作更快了一些。

　　“池夢兒被關進九王府地牢之中一事，有多少人知道？”池榮嫣忽然問道。

　　謝玄墨和池驍聯手攻入皇宮，將池夢兒和魑魅等逆反之賊擒拿一事天下皆知，但是如何處置池夢兒卻只有池榮嫣和謝玄墨幾人心中清楚。九王府密不透風，要想混進點眼線將這消息傳出去顯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種情況：池夢兒或者說是魑魅同自己的眷屬之間存在著緊密的聯系。

　　“嫣兒是擔心我們明日去云州城，他們只怕已經都布置好了？”謝玄墨聽明白了池榮嫣的意思，眉心蹙起，“只不過云州城距離此處并不近，即便是你我即刻啟程，馬不停蹄，也得有整整兩日的時間在路上，結果只怕還是一樣的。”

　　池榮嫣猛得想起，自己得到消息到現在，都還沒翻開地圖仔細瞧瞧那云州城在哪里。她只記得曾經從一本游記之中看見過“云州城”這名字，根據那游記上記載的，云州城位于大殷境內，因為城中常有鬼魅游蕩，又稱“鬼城”。

　　“當真那么遠？”池榮嫣丟下手中正收拾的一副，轉身對上謝玄墨，眼中帶著些不可置信。

　　“你不曾瞧過么？”謝玄墨雖然這么問，但很顯然是已經從自家小王妃的反應上得出答案來了，他將自己的隨身帶著的大殷疆域圖攤開在空置的桌面上，指著邊角上的一處，“這里就是云州城。”

　　云州城，位于大殷東南邊境上，占地面積不算廣闊，三面臨海。

　　“這可是絕佳的地理位置，那云州鬼城只怕是少不得繁華富庶吧？”池榮嫣瞧著云州城那地形，先感嘆道。

　　謝玄墨搖了搖頭，“這可就沒人知道了，云州城素有‘鬼城’之稱，又一直只進不出，故而如今世上關于云州城的消息總共也就只有那些。”

　　聽到這兒，池榮嫣禁不住皺了鄒眉頭，“云州城既然在大殷境內，不歸大殷所管轄么？我記得各地官員都是由朝堂直接指派，那云州城總不能因為一些莫須有的噱頭，成了例外吧？”

　　謝玄墨輕笑，“我代為執政許久，這一段時間內你可曾在我桌案上看到過關于云州城的只言片語？”

　　池榮嫣甚少主動關心朝政，但是沒少在謝玄墨處理政務的時候陪在他身邊伺候著，對那送來的奏章也多有了解。她仔細回憶了一番，確實是不記得自己瞧見過關于云州城的事情。

　　“云州城雖然在大殷境內，但是的確不在大殷管轄之內。”謝玄墨嘆了口氣，開始為池榮嫣解釋起來，“先祖打天下的時候先為開疆拓土，創造了如今大殷的廣闊疆土，此后歷代君王遵從祖制，以強兵富民為先，對外和善，盡可能休養生息，逐漸積累起大殷豐厚底蘊。這云州城在大殷伊始便存在了，自先祖之后就逐漸傳出鬼魅之說，成了人人畏懼的鬼城。”

　　“這云州城守在東南邊角上，城門大關，不與外界交流，去往云州城之人也是有去無回。傳聞中，云州城富庶非常，那些人是被其中繁華之景象迷了心智，才不愿折返回鄉；也有人說，那云州城就是一座鬼城，去了的人都成了那鬼城中飄蕩的鬼魅之一……眾說紛紜，但是有一點不假，派去云州城的官員在進了云州城之后就全沒了音訊，于是朝中對云州城便有了畏懼之心，再無人敢去往云州城。”

　　池榮嫣越聽，面上神色就越加怪異。“云州城在東南角上，三面臨海……南部尚且時常有海寇襲擾，那云州城該如何？可否那鬼城不過莫須有之事，不過是一群海盜在云州城疲于防備之時趁機攻下了那城池，并盤踞于此？”

　　謝玄墨搖了搖頭，“這背后真正如何，無人可知。不過相較于海寇，我更覺得云州城一直在魑魅掌控之下更加合理一些。”

　　池榮嫣想起自己將要去往云州城的目的，跟著點了點頭：“這倒也是。只不過云州城一直肯安分地受著那一方城池，倒也是難得。那里邊到底盤踞著何方神圣，還等我們親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謝玄墨笑著應了一聲“是”，而后又好似地痞流氓一般，圈住池榮嫣腰身，仔細詢問道：“夫人既然知道那云州城偏僻遙遠，需得費上不少腳程，不如今晚先好好休息如何？”

　　池榮嫣對他這油膩的動作存著強烈的厭惡，掙扎著躲開了。“今晚是該好好休息，不如你就先出去吧？”

　　“啊？”謝玄墨莫約是沒想過池榮嫣會如此絕情，瞬間換了一副委屈的模樣。“嫣兒，我知錯了，我只守著你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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