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晚上，陸晚都像拍孩子似的拍著霍時越，嘴里哼著小時候奶奶哄她睡覺哼的歌。
　　突然，她心里閃過一陣悲涼，一股從地獄蔓延上腳跟的溫暖。
　　她和霍時越都把心底最深的羈絆留給了注定要早早離開他們的人身上。
　　奶奶!
　　一個75，一個83。
　　她們的身體都不好，隨時會離開。
　　到那時候，他們該把心底那點僅剩的溫暖給誰？
　　彼此嗎？
　　陸晚不確定。
　　光是兩位老人遲早離世的假設，就驚出她一身冷汗了。
　　這一夜，在陸晚的生命里變得格外的漫長。
　　明明他們的心臟隔著薄薄的布料，近得對方的心跳都隔著血脈、皮膚都能感知到。
　　然而，彼此都走不進對方的心里。
　　越相敬如賓，越理智，越能控制自己的情緒，說明他們對彼此越沒有影響力。
　　陸晚輕輕地嘆了口氣。
　　情愛，太奢侈了。
　　還是努力搞錢正經。
　　*
　　陸晚醒來時，已經在自己床上。
　　他們除了在拍綜藝時睡一張床外，回御園都是各睡各的。
　　陸晚頭痛欲裂。
　　她洗了把臉，昏昏沉沉地下樓。
　　黎嫂正在樓下清掃，“少奶奶，廚房里有粥，這會兒正溫著。”
　　黎嫂是御園的鐘點工，平時會在她和霍時越回家之前收拾好家里，很少能碰著人。
　　“先生吃過了？”
　　她下樓時，霍時越的房門和書房都是緊閉的，不確定他在不在家。
　　“先生吃了，正在樓上休息。”
　　陸晚點頭，沒讓黎嫂幫忙端粥，自己端著碗坐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吃。
　　以前在鄉下，每家每戶都有門檻，不論大人還是孩子都喜歡端著碗坐在門檻上吃飯。
　　因為門口就有一大片稻田，有人在田里忙碌，或者邊吃飯邊跟路過的鄰居聊天。
　　這個情況被很多城里人叫做沒教養，她在很多人面前隱藏了這一點。
　　今天卻不想藏了。
　　只是個小習慣，真跟教養扯不上關系。
　　喜歡這么吃飯的人就保持，不喜歡不做就好。
　　陸晚將一整碗粥都吃完，看著池里的錦鯉游來游去，心情好了一些。
　　她扭頭看向霍時越書房的位置。
　　只見窗簾被風吹動，翻著漂亮的弧度。
　　不見書房的主人。
　　陸晚笑了笑，把碗放回去，開車去金湖灣看奶奶。
　　陸老太太正在小區跟老太太們跳廣場舞，粉紅扇子舞得飛起。
　　看到陸晚，她在人群中吼：“寶貝，等奶奶跳完這支舞就來。”
　　所有人都看過來。
　　陸晚淡定點頭，內心慌得一逼。
　　這種場面，她hold不住。
　　“看這山萬壑千巖，連一川又一川，讓這河星奔川鶩，結一灣又一灣，譜這圖彎回鳳舞，重巒高不可攀，潑了墨墨飽筆酣，潤我錦繡河山，任他八千里路云和月，男子漢都往前站，我們翻過那三山和五岳，也依然要往前看。”
　　鳳凰傳奇高昂的歌曲，很有穿透力。
　　陸晚本來等得無聊，聽著歌詞還真聽了進去，并覺得很好聽。
　　一曲結束，陸老太太跳得滿身大汗，拿著小手帕擦汗，朝陸晚走過來。
　　陸老太太：“不是忙嗎？怎么還跑過來？”
　　“我不來，您也不去找我。”
　　“你結婚了，有自己的日子要過，我總不能天天打擾你。”陸老太太挽住陸晚的胳膊，將腦袋枕在她的肩上，“以前咱們也好幾個月不見，不都這么過來的嗎？”
　　“以前您在家，周圍鄰居都認識。在這邊人生地不熟的……”
　　“誰說不熟了。我現在是小區管委會的會長，小區里大部分的人都認識我。上次我生病，幾天沒出門，就有一堆人到家里照顧我。”
　　陸老太太意識到說漏嘴了，立刻閉嘴。
　　陸晚可憐兮兮地看她。
　　陸老太太自覺理虧。
　　“寶貝，奶奶不想讓你跟著操心，你才結婚，跟時越的關系一時半會兒不會很融洽。我再給你添麻煩，時越那邊怎么看你？”
　　“如果我連您生病都不知道，他對我的意見更大吧。”陸晚摟住她瘦削的身體，“別想太多，有什么事一定得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我就你一個親人，你要推開我，我就沒親人了。”
　　陸老太太心里不好受，沒再提。
　　轉而笑道：“奶奶的舞跳得好不好？我們還準備去演出呢。包吃包住，還每人有三百塊錢。”
　　從小區廣場到家門口，沿途有不少人跟陸老太太打招呼，甚至還都認識陸晚。
　　陸老太太：“趕快初這里的人也都不認識，我來了之后就慢慢把大家聚到一起了。寶貝，別感覺奶奶進城委屈了奶奶，鄉下有鄉下的好，城里也有城里的好。交通便利，不少老頭兒老太太都有錢有閑，大家更自由，我們每天吃喝玩，挺開心的。倒是你們年輕人，不是公司就是家里，一個個的都很封閉自己，真不像個年輕人。”
　　“你跟時越都是不會愛人，又特不好親近的那種孩子。你們之前的綜藝我也看了，都是兩個好孩子，就是把自己的心裹得太厚了，想要溫暖，又害怕。人生哪有什么人和東西是必須屬于自己的，遇到了感覺不差的人就表達出來，萬一就很合適呢？不合適換人就行了，現在離婚這么多。就算分開了，你有錢有閑，也能過得很好。”
　　陸老太太慈愛的摸著陸晚的頭發，“還是你愿意沒得到霍時越這么優秀的男人就放手？”
　　陸老太太跟別的老人不一樣。
　　她不覺得女人主動有什么問題，女人和男人一樣有享受愛情的權利。
　　面對優秀的對象，不沖上去調戲一把太虧了。
　　就她現在這把年紀，來小區之后，都有不少比她年輕的老頭兒給她送花，跟她表白。
　　她遇到感興趣的，立馬讓小區的老姐妹們做老頭兒的背景調查，確定人家沒有同時跟其他的人曖昧，她才收花。
　　愛情，哪個年紀都能享受。
　　年輕的時候更得享受，有精力，有年輕的身體，多好啊。
　　陸晚：“我發現我們這一代人活得沒有你們灑脫，你們好像從泥土里得到太多養分，活得辛苦又不屈不饒。我們離開土地太遠，總有種不健康的蒼白，沒有你們一往無前的勇氣。”
　　“你們是學得太多，知道的太多，被那些條條框框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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