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時越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可怕。
　　“我母親曾說我長得像她，容貌沒有給她帶來任何的好處，她要?dú)Я宋业哪槨！?br />　　“車禍最合適。不但能毀容，整個身體都?xì)Я恕！?br />　　“能死得面目全非。”
　　陸晚光是聽，就已經(jīng)遍體生寒。
　　“別人出事能追究到底，我的車禍不能追究，想整死我的人已經(jīng)死了，讓我差點(diǎn)死的人是我父母。”
　　“奶奶知道，她不敢說什么，她只能盡力救我。”
　　“救我之后，把你送進(jìn)我生命。”
　　“然后，想辦法榨干我所有的價值。”
　　“如果我沒有價值，她不會力排眾議為我治療。”
　　霍時越的聲音艱澀。
　　“陸晚，我的至親就是這樣一群人。我的父母從我出生開始就想讓我死，我的奶奶看中我的價值。沒有人僅僅因為我這個人而愛我。”
　　“那些口口聲聲說愛我的人，在我車禍后都消失了。”
　　“每個人的愛都有條件，有要求。”
　　“你要的是什么？”
　　陸晚的心神被震得久久回不過神。
　　她設(shè)想過很多霍時越的過往。
　　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她以為，他要比她幸福許多。
　　她以為……
　　她以為什么呢？
　　“對不起，我不該逼你。”
　　話說出口的時候，陸晚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淚流滿面。
　　霍時越從口袋里掏出紙巾給她擦臉，“害怕了？”
　　“你確實該害怕，我的整個人生一片灰暗，在黑暗與算計里成長的人往往性格都極端，你隨時都可能喪命。我想害死你，你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你沒我有錢有權(quán)，你死了也是白死。而且你死了也只有你奶奶會流幾滴眼淚，其他人根本不屑一顧，更不會有人為你出頭。”
　　“你好不容易有點(diǎn)亮光的人生會立刻終止。”
　　陸晚心里竄起一股寒冷。
　　卻不因為他的話引起的。
　　而是夜風(fēng)越來越?jīng)隽恕?br />　　陸晚把沾了眼淚的紙巾攥在掌心里，嗓子沙啞地說道：“死未嘗就不是好事。只是我不愿意死在我奶奶前面，讓她老人家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世間這么大，我能掛念的、放不下的也只有她。其他人沒有我都能好好的活著，他們會重新找到生活的重點(diǎn)，繼續(xù)如常的活著。我奶奶年紀(jì)大了，要重新振作面對未來的生活太難了。”
　　霍時越偏頭看她，“你不怕？”
　　“當(dāng)然怕。人都有規(guī)避危險的本能，我是人，我當(dāng)然會本能的逃避。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主動愛上一個人，沒有嘗到兩情廂悅的滋味，總有點(diǎn)不甘心。”
　　“我偷偷羨慕過學(xué)校那些在家受寵、在學(xué)校受歡迎的女孩子，她們談戀愛的時候也被男人好好的對待，甜蜜的模樣很吸引人。我想有一天我也能談這樣的戀愛。”
　　“結(jié)果呢？跟一個只見過一面、對方?jīng)]見過我的人結(jié)婚了。”
　　陸晚吸了吸鼻子，突然覺得很委屈。
　　“活了二十幾年，好像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每一件都這么扎心。期待的、夢想的，一件都沒發(fā)生，嫁的男人還是個隱藏的瘋批。媽的，這人生也太操蛋了。”
　　陸晚狠狠地捶了兩下身下的毯子。
　　“我明明這么努力的生活了，我父母和弟弟那么對我，我都努力無視，努力原諒了，為什么老天爺就不能對我好一點(diǎn)？我上輩子是不是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能讓他老人家這么討厭我？”
　　“我從嫁給你到現(xiàn)在，自認(rèn)為沒有做過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每件事我也盡我所能的做得妥帖。我盡可能的用妻子的身份去愛你，讓我們有機(jī)會過一段幸福的生活。這好像也很難。”
　　“霍時越，究竟是我們兩個太倒霉了，還是眾生皆苦？”
　　“我們想要的并不多啊，為什么總是實現(xiàn)不了？”
　　“你告訴我為什么？”
　　陸晚突然就情緒崩潰了。
　　兩個沒感受過愛，成長過程中都是傷痕的人要怎么互相愛彼此？
　　他們根本就沒感受過什么是愛。
　　他們能給彼此什么？
　　他們明明走出去都是人模狗樣的正常人。
　　每個人都羨慕他們。
　　可她為什么這么絕望？
　　絕望的知道她僅有的所求是注定無望渴求。
　　霍時越回答不上來。
　　他可以敷衍她，可以把她想聽的話都說給她聽。
　　他什么都沒說。
　　他無法保證能做到。
　　沉默蔓延在兩人中間。
　　徐徐夜風(fēng)緩慢地吹著。
　　陸晚突然問道：“霍時越，如今你活著是為了什么？還有什么目標(biāo)？霍家那些沒有親情的親人是你想要維護(hù)的嗎？”
　　“沒有目標(biāo)，很空洞，每天被事情架著往前走。”
　　“果然賺太多錢的人也并不是好事，物質(zhì)上的需求被輕易的滿足了，隨時能擺爛跳樓的感覺。”
　　霍時越：“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幫你。”
　　“錢還是房子？”
　　“都可以給。”
　　“之前你們給我的兩千萬還在賬戶里，我想買一套獨(dú)幢別墅，先留著，等想好了就去住，最好是地大一點(diǎn)，不然種幾棵樹就沒了。”
　　“我名下有不少別墅，你回去可以去挑，挑好了我讓蔣林轉(zhuǎn)到你名下。”
　　“嗯。”陸晚沒跟他客氣。
　　“還想要什么？”
　　“沒有了。”
　　“真沒有了？首飾、包包、衣服不要？”
　　“目前有的都沒穿過幾次，沒必要浪費(fèi)。”
　　“你的物質(zhì)欲望真好打發(fā)。”
　　“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人要求就這么低。”陸晚翻了個身，背對著霍時越，“其實我們兩個怎么過都行，都是獨(dú)立成熟的成年人，無所謂怎么過，不想過了還能死一死。我們之間要是有了孩子，那才是我們的惡夢。兩個沒有得到什么愛的成年人怎么教孩子？”
　　“我們不要孩子。”霍時越篤定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
　　“孤單的話養(yǎng)貓養(yǎng)狗吧。”
　　“我在大宅看過你曾經(jīng)養(yǎng)的貓的照片，從剛接回來到100天，還有它每年的生日，你記錄了。它還有專門的一本相冊。你真的很愛它。”
　　“嗯。”
　　“它最后是老死的嗎？”
　　“不知道，也許在我不在家的時候被弄死扔垃圾桶了。”
　　陸晚都不知道該嘆氣還是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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