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早茶
天還沒亮我就醒了,如薇貼著我睡,小火爐一樣。
伍覺明在院子里打水。
我開始懷疑他每天究竟睡多久。
我步子已經放輕了,可想到他之前摸魚的反應,又收了嚇唬人的心思。他一如往常敏銳,轉身開口:“明玉姑娘?”
他果然也不確定。
我也很多次這樣猜著,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里,聽到腳步聲提心吊膽,肯定是陸騫,卻又沒把握。
聽起來很奇怪吧。
我忍不住問他:“要是不是我怎么辦?”
月亮仿佛一粒珍珠鑲在孔雀藍的錦上,云白的繡線擬著漣漪行近。
他說:“怎么會不是你呢?”
我憋著笑,讓他去煮早飯,我來洗衣服。
洗衣服嘛,撒上皂角粉,從小到大,由里及外,掄圓了胳膊搗。
后來伍覺明說力氣是要用的,但也不用那么用。
為此我決定今天就去仁芳齋買糕點犒勞犒勞勤勞但出多了力的自己。
伍覺明煮的綠豆粥,配的是昨天拿回來的糕點。
如薇和迎安嗚呼一聲,小手放在腿上坐得規矩,對著紅漆食盒望眼欲穿。
我把兩層拆開來,一層四格,一格兩份。第一層是茉莉香,第二層是桂花香,各有各的香。
伍覺明擦了擦手坐下來,聞到氣味以后笑了笑:“蝴蝶酥?”
他肯定也聞到了桂花的味道……所以他喜歡茉莉蝴蝶酥?
我到底為什么想這些有的沒的。
桂花茶栗糕做的是六瓣碧蕊金花的樣式,栗子泥里添了桂花蜜,里面是花茶流心,一口甜軟細膩,兩口齒頰留香——我兩口就吃完了。
茉莉蝴蝶酥,一口下去酥脆清甜,兩口下去茉莉花開,三口下去蝴蝶翩翩——我吃完用了五口。
什么叫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就是我一口糕一口酥,心里還惦記著沒買到的玫瑰白桃酪。
那又該是什么妙不可言的味道啊。
伍覺明的確喜歡茉莉酥,因為他只吃了茉莉酥。
那云片糕也不錯,豌豆黃也好,豆沙卷也不賴。
如薇和迎安哪怕垂涎已久,真到吃的時候也還是細嚼慢咽,也不貪多,還記著留兩塊帶給朋友。他們吃完就同伍覺明道別,一蹦一跳開開心心地去上學了。
我跟在他們后頭,出了巷子就碰到小樹和小鴿子,四個小不點親親熱熱地湊到一塊。他們說著悄悄話,時不時回頭瞧我。我無心去聽,似我這么超凡脫俗的人,受點關注也是應當的。將他們送到了學堂,我折返到貨鋪,取了馬,向慶年鎮去。
不愧是交通發達的地方,人來車往絡繹不絕,走鏢的、巡戲的形形色色,我還見著幾張邊疆面孔。
仁芳齋的招牌又大又顯眼,牌匾上龍飛鳳舞,檐角飛著兩只彩雀,原來竟是個茶樓。
我在東街市口逛了一圈這家才開門,小二一看都是機靈的,聽我說是初次光顧更顯殷勤,順口溜似的介紹茶點。我在二樓挑了個臨窗的位子,極目遠眺是蒼波無垠,今日看來也是陰天。
小二記下點單,下樓的時候高喊一聲“臨江仙一壺茉莉花兒!”
臨江仙?我看向桌上擺的彩繪木牌,再瞧瞧臨近的座上都有這么一枚詞牌板,什么定風波漁歌子,倒也別出心裁。
摻茶師不消一會兒就端著托盤上來了,溫杯沏茶不忘套近乎:“姑娘是第一次來仁芳齋?”
我也不必隱瞞:“是。你們這倒處處別致。”
對方聽了眉飛色舞:“姑娘這您可是說對了,論茶葉論糕點,咱們可不輸了誰家!”
我點頭,又問:“那戲班子是你們請來的?”
“您說飛燕班?東家是請他們二六二七二八那三天來助興,不過他們年年這個時候來巡演,恰好趕上的。”
“那以前沒請過?”
“以前沒專門請過他們,鎮上原有耍雜技和影子戲的班底,不過來來去去那幾套也看乏味了,這不是又趕巧嘛,他們來巡演了!”
“這么說,這戲班也不是老熟客咯?”
“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嘛,算上今年他們也來過三年了,這回正好又是咱三少爺的十八生辰禮,圖個熱鬧唄!”
茉莉香氣清新怡人,我吹了吹繚繞的熱氣,“十八就這么熱鬧,及冠得多排場啊?”
茶博士大笑:“這可是東家的男兒獨苗,可不得金貴嘛!到時候您得空就來看看,戲不錯的!”
小二將六個碟子擺成一朵花,新鮮的糕點拿在手里還悶著熱氣,香味尤其好辯認是什么原料。
三三兩兩的人進茶樓,大多是衣著配飾講究的俊年男女,也有手頭寬裕的中年茶客,人多了也不喧鬧,各桌說各桌的,小二靈活穿梭。
騷動忽然就起了,我正算著是時候回去了,那邊包廂里就起了爭執,在場的都伸長了脖子去看熱鬧。
我也不是那愛湊熱鬧的人,但不看白不看,我于是又給自己倒了杯茶。
瓷器物什碎地的聲響,一年輕綠衣男子背著地跌出包廂,跟著甩出來的還有兩支含苞待放的花兒,水珠打在人臉上無異于一巴掌——都是有頭有臉腰佩好玉的紈绔,這么一來臉可丟大發了。
“李嘉樂!”綠衣男子羞憤不已,臉漲紅破口大罵:“你個狗東西,當我是誰好欺負呢!”
從包廂里出來的少年玉質金相,一看就是金湯匙喂著魚翅燕窩長大的,觀面相也是富貴命。他的表情極其傲慢,這種人是我遇上了能不由分說先打一頓的,實在是欠揍。他冷笑一聲,說:“你是誰還要我來告訴你?是不是肥油流到腦,蠢到家了?”
這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語的胡說八道。
刁蠻少年又說:“我欺負你就欺負了,還要看日子下手嗎?管好你的狗嘴,別再讓我聽見你亂咬人!”
那仍然不知道姓名的少年氣急敗壞,雖然身后跟著家丁,但相比之下人數和氣勢都不占上風,饒是如此他也不能平白咽下這口惡氣,口不擇言道:“你二姐就是個露著肚兜當尼姑的□□!這——啊!!!”
李嘉樂這一腳力道十足,要是尋個內行師傅自幼習武,說不定能練出些成就。他這一腳純靠蠻力,照著人胸口踢的,看來他是真沒學過武的了,那里的骨頭可不興踢啊。
綠衣男子的家丁也算眼疾手快的,握拳屏力用胳膊硬生生擋住了那一腳。
李嘉樂臉色一沉,袖子一揮,三枚柳葉飛刀擦著綠衣少年的臉釘在了梁柱上。
看他的出刀手勢和速度……
我走上前,拔下飛刀,不過是尋常銀刃罷了,是我多想了。
我將飛刀遞還回去,為了不顯得那么突兀而佯裝和事佬,隨口說了一句:“李公子,早上大動肝火可不宜強身健體。”
李嘉樂正在氣頭上,睨了我一眼,冷笑道:“你是什么人,誰讓你動我的東西的?”
陸騫說金枝玉葉多冷血冰心,我問他為什么,他說那些個公子小姐吃熱湯熱茶熱飯熱菜都要人吹涼了喂到嘴里,日子久了,可不就養的毫無熱忱嘛。
他這話有失偏頗,可以說是信口胡謅,但我碰到驕橫小姐紈绔公子的時候總是想起這句話。
遞出去的飛刀沒人接,也不是我的東西,那就扔了唄。我反手一打,三枚飛刀沒入木板。
李嘉樂臉色驟變,說不清是驚是怒,管他呢,我給他臺階下了。
先前那小二站在臨江仙的桌子旁目瞪口呆,見我來了還抖了一下,我接過他手里的紙包,留下銀子離開了。
等我去牽馬的時候,李嘉樂跟在后面喊女俠留步,然后跑著趕了上來。
他一改前態,小心翼翼地開口:“女俠……你……你是哪里來的高手?”
我哼笑一聲,反問他:“高手?你哪只眼看出我是高手?”
他用兩指指著兩眼,還真就回答:“這只這只都看見了!唰唰唰你不是飛了三刀嘛!”
我聞不慣他身上的味道,檀香之外還摻著不知名的花香,于是嗆他一句:“那就叫高手了?你叫屠夫練兩天手勢也能穿石。”
他聽了這話臉色自然不好,但還是忍氣吞聲道:“女俠,你一定是絕頂高手,我知道像你們這樣的高人都不喜歡顯擺,我明白……您能不能指點我一下?”
我解了綁在柱子上的韁繩,斜他一眼,好心送他一句:“修行在個人。”
然后瀟灑離開。
想拜師?想太多。
(https://www.dzxsw.cc/book/74121968/3049857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