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虎身量瘦小，偏偏性格桀驁不馴。身后的兵卒之中又不缺有威猛粗壯、兇相外露之徒，卻是甘心服從；想必定要過人之處，或是在為寇為匪時，是為殺人放火，出手狠辣之徒，否則，壓服不得這群積年慣盜。

        而陳玉案一來惱怒趙家人的輕視，送了他們大哥的性命，故而棄之來投，面對朱有才的辱罵、蔑視，卻唾面自干，不動聲色。城府深沉。

        想來這兩人都不是等閑之輩，一個主勇是為隊伍的核心，一個主謀就是這支隊伍的智囊，聽他們說的，兩人之前還應該有一個大哥，想來應該是不錯的勢力。

        對兩人的觀察與推測，在魏十三腦中一閃而過。如今他正是用人之際，手下人不怕多，有本領的，有些毛病恰恰說明這些人都是真實的，只要是真實的人就有缺點，掌握了他們的缺點就可以對他們來之不拒。

        至于能否收服這些人，試試不就知道了？大不了，放他們再尋明主就是。

        魏十三看向兩人笑道：“兩位壯士不甘在趙營服賤役，能夠逃將出來，想必也是有些能耐的。今我明軍確是招人不假，只是，我軍中有軍法嚴令，非功不得提拔，兩人若想要入我明軍大營，亦是要從兵卒做起的。”

        聽到這里，楊虎一摸腰邊環刀，轉身要走。但身后的陳玉案卻是伸手拉住了他，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應道：“我大哥在生時，就說過無規矩不成方圓，魏統領治軍嚴明，法令嚴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魏十三只當沒有看見楊虎那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形態。

        要說城府，他前后三十多年的經歷，所遭變故，匪夷所思。來到這個世界雖然沒有多久，但面對眾位老少群像之時，卻是沒有吃過太多的虧，他自問，也算的上深沉內斂了。

        于是乎，他繼續說道：“我觀二位，骨骼精奇，英氣逼人，非常人可比。千夫我軍中暫時不缺了，若是愿意，便請各任一個百戶，所帶來之人，還歸你二人統帶。待立了功勞，我定一視同仁，不吝官職賞賜。”

        陳玉案拉著楊虎回身，陪笑：“魏統領見笑，我這兄弟，素來也是直率。……”沒說完，楊虎加了一句：“不敢瞞哄魏統領，小人不但直率，且是有名的憨貨蠢才。”

        他憋了半天的氣，此時撒了出來。倒也算是含沙射影，指桑罵槐。朱有才一聽，自然要為魏十三出頭的，勃然大怒，揮起馬鞭要抽。

        魏十三舉手攔住他的動作，令他退下。大笑道：“是真名士自風流，唯大英雄乃本色。壯士英雄本色，叫本將著實歡喜。”

        陳玉案早年間也是念過私塾的讀書人，自然聽出了魏十三言語之中的意思，當即拉過楊虎，兩人拜倒在地，“幸得魏統領看重，小人當以死相報。”

        當下令親兵取來木質的令牌發下，作為信物。這二三百人想來也是逃得匆忙，加上作為先鋒步兵，大概都是送死的賤命，趙繼祖也沒有為這幫人置辦盔甲，就連手中的有兵器也是不多，而且大多數刀已卷起、槍已折斷。

        魏十三第一時間便讓手下人領他們，并上他們身后來投的幾百人，一并任選了先前繳納的合身盔甲、合手兵器。由這二百余人自成一隊；并沒有將他們直接散入各軍之中。

        由楊虎、陳玉案二人處得知，如今趙繼祖營帳內領兵的不包括趙家兩位公子以外，還有六人最為得勢，其中領他們先鋒營步兵的大將是沙陀張。姓張，據說在家中排行第二，早年出家當過和尚，沙陀二字算是記錄過往，于去年年底，慕名加入了趙營之中。

        此人性格沉穩，頗有城府。由于先前是出逃來到這處的巡防營頭目，擁有熟稔的管理軍隊能力，后來趙福之知道此事之后，就讓他一直跟在身邊，過了一段時間，當是考驗結束，便當了他們先鋒營的統領。

        這人長得頗為彪悍，性格與心境倒是與他粗礦的外邊完全成反比例關系，至于作戰時是否驍勇，他們倒是沒有前言見過。

        不過，趙繼祖在這半年間，擴充勢力之時，不少此次對他委以重任，隨趙福之一起率領中路軍。漸漸地他在趙營之中，一個頗有實權人物。

        與此同時，魏十三也跟這些人了解到，其實趙營之中，真正對姓趙一家死心的人并不多，除了他們親自訓練的近衛軍之外，多數人的還是冒名而來的，心中只惦念著他手中那筆巨款，并不喜好打仗與戰爭的，所以出征之前，他們才會有如此大的分歧。

        提前了解這些人物，對于魏十三今后對付趙家軍而言，可謂是未雨綢繆的準備，但令他覺得難以置信的是，當陳玉案交代了，在他們出走之前，贛州城外已經三日無戰事的事情之后更是覺得奇怪。

        “難道他們知道贛州城難以強攻得下，這么快，就有在陣后已經偷偷撤軍的行動，但既然想要撤軍，為何又要派趙福之準備前往贛州西南城門處，準備繞后呢？”

        談話間，魏十三將自己轉換成趙繼祖的身份去絲毫問題，到了如今這種境地，有什么事能讓他連兩位兒子都不及痛擊，就要領兵撤退呢？難不成是后方根據地起火了？思慮到了這個地步，心中思緒也還未定下來。

        他思前想后，做出了一個假設，若是這個假設是真的，那他們這一次行軍很可能要無功而返，他接下來也沒有沒有沒有急著下令命大軍前去追捕，反而是領眾將士停下再修整半日。

        待到第二天再去組織行軍布陣之時，受魏十三命令出外探查的余龍，幾乎迎面碰見了贛州城中派出來的的游弋，這人最后都被帶回了營中。

        魏十三也就因此能夠得知，趙繼祖的大營如今確是已經無甚人影，陳颙手下的人，如今已經將其掃蕩了一遍，還收納了一批不錯的物資。

        入夜。

        不知為何，連日的不眠，并未讓魏十三感受困，反而讓他的神經陷入了一陣莫名的興奮，導致難以入眠，這個時候只好背手起身走出營帳之外。

        環顧帳內，帳外傳更，將近子夜。

        走了一陣，停在了一處空曠處，看了一眼插在兩側的火把，火苗搖曳，通紅的火光跳動在地上、帳幕上、人臉上、兵器上。

        也正是這個時候，一道輕盈的腳步聲出現在了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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