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研究員拔腿就要跑。

        “等等。”桑燭抬手。

        她看向實驗室內部，那里隔著兩個擋板，可內心深處的直覺……卻叫她凝了視線。

        桑燭指了幾個孩子，“你們把門口擋住，防止他們跑。”

        盯著光屏上不斷減少的數字，研究員們：“………！！”

        你這個人不厚道啊，剛剛明明說了放我們跑的！這怎么還能說話不算數了？！

        桑燭看過來，一堆人就跟鵪鶉似的縮了頭，老實了，“你們不許跑，跑一個，我殺一個。”

        桑燭轉了腳尖走進去。

        出于好奇，武申和阿雨并其他幾個孩子也跟了進去。

        可他們剛瞧見里面的景象，卻恨不得嘔出來。

        實驗室內部兩側的培養皿里放置著許多人體器官，心肝脾肺腎，很是齊全。

        最深處放著兩架機械床，上方是一堆奇形怪狀的儀器，床上躺著兩個跟他們似的半大孩子。

        他們需要湊近一些才看得清，那兩個孩子……一個被剜了眼睛，一個……被刨開了腹部。

        他們甚至不敢看那個被剖腹的，他身體里頭的器官還在不在，只是濃濃的血腥味實在刺鼻，再加之感官刺激，十分讓人生理不適。

        已經有好幾個孩子嚇得捂嘴跑了出去，也有跑出去吐的，阿雨則捂住了左糖的眼睛。

        武申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問，“他們…死了嗎？”

        桑燭伸出手，探查了他們的呼吸與光腦，“剖腹的這個，沒救了。剜眼的這個…還活著。”

        阿雨盯著血淋淋的腹部，問，“怎么就沒救了？”

        桑燭垂眼道，“每個人手腕上都有一個光腦，那是自他們出生時便有的身份印記，當主人死了，光腦會進入自動銷毀程序。”

        她指著被剖腹的孩子，“自動銷毀之前，有一秒鐘的通訊聯通，上達身份識別系統，他的頭像已經黯淡了。”

        又指向被剜了眼睛的孩子，“他的光腦開啟了自我保護程序，可以將主人的意識最后留存一小時，這一個小時……還沒過。”

        桑燭想，要是她能早一點來就好了。

        不遠處有療養艙，桑燭伸出手，將身上斑斑血跡的孩子輕輕抱了起來，武申見狀，連忙過去扶。

        桑燭卻把他推到了另一個孩子的尸體前，“你去給他拍照。”

        武申疑惑，“有什么用？”

        桑燭道，“那是聯邦虐待孩子的證據。”

        就算他們是有罪的寄生者，但是當這樣的慘狀在公民們面前公布的一刻，他們的信仰，會不會有一瞬的坍塌呢？

        療養艙需要身份識別。

        桑燭直接打開光腦導入了病毒，療養艙立刻開了。

        她把懷里的小男孩放了進去，動作很輕，然后關閉了療養艙。

        武申走過來，“我加一下你好友，把照片發你。”

        桑燭搖頭，“你直接交給杜萬吧，他會處理。”

        武申正巧是有杜萬好友的，便直接發了過去。

        杜萬似乎在線，【這他媽什么？！】

        武申回，【實驗室里的孩子。】

        隔了好一會兒，杜萬道，【我知道了。】

        桑燭走出去。

        庫羅格的幾個孩子竊竊私語，看研究員們的視線略有不善，甚至厭惡，仇視。

        看來他們已經清楚了里頭的情況。

        走到研究員面前，發現他們的臉上身上多了幾道傷口。

        研究員們還在控訴，“你們庫羅格簡直欺人太甚！”

        桑燭置之不理，她問，“里面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研究員們的臉色一僵，隨即有人嗤笑，“那不過是幾個平民！”

        “再說了，什么怎么回事？你不是知道的嗎？你不就是從那樣的床上爬下來的嗎？你福大命大活了下來，他們只是命薄而已。”

        “是啊。”桑燭一腳踩了過去，“他們只是命薄而已，遇上了你們這樣的人渣。”

        她道，“聽你拿平民說事，平民是不如你們有錢有勢，但是平民能將你們踩在腳下。”

        他們庫羅格，連平民都不是，他們是連光腦連身份都沒有的孤兒！

        那人一腳被踢到地上，“我們是為了聯邦！為了早日做出藥劑！”

        桑燭踢斷了他的腿，“我知道。”

        她轉身，“他們的腿，不用留了。”

        ……

        數字已經滾動到了30。

        桑燭接通了通訊，那是連接上層的，專屬于聯邦的通訊線。

        滋啦，滋啦——

        光屏亮了起來。

        聯邦與審判庭，加上王廷的代表人，正在開重要的三方會議。

        一部分關于對蟲族的討伐，一部分還是關于幻寄生的立法。

        沒想到正在做會議報告的光屏會突然滅掉，而且無規律的跳動，然后變成了視頻通訊。

        光屏上出現一張模糊的人臉，他們看不清，卻下意識覺得那應該是不屑的，高傲的，張揚的。

        “在開會？”聲音出現，裹挾著電流，在耳膜震顫。

        “好久不見，還挺想你們的。”

        這樣輕佻的語氣，他們知道這是誰了，是那個臭名昭著的通緝犯——桑燭。

        有人認出了她身后的白墻，“你這是在哪？”

        聲音嗤笑，“還能在哪，就在你們的培育基地，朝市新建的那座。”

        “你你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喔。”她反問，“這句話不應該我問你們？”

        會議室里議論紛紛，不用說也知道他們都在背地里罵她。

        于是其中一個安安靜靜，坐得筆直的身影便顯得格外不同，她多看了一眼，卻恰好與之對上視線。

        盡管，視頻里的她并沒有眼睛。

        桑燭移開眼，拎起一個研究員，摁到了屏幕上，“你們的下屬不錯，一個比一個狠。”

        會議室里安靜下來，他們似乎意識到不妙。

        “受害的孩子照片，關于幻的實驗記錄，再加上明明是實驗儀器故障，卻冤枉了無辜的市長兒子，這一樁樁一件件，我不過問，你們先準備好怎么和大眾解釋吧。”

        星球的熱榜實時更新，今日爆的，是一個刺目的詞條——聯邦培育基地致人死亡。

        聯邦培育基地記錄寄生者死亡過程

        聯邦培育基地儀器故障，寄生者并非寄生者？

        聯邦培育基地信譽告危

        聯邦究竟是在保護我們，還是在傷害我們？

        聯邦培育基地請給個說法

        寄生者家庭群情激奮，現身說法

        會議室里的長官們一拍桌子，“這究竟是誰發的？！”

        其余人靜默無言，不用問也知道，就是屏幕里這位搞的鬼唄。

        “我從來不想用死亡做文章，你們，成功惹惱了我。”

        光屏里的人徒手將研究員的腦袋按壓，爆出一片血霧，“這個基地我收了。”

        “聯邦，我們下次再見。”

        嗖的一下，光屏黯淡了，陷入一片寂靜。

        會議室里亂成了一團。

        靜默在紛亂人堆里的一個高挺的影子出聲了，“看來關于寄生者立法的問題不用談了。”

        畢竟聯邦連臉皮都快保不住了。

        他盯著黑黢黢的屏幕回憶，忽然問道，“他是誰？”

        會議室里的人循聲看過去，發現是剛從蟲族戰場回來的，王廷里那位皇太子，伊萊斯。

        縱使憤怒，卻也不能不敬，有人便回道，“那是我們聯邦的通緝犯，s級炸彈狂人，桑燭。”

        “哦。”皇太子目光不變，手掌在桌上交疊，看起來像是隨口一問，“懸賞金是多少？”

        有人回，“一個億。”

        皇太子垂眸，桑燭連炸了聯邦三個培育基地，算上剛剛那個命不久矣的，就是四個。每個培育基地的土地租金，磚瓦顏料、鋼材木料等各種建筑材料購進，基地里的家具，再加上配備的療養艙和檢測儀器，還有工作人員的薪酬等等，種種加起來，一個培育基地的價值完全超過了一個億。

        更何況，是四個。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輕敲了兩下，喃喃，“一個億。”

        好一會兒，勾了唇，“不算多。”

        ……

        武申問，“桑燭，我們接下來做什么？”

        為了保險，孩子們不僅把研究人員們的腳敲斷了，還用繩子把他們捆了起來。繩子不夠，就抽他們的皮帶。

        反正個個腿疼得厲害，也捆得嚴實。

        光屏上的數字已經滾動到了10。

        也就意味著，還剩十多分鐘，這個基地就要爆炸了。

        數字每跳動一下，研究人員們的臉色就白一分。

        桑燭掃了一眼實驗室，攤放著各種實驗數據和不知名的器材，她道，“搬。”

        眾人，“搬？”

        桑燭道，“搬空整座實驗室。”

        眾人：“………”

        武申出言勸告，“可是杜萬哥埋的炸彈還剩不到十分鐘就要爆炸了，我們時間不夠啊！”

        桑燭手伸出去，按在了光屏上，數字停滯了，“沒事，可以按暫停。”

        眾人：“………？？！！”

        還可以這樣？？

        桑燭找了個位置，一腳踹了過去，硬邦邦的墻板立刻塌了。

        灰塵散盡，外頭站著烏泱泱一堆人。

        孩子們認出來了帶頭的，“杜萬哥！”

        杜萬一揮手，一群人就走了進來，開始熟練地搬東西。

        杜萬手里抱著一堆儀器，身后倆男人合力在搬一個療養艙，還有人看準一摞紙質資料就抓進手里，井井有條。

        多的人便離開實驗室，去搜刮其他房間，反正基地的人已經被炸彈嚇跑了。

        孩子們也開始跟著搬。

        儀器都被搬走了，桑燭發現底下有一本冊子。

        本來不足以吸引她的，但是杜萬總是說，最值錢的東西，是看起來普通實際卻暗藏玄機的。

        桑燭倒是沒發現什么玄機，只是覺得封面上的字形有些奇怪。

        武申湊過腦袋，“怎么了？桑燭。”

        桑燭還在盯著封皮的文字，“這字，我不認識。”

        武申瞥了一眼，笑道，“我認識啊！”

        桑燭是驚訝的，武申一個小乞丐這么厲害？

        武申在她的目光里伸出了手，落在了后頭兩個字上，“手、札。”

        桑燭：“………”不好意思，這兩個字她碰巧也認識，這就是普通的文字。

        她還抱著一絲期待，問，“別的呢？”

        武申攤手，“我也不認識啊！”

        桑燭：“………”

        興許是武申與桑燭站在一起談話看起來很勾人的八卦心，阿雨也湊了上來，瞧見他們在討論一本書，哦，好像是筆記，嗯…不過這么漂亮的封皮，應該是書吧？

        阿雨道，“我認識。”

        兩個人齊齊看她。

        阿雨指著“手札”前兩個字道，“這兩個字我認識，是蟲族。”

        桑燭問，“別的呢？”

        阿雨搖頭，“不知道了。”

        一只小胖手伸了出來，落在了封皮的前三個字上，“這個小糖認識，是一個名字。”

        武申問，“什么名字？”

        左糖想了想發音，“伊、萊、斯。”

        她道，“因為媽媽給我講過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是皇太子，就叫伊萊斯哦。”

        阿雨隨口問了一句，“講的什么故事？”

        左糖嘟著嘴巴，想，“伊萊斯大戰蟲族？好像是這個。”

        眾人：“………”哦，大概只是同名同姓吧。

        桑燭指著中間的字問，“這個呢？”

        左糖搖了搖小腦袋，“小糖連圖畫書上的字還沒認全，這個還沒見過哦。”

        桑燭：“………”好的，他們四個人加起來連一個書名都湊不出來。

        懶得想了，桑燭把書隨手扔武申懷里，“先收著吧。”

        反正杜萬說了，手寫字比印出來的一律都要值錢……那么一點。

        ……

        基地外的人還在翹首以盼。

        有逃出來的士兵，有一些白大褂，還有一些看了桑燭通訊而來的路人。

        他們都想看看這個基地會不會爆炸，怎么爆炸。

        預計時間到了，沒炸。

        等了半個小時，沒炸。

        又等了一個小時，還是沒炸，哎？難不成誰散播了虛假消息？

        眼看著圍觀群眾越來越少。

        士兵們開始蠢蠢欲動，“長官，要不我們沖進去，再把基地奪回來吧？”

        說這話的多是沒體會過桑燭的斷臂之痛的。

        長官也在思索，他剛要開口，便見士兵們齊齊指向了他的后方。

        嘭！嘭！嘭！

        炸彈聲此起彼伏，火光沖天，淹沒了所有人的驚呼。

        “炸了，真的炸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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