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證第272天，星期五。

        裴顏星今天沒加班，她平時只有工作過晚八點才會叫司機接，正點下班就挎著lv擠地鐵。

        照例早下一站，去花店買花。近來降溫了，金屬扶手的觸感令人生厭，裴顏星用高跟鞋尖兒小心翼翼地勾開一邊的玻璃門，側身擠了進去。

        不知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最愛的方德玫瑰竟然沒一個色系打折，她只好另辟新徑，嘗試了原價八十現價四十五一把的多頭百合。

        在所有的鮮花中，她最討厭百合，花色單調、香氣刺鼻還愛掉粉。

        不過，也是時候做出一些改變了。

        輸密碼，進門，甩開高跟鞋的動作一氣呵成，低頭拿拖鞋的時候瞥見不遠處的深藍色行李箱……嗯，密碼鎖是關閉狀態，看來是他已經整理好的。

        她沒想理會，捧著花快步穿過玄關回廊走進客廳的茶幾旁，忽然想起，咦，忘記穿拖鞋了。

        人真奇怪，心里惦記著事的時候，竟感覺不到腳下的涼意。

        正想轉身回去拿拖鞋的時候，季昀已經從洗手間出來了，留給她的反應時間不多，裴顏星立刻落下包俯身準備開始整理花材。

        “顏星……”他緩緩開口。

        她像剛看見人一般抬頭，撫著并不凌亂的劉海，勾起嘴角來示意他接著說。

        “公司的狀況一直不好，你知道的。季家……季夫人暫時不會給我提供任何幫助。”

        她當然知道，疫情以來，定位高奢年輕化的潤藍酒店客源量一落再落，難以維持經營。這個子品牌從當初交到季昀手上，季家就沒再供給任何后續資源，原本季昀依靠自身的能力和眼光還運營的不錯，可人算不如天算，終究難敵疫情全球化的市場沖擊。

        就在各大酒店本就是燒錢撐門面的時候，季父肝硬化昏迷入院，一病不起，季母借此機會斷了潤藍的資金鏈，這大概率不是暫時，而是要為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鋪一條長遠的路。

        “為維持資金流，我的固定資產大多已經變現，這里也做了抵押…不過你放心，短期內這里都不可能被回收，你大可繼續住，日常開銷我仍會負責。”

        當初季昀回國后就接手潤藍，看來現如今他對這個品牌還挺有感情的，可能也是舍不得共同奮斗過的同事吧。

        依她看，季昀這個人，魄力是有，但是太重感情了。

        “如今我們的婚姻…對你來說也沒有繼續的必要吧，為避免共同債務，如果你想離婚的話，可以盡快走協議。”

        那對你來說呢？

        裴顏星想了沒問，她心里自有答案。山窮水盡的時候還談什么感情，不如填飽肚子再說。

        “我已經收拾好行李，今晚就會搬到公司住，這份協議留給你看一下。如果沒問題的話……下周一九點約民政局門口見。”

        七八張a4紙訂成一冊，輕飄飄落在臺面上，裴顏星心里泛了漣漪，但很快就被一些胡思亂想取代了。

        這事兒追根溯源還得怪到老爺子頭上，你說人好點什么不好，好喝酒。

        裴顏星心里嘀咕著，手上的活兒一點也沒停下，多頭白百合剪根摘去花蕊，搭配葉材黃英湊成一捧插在魚肚瓶里，看著倒是鮮亮活潑。

        季昀就這么盯著她插花，許久的沉默后心知她是默認的意思，嘆口氣披上西服外套提上行李箱正要開門……

        “等等。”她的聲音傳來，季昀還未觸碰到電子鎖的手好似過了靜電一般抽回。

        ……嗯？他生出不該有的念想。

        “你說的是仁豐區那家還是新北區的，我怕弄岔了”回過頭時，只見裴顏星正對著手機屏幕上的百度地圖皺眉，如是說。

        當初裴顏星說不想太早做全職太太，季昀考慮到她上班，把新房買在兩區交界處，如今打開地圖輸入“民政局”，一家距離當前定位79km，另一家86km，裴顏星發誓自己這個問題問的很實際，絕不是借題發揮。

        可她低著頭聽著季昀走近的腳步還是有點心虛，她怕他覺得自己有其他想法。

        她可沒有。在裴顏星看來，離婚這件事應該跟結婚一樣痛快才是，莫不要上演拉拉扯扯的戲份，不體面。

        “新北吧，離你公司近點。”余光瞄到季昀靠近，只聽到啪嗒兩聲清脆的響聲。

        “地上涼，穿鞋。”

        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

        辦手續那天裴顏星戴了黑色呢子帽，寬邊帽檐下壓遮住小半張臉，配肯辛頓版型紐扣風衣倒是很合時宜。

        她大步流星走向區民政局時，季昀已經站在門口等了。

        裴顏星瞄了一眼路口，徐助理的車子在，看來這個人辦完手續就打算回公司，還真是個工作狂。

        協議離婚處理起來方便快捷，兩人從進門到辦完手續出來全程不到15分鐘，其中有5分鐘是在等公務人員接了個私人電話。

        而全部的對話是“手續都帶齊了嗎”“帶了”。

        從民政局出來，早春的空氣寒涼，可陽光還有點刺眼，裴顏星又扯了扯帽檐，有意無意間避開與季昀視線接觸，望向川流不息的馬路。

        “上車吧，順路送你去上班。”

        裴顏星聽見他不冷不熱的語氣。

        雖然契約關系已結束，可這個人的禮貌體貼好像還沒到期，她心想：明明根本不順路。

        “不必了，我有其他安排。”

        “好。對了，下周五有空嗎，外婆生日我想著一起回m市看望她。”

        “沒問題，到時再聯系。”老太太今年也八十多了吧，和藹溫恭，比起季家那一家子人倒是好相處，季昀便是由她帶大的。

        “離婚的事我想……”他逐漸放低聲線。

        “你放心，我不會主動跟她說的。”裴顏星心領神會，爽快回應。

        說話時她轉過頭對上逆光中他的臉，眼神沿著清晰的下顎輪廓走，掃過喉結，在襯衫領口露出的鎖骨端處做片刻停留，暗暗感慨自己的審美確實一流。

        要是大學時期叫她遇上這種帥哥，一定電光火石的愛一場。

        可惜歲月不饒人。

        -

        分別以后，裴顏星給閨蜜竹子發了個語音消息，盛情邀請她下班后共進晚餐，其實是打算借用勞動力幫自己打包行李。

        她并不打算占著季昀的房子不放，結婚是愿賭服輸，不行就算，趁火打劫的事她不屑做。

        一分半后，林予竹回復了消息。

        【無事獻殷勤，季太太有何吩咐直說。】

        竹子一直以為她嫁入豪門來著，對季家的變故還不了解，婚后打趣戲稱她作“季太太”。

        她回：【可不敢吩咐大小姐你，只是慶祝。】

        【有什么喜事？】

        【有，離婚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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