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碗水
晚飯過后,陳墨白洗完澡,披著半濕的頭發在自己的衣柜里找假發。
假發是前年暑假的時候大哥給她買的,大概可以歸結為熊孩子做錯事后的補償心理。
陳墨白的頭發帶點自然卷,除了讓身為哥哥的周昕梳起來比較費勁之外,還會讓阿姨家熱愛娃娃的大哥產生某種狂熱的執著。
陳墨白的大表哥,任巖,癡迷一切可愛的存在,其中洋娃娃由于其普遍性與可塑性常年盤踞這位初中就長到一米七八的猛男最愛的萌物榜首。
你是可愛的女孩嗎?
是的。
你擁有微卷的,像洋娃娃一般的長發嗎?
是的。
你有守護你的騎士嗎?
哥哥應該也算。
你有充滿魔力的雙手嗎?
任巖吃完陳墨白做的菜,愉快地肯定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的小表妹一定是上天賜予他的真人版洋娃娃,他會把她打扮成一個真正的公主。
可惜周昕擁有野獸一般的直覺,或許也是察覺到了堂哥并不靠譜的本性,他在三人相處的時候從不會把妹妹單獨一個放在堂哥身邊。
無奈叛徒來自身邊,陳墨白被大哥提供的漂亮小裙子輕而易舉地誘拐,等被支開去買蘭州拉面的周昕回來的時候,陳墨白的頭發已經被編成了形似九連環的死結。
陳墨白邊哭邊吸溜面條,肺活量驚得本就心虛的任巖貢獻出自己那份蘭州拉面里的牛肉。
眾所周知,就像魚香肉絲里沒有魚,老婆餅也不會送老婆一樣,宣傳圖上大塊的牛肉也不可能出現在十塊一碗的蘭州拉面里,有的只是刀工堪比燈影牛肉、大小也就比牛肉粒稍大一些的牛肉小薄片。
如此珍貴的牛肉,全被任巖用筷子小心地挑到陳墨白碗里,看陳墨白還在哭,他甚至想往另一碗沒動過的蘭州拉面伸出罪惡的筷子。
坐在陳墨白身后試圖解開這個死結的周昕瞪他一眼,那雙筷子乖巧地縮了回去。
總之,那天周昕耗費了所有的空間想象能力和邏輯思維能力,也沒有解開那個可怕的死結,任巖的媽媽回家后用一把剪刀破解了“九連環”。
伴隨著任巖被自家老爸追著打的鬼哭狼嚎,陳墨白養了好久的長發也徹底沒了,抽抽噎噎地牽著阿姨的手去理發店修剪好似被狗啃過的頭發。
第二天陳墨白睜開眼,就在枕邊看到了一頂假發,和幾套搭配好的小裙子。
一個身影正好從門口閃出去,臨關上門前,和她對上視線,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討好的笑容。
陳墨白向來是個大度的孩子,而任巖也是無心之過,加上有漂亮小裙子的加持,她很快就和大哥重歸于好了。
而那頂作為補償的假發,因為太過厚重,在本來頭發就多的基礎上,不管是在哪個季節佩戴都可能把人熱出痱子,很快就被陳墨白束之高閣。
“啊,找到了!标惸自谧畹紫碌某閷侠锇l現目標,看到它有些亂糟糟的模樣,有些不知所措,“奇怪,我當時明明是洗干凈之后才放起來的啊。”
她拿著假發準備去找哥哥幫忙,想到哥哥明天還要去新學校,又默默換了一個方向。
媽媽這個時間應該還沒睡,所以打擾一下也沒關系。
陳墨白想,敲敲爸爸媽媽房間的門,等待片刻后推門走進去。
“小白?怎么啦?”周月蓉一邊搖晃著奶瓶,一邊轉過身問。
本來扒著媽媽大腿眼巴巴看著奶瓶的陳墨非聽到動靜,也順勢轉過來,看到自家姐姐,高高興興地跑過來,用圓乎乎的臉頰親昵地蹭蹭蹲下來接住他的陳墨白。
“晚上不是給你做了紫薯粥嗎?怎么還要喝奶粉呀?”陳墨白問他。
陳墨非的眼珠子咕嚕嚕地轉,一看就是在打鬼主意:“泡給姐姐喝的,姐姐做飯辛苦了!
“可省省吧!标惤ò猜牭竭@話,嘖嘖搖頭,“也不知道之前是哪個霸道又任性的小孩,把自己姐姐氣到外婆家去了!
周月蓉瞪了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丈夫一眼,有些擔憂地看向自己的女兒。
這事他們為人父母的也有責任,因為當時農忙,加上女兒已經很有一副做姐姐的模樣,就放心地把家里的事丟給老人和兩個大一點的孩子。
陳奶奶是個很重男輕女的老人家,具體表現在很慣著自己的大孫子,想喝奶粉就喝,想玩什么就買,雖然不會像別的老太婆一樣說孫女是個“賠錢貨”,但使喚起孫女的時候也從不手軟。
陳墨白從來不把自己奶奶的區別對待當回事,加上家里其他人都很護著她,所以過得也算相安無事。
直到某一天,他們去田里干活的時候,陳爺爺帶著周昕去老朋友那邊理頭發,陳墨白留在家里燒菜。
已經學會說話的陳墨非看上姐姐的小熊,鬧著要,陳墨白給他之后他很快就玩膩了,拿起了陳奶奶遺漏在一旁的剪刀,學著電視劇給小熊做“解剖手術”。
陳墨白只是想搶下可能會傷到陳墨非的剪刀,陳奶奶卻固執地認為小熊被毀壞的孫女是要以牙還牙,報復自己的大孫子,打了陳墨白一巴掌。
從陳墨白懂事起,陪伴她最久的家人無疑是哥哥周昕,人的性格特質是會相互影響的,正如周昕在陳墨白的影響下變得溫柔內斂,陳墨白也受到哥哥的潛移默化的熏陶,變得堅定、敢于反抗。
她跑出去找到在理發店的哥哥,又從爺爺那里拿了錢,兩個人一起乘車去了外婆家。
陳奶奶被他們所有人責怪了一遍,當周月蓉想去接回自己的女兒時,先接到了自己媽媽的電話。
“人心本來就是偏的,想要真真正正一碗水端平,是不可能的,就算做得再好也會在細節的地方表現出來!彪娫捓锏穆曇粲行┦д,卻帶著歷經滄桑的篤定,“小白是個通透的孩子,如果僅僅是因為這種小事傷心難過的話,那她可得天天帶著小昕往我這跑了。”
“端水的人端不平,但喝水的孩子要知道公平兩個字怎么寫,在你們教會之前,小白和小昕就先在我這住著吧!
周月蓉在電話掛斷之后思考了很久,和自己的丈夫商量完,隔天就收拾兩個孩子的日用品和書本送到娘家,決定好好地把小兒子的性子掰回來。
已經被慣得霸道任性的孩子,在最開始糾正的時候的確很困難,但每次她都會想到在娘家的大女兒,忍不住就要落下淚來。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小白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呢。
陳墨白抬起頭,舉起手里的假發,對自己的媽媽露出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媽媽,你看我的假發,它變得像個雞窩!
周月蓉笑了,她把手里的奶瓶遞給陳墨白,接過假發打量了一下:“沒事,就是放的時間太久了,媽媽幫你梳梳順,再抹點精油就好。”
“好哦,謝謝媽媽!标惸锥椎糜悬c累,干脆盤著腿坐下。
陳墨非也跟著坐下,不忘盯著姐姐手里的奶瓶,“咕咚”一聲咽下口水。
“真沒吃飽呀?”陳墨白煞有其事地逗他,“讓我摸摸肚子,是不是癟的!
陳墨非聽了這話,暗暗吸氣,企圖讓自己的肚子鼓得不那么明顯。
晚上的粥可好喝了,他全解決掉了,可媽媽好不容易才答應給他泡一次奶粉,雖然他不餓,但是他饞啊。
陳墨白看弟弟的表情就明白了,在他的肚子上揉揉,點頭:“看來是餓了!
還沒等陳墨非高興,她就作出一副苦惱的模樣:“可是姐姐也餓了,怎么辦呢?”
倒不是她幼稚到要和弟弟搶奶喝,只是陳墨非早就應該斷奶了,而且晚飯才吃完沒多久,看樣子也不是沒吃飽,所以不能讓他喝太多奶。
“姐姐先喝!标惸怯糜邢薜乃銛的芰τ嬎懔艘幌,按照一個東西分三份的標準,哥哥不在,姐姐喝掉一份,他還剩下兩份。
有一大半呢!
陳墨白卻好像能讀心一樣,慢條斯理地指著刻度線給他看:“哥哥不喝,所以你一半我一半!
說完,她就跑去拿了一個紙杯,把一半的奶倒到杯子里,不多不少,正好到她剛才指到的刻度線的位置。
陳墨非癟癟嘴,卻也沒反駁,只是更加珍惜地小口喝著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奶。
周月蓉一邊用梳子梳順手里的假發,一邊觀察著姐弟倆的相處,與丈夫交換了一個欣慰的眼神。
當時做下的決定沒有錯。
在很多時候,他們是沒辦法讓孩子們處于絕對公平的對待下的,但只要每個孩子都明白公平的含義,只拿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就可以實現由“被給予者”所主導的一碗水端平。
她低下頭,帶著笑意將精油倒在手上,一點點揉順被梳順后仍有些毛糙的假發。
只要用適當的方法,可以讓雞窩一樣的假發變得像緞子一樣光滑,也可以讓本來很可能在不久的未來變得雞飛狗跳的家庭變得緊密起來。
或許大人都挺糟糕的,這些道理竟然都是女兒教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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