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把火
天橋上鬧哄哄的,陳墨白坐在塑料凳子上,有些擔心地看著那邊聚集的人群。
但她遵守著約定,在原地沒有動。
“打包還是在這吃?”賣生煎包的攤主是個干練的女人,笑著轉過頭問她。
陳墨白回:“打包。”
她猶豫了片刻,才詢問道:“我可以在這里坐一會兒嗎?天橋上好像出什么事了,我不敢過去。”
女人往那頭望了一眼,爽快地點頭:“呆著吧,不過可不要錯過公交車了。一會兒我女兒過來送蔥的時候,讓她送你過去好不好?”
陳墨白接受了這份好意:“謝謝阿姨。”
女人用夾子把生煎包夾到塑料袋里,指指邊上的抽屜:“辣椒醋和一次性筷子都在這里,自己拿啊。”
為了方便帶走,辣椒和醋是混在一起,分裝在塑料袋里的。陳墨白拿了一袋,又拿了兩雙筷子。
小姑娘想起小伙伴可能又要涼掉的早飯,有些憂愁地嘆了口氣。
說曹操曹操到。
“小白,小舅舅說送我們去。”沈清隔得遠遠的就開口喊。
他是故意的。
天橋上的人那么多,指不定就有哪個嘴碎又壞心的,還知道他和小白總一起上學,捏造一些謠言來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
潔白的絲綢被木匣保護著,但總有人想把這匹絲綢拿出去,按照自己所希望的那樣剪裁、染色、繡上花紋。
人們會贊嘆成品的美麗,但沒有人會在意這匹絲綢本來的面貌。
大部分人更相信自己愿意聽到的、更富有故事性的傳言。
所以小白需要最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她只是很普通地上學,來人流量最大的菜場這邊買了生煎包,偶然碰上自己的舅舅,隨后搭便車去學校。
受害者是一個男扮女裝的小男孩。
很新鮮的話題,想必那個壞蛋能被大人們在酒桌上笑話很久。
托男孩子總會被不著調的大人開玩笑的福,沒人會覺得男孩子被咸豬手摸了一下會有什么損失,包括沈清自己也不以為意,這只是上學路上一個小小的插曲。
他一點也不害怕。
他害怕失去的人,眼下正拎著一袋生煎包,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奔向他的身前。
“歡歡,沒事吧?”陳墨白仔細打量著他,擔心地問。
除了假發和胸口的弧度沒了,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但她害怕小伙伴被衣服掩蓋的地方遭受過傷害。
“沒事,一會兒跟你說,我們先去找小舅舅。”沈清牽起她的手。
“真的沒事嗎?難受的話要和我說啊。”陳墨白憂心忡忡道。
沈清一面領著她撥開人群往天橋的方向走,一面道:“就是餓了,剛剛包子被我當成武器消耗掉了。”
陳墨白想象了一下他把包子當成武器投擲出去,壞蛋大叫一聲滑倒的場景,抿起嘴笑了:“我把生煎包打包帶來了,一會兒你在車上吃。”
沈清點點頭,看到一輛警車停靠在天橋邊,在周月平的招手示意下,帶著陳墨白一路小跑過去。
來接人的同事是個女兒才出生不久的新手奶爸,看到陳墨白,“喲”一聲:“要捎帶一程的是小白啊,你早說唄,我還能帶點糖給她。”
派出所離得近,加上周月平是這一輩唯一一個沒結婚的,沒人照顧不說,忙起來連飯都顧不上吃,陳墨白常常奉命和周昕一起帶著飯去投喂他。
兄妹倆有禮貌得很,回回見人打招呼不說,還會給他們分點餅干糖果什么的,在所有人面前都混了個臉熟,大家對他們的印象都不錯。
周月平把放棄反抗的犯人押上車,扭頭對自家侄女道:“小白,你坐副駕駛,好不好?”
陳墨白點點頭。
同事來之前已經在熱心市民的電話里聽完了大概,聞言道:“你開車吧,犯人我來押著。”他把頭轉向沈清,笑瞇瞇道,“小勇士,你坐叔叔旁邊,好不好?”
沈清自然沒有意見。
同事打開另一邊的車門,伸手押住犯人,和周月平迅速地交換了一下位置。
犯人在剛剛渾水摸魚的毆打中已經變得鼻青臉腫,被他們兩個像皮球一樣攆來攆去,也沒有絲毫要反抗的意思,臉貼在窗戶上,直勾勾地盯著陳墨白看。
沈清側過身,把他的視線擋住,拉著陳墨白繞到副駕駛的位置,打開車門,把她送上去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你先坐進去,不要往后看。”
陳墨白乖乖點頭,把手里裝著生煎包的袋子遞給他。
同事注意到了犯人的動作,罵一句“賊心不死”,伸手把他的頭壓低。
周月平坐到駕駛座上,瞥一眼后面的動靜,伸手把車子里面的后視鏡扣上。
一路平穩,等他們到派出所門口的時候,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物。
女人拉著女孩,站在臺階上,神情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疲憊脆弱,而是帶著一種堅定的、昂揚的生氣:“我的丈夫常年家暴我和女兒,我要離婚。”
“你這臭婆娘不要亂說!你跟那小賤種吃我的喝我的,沒了我你們怎么活?你跟我離婚了還能嫁給誰!”男人被幾個民警拉著,要往妻女那邊沖的架勢像一頭發狂的紅眼公牛。
“咱們這還能辦離婚?”同事小聲問。
周月平白他一眼:“一看就是那男的不肯離,還威脅或者要打她們,跑我們這來尋求保護來了。”
同事遺憾嘆氣:“這事總歸是女的吃虧,如果經濟來源是那男的話,小孩的撫養權也是個問題。”
話音剛落,女人就從隨身的包里掏出一個文件袋:“我這里有驗傷報告,家里店面也是爸媽留給我的,寫的是我的名字。”
“好家伙,軟飯硬吃。”同事嘖嘖稱奇。
周月平道:“別看熱鬧了,我們先把手上這個辦完。”
同事依依不舍地押著犯人往審訊室走,途中往后一瞥,瞅到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周月平后頭的兩個小孩,“哎呀”一聲:“月平啊,你侄女忘送學校去了。”
周月平被他的反射弧鬧得無語:“你才發現啊?剛剛看熱鬧的人多不太好說,抓到這個是他倆出的主意,得一起來做筆錄。”
“那我讓劉藝給他倆的班主任打個電話?”同事強裝鎮定地找補,“本來下午不還要給他們做個什么主題的講座嗎?這事一直是劉藝負責的,他那邊的號碼全。”
“先把這人帶過去再說。”周月平努努嘴。
他們幾個的組合實在太過奇特,在經過臺階進派出所的時候,成功引來了所有人的矚目。
“抓的誰啊?”有同事一邊拉著家暴男,一邊探頭看這邊。
“害,一個□□,就是運氣不太好,撞上的是個男扮女裝的小男孩。”同事大大咧咧道,“月平過去巡邏的時候正好撞上,就給逮回來了。”
“喲,我下午正好要做兒童防性侵的講座,你們就給我抓了個典型回來。”打里頭出來一個人,瞅一眼他們這邊,招招手,“帶我一個。”
借著停下來的空檔,陳墨白悄悄湊到那個女孩的身邊,往她手里塞了一顆糖。
女孩沖她露出一個柔和的笑:“謝謝。”
陳墨白小聲道:“不要害怕呀,你的媽媽很勇敢,也很愛你。”
她在擔心面前的這個姐姐因為父母鬧離婚的事情留下心理陰影。
沈清從口袋里掏掏,拿出一個早上塞到口袋里的小餅干,也遞給她:“有時候不是非得爸爸媽媽在一起才能稱作是家的,我的媽媽就給了我很多的愛。”
女孩道:“我沒有很難過,那個人他不光打媽媽,還會打我。我覺得和媽媽兩個人一起生活,就已經很開心了。”
不知為什么,說話時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個拷著手銬的男人身上,直愣愣的,卻不是發呆般的空茫,而是像在透過他回憶著什么。
像是一塊缺了一部分的拼圖,沈清看著她的面孔,明明覺得面熟,卻想不起來關鍵的部分。
陳墨白抬起手,摸摸她的頭,像是一個無聲的安慰。
“問你們一個問題,如果有一件事,說出去對我自己也有損害,甚至會讓關心我的人難過,但不說出去就會讓壞人有可能逍遙法外,我應該怎么做?”女孩問。
沈清和陳墨白對視一眼。
“受到傷害的人不管是因為什么理由受到傷害,都不應該把錯誤歸結到自己身上。”陳墨白說。
“但做決定的是你自己,只需要順從自己的心。”沈清說。
“上次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連理。”女孩說,她把糖紙咬破,感受到口中漸漸擴散開的甜意,收回了目光。
之前的那句提醒似乎讓這兩個小孩成功警惕起來了,或者說,他們比她做得更好。
媽媽在努力讓她們的生活變得更好,她本來打算忘記這一切,不說出來讓媽媽擔心的。但現在那個惡魔就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被押著,媽媽反抗的初衷也是不想讓她這么難過。
連理“咯吱咯吱”地嚼碎嘴里的水果糖,做了一個決定。
她要添一把火。
她牽著媽媽的手,對著被拷著的犯人的方向,平靜道:“我見過這個人,他猥褻我,有人錄了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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