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安薄離開了那片沙灘。
在霧蒙蒙的視線下,他看到熟悉的車門,飛掠的樹林,間隔很長的路燈,最后是一片空白的地上停車場。
他癱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要做什么。
身側的車門打開,安薄抬眼,看到路荺模糊的臉龐。
像一團水霧,隔在眼前,他看不清一切。
安薄很難受。
這不僅是身體上的,更多藏在他的內心深處。
也許不是源于裴吉利的短信,而是在他體內積攢已久的東西。
路荺拉開車門,站在他旁邊,垂眼看著車上昏昏欲睡的人。
“下車了!彼嵝选
安薄迷茫道:“去哪?”
路荺:“醫(yī)院!
安薄點點頭下車,順從地跟在他后面。
醫(yī)院里人很少,大廳空蕩蕩的,純白的地磚像是專門為幽靈留出來的舞臺。
路荺略過咨詢臺,直接帶他去電梯口。
安薄小聲在身后道:“要掛號……”
路荺看了他一眼,道:“現(xiàn)在不需要!
他們來到二樓內科。
安薄先測了體溫,38度5。
之后問了一下有無病史,發(fā)病時間,還有過敏藥物。
幾分鐘后,他領到幾張回執(zhí)單,還有一張輸液單。
輸液大廳在同樓層的走廊盡頭。
剛到門口,安薄就聞到一股消毒水味,走進去后,更為濃郁。他靜靜地站在門口不動。
路荺將輸液單交給護士,在準備期間,他轉頭看向門口站著的人,問:“你害怕?”
安薄緩緩看向他,停頓幾秒,道:“什么?”
路荺沒有重復,而是道:“過來站我旁邊!
安薄乖乖過去,沒說什么。
打針的時候也依舊如此。
他只是安靜地配合這一切,淡然地看著自己的血管接受外物的刺入,除了臉上不正常的紅暈,沒有再多的表情。
仿佛習以為常。
安薄坐在靠椅上休息。
而路荺站在他旁邊,盯了一會兒輸液的速度,就去了小賣部。
只留下一句——“我很快回來。”
安薄點點頭,隨后仰起腦袋,靠在椅子上,看向吊瓶。
鹽水正在流進他的身體里,他能感受到手背上的微涼,也許是幻覺,他感到體溫在逐漸下降,心跳也變得平緩。
安薄喜歡這種感覺,就像感受到夜晚的到來,是涼爽的,安靜的。他不用思考任何東西,無需煩惱,只是默默地發(fā)呆。
一切都是靜止的,而他會感受到世界的運轉。
這來源于風。
安薄抬眼,發(fā)絲微動,他注視著頭頂處的通風口——外界的熱風混雜在冷氣中。
冷熱交替的不斷熏陶下,他眼神迷離,似乎很快就會睡著。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機械的運作聲消失耳邊,隱約地,安薄聽到腳步聲。
一個走路很輕,一個似乎穿著拖鞋,腳下發(fā)出趿拉的響聲。
“很嚴肅……你去看……他等……”
“最近忙。”路荺的聲音。
“……隨時……危險
“你……應該……去”
感知朦朧中,安薄聽到一聲破碎的嘆息——
“……夏天。”
隨后他很快失去意識。
這次,他的夢里充滿了風聲。
各種形態(tài)的風都聚集在一起,聲音甚至蓋過了那雜亂的樂曲以及悲慟的哭泣。
眼前的五線譜無序地晃動,似乎下一秒就要散落深淵。
安薄卻感受不到任何。
他一如既往地站在中央,伸出手想要感受風的強硬,但他摸不到任何東西,仿佛正在淡出這個纏繞他多時的噩夢。
頭部隱隱作痛,安薄睜開眼睛。
他看到地板是歪的,包括那個掛著吊瓶的架子,其他座椅,注射窗口,整個世界都橫了過來。
臉側傳來陣陣壓迫感,他突然意識到不對勁,感知在無限擴大。
他好像枕著什么東西,炙熱而堅硬的骨骼感,燒得他半邊身體都是熱的。
安薄一愣,微微疏遠那處熱源。五秒后,他動了動,抬起腦袋,坐正身體。
手上的吊針已經被撤下,只留一塊輸液貼。
“醒了。”低沉的嗓音響在耳邊。
安薄默默點了點頭。
路荺瞟了他一眼,道:“睡得還舒服嗎?”
安薄謹慎地點頭,又迅速搖頭。
“什么意思?靠著我睡不舒服?”路荺挑眉,追問道。
安薄快速看了他一眼,弱弱道:“我沒說……不舒服。”
就是有點硌。
路荺漆黑的眼睛注視著他,抬手向他靠近。
安薄下意識后仰,有些緊張地拽著膝蓋上的布料。
下一秒,路荺的動作僵在空中,短暫的停頓后,收回道自己的身側,輕聲道:“抱歉!
安薄回道:“沒關系。”
吊鹽水結束后,他又去量了一次體溫,37度,燒已經退的差不多了。
路荺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拿出剛才去小賣部買的食物和水,“再等半個小時就回去。”
“為什么?”安薄接過。
路荺:“車沒油了,輪胎也有點問題,今天坐公交!
安薄一驚,覺得是自己導致的這一切,于是愧疚道:“我來出油錢吧。”
“不用!甭非\很快拒絕。
安薄抿唇,拿著那小包食物定格在椅子上。
他一動不動,又有些靦腆地不知所措。
“這么內疚。”路荺輕笑道,“想補償啊!
安薄默認地點點頭。
房間陷入一陣沉默,安薄聽到通風管里傳來嗚嗚的風聲,蒸得他有些心燥。
“這樣吧,”路荺沒有看向他,目視前方道,“你給我彈首曲子!
安薄轉頭,愣愣地凝注他的側臉。
路荺也看向他,五官仿佛在上揚,逗趣般道:“可以吧,安老師!
安薄欣然答應。但路荺看起來并不期待,那好像只是隨口一提的玩笑話。
他邁著慵懶的步伐,拎著塑料袋,里面的食物被安薄吃了一點,水剩下一半,但任憑安薄怎么問,都不說自己想聽什么曲子。
安薄覺得他是故意的,而且只是說著玩,根本沒當回事。
于是,他認真道:“我是說真的,我答應彈給你聽,只要你想聽的,我都可以彈。”
遠處傳來轟隆的引擎響聲,安薄在遠光燈的照射中看向路荺的眼睛。
路荺似乎陷入沉思,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安薄認真的臉色,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安。骸昂玫摹N視嵝涯恪!
晚上8點15,末班車到達離醫(yī)院最近的站臺。
他們上了車,并排坐在一起。
在間隔閃爍的路燈下,安薄看到灰色的海岸,陷入黑暗的森林,和遠處獨自矗立的燈塔。
它發(fā)出刺眼的亮光——和安薄之前看到的一樣,很小很小的光點,漂浮在黑夜中,卻能阻隔黑暗,找到所有人的行蹤。
安薄想起來一件事,轉頭問:“你昨晚去哪了?”
他聲音有點輕,淹沒在公車嗡鳴的發(fā)動機中。
路荺沒聽清,極小幅度地歪身,低頭,耳朵湊近,“什么?”
安薄硬著頭皮微微貼近,重復一遍剛才的問題。
路荺刻意隱瞞:“你猜!
安薄沒猜,干脆沒有說話。
民宿的窗戶透著光,阿婆在家。
相比較路荺,阿婆誠實太多,還主動分享昨晚的事跡。
“阿婆不是參加了一個舞蹈隊嗎,昨晚就留宿聊了點東西啦。那個陳婆婆呀,都要八十歲了……”阿婆擔心地看著安薄,“對了,阿荺有沒有做飯給你!”
正在廚房刷碗的路荺發(fā)出一聲冷笑。
安。骸白隽恕!
“那就好。”阿婆使使眼色,小聲道,“別理他,他最不喜歡做飯,還有刷碗!
安薄偏過頭看向路荺的背影。
也許是從頭頂處打下來的光,在他的肩胛骨處落下深深的陰影,那里微微凸起,撐起單薄的布料。
手臂也被照得很白,筋脈曲折,繃緊的肌肉在動作間若隱若現(xiàn)。
安薄想起那粗糙的膚感,在自己的手腕,和額頭上。
他不禁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細長而白皙,骨節(jié)分明。
這是他用來彈琴的手——因為彈琴而變得靈活,有時候安薄甚至都意識不到它們的存在,仿佛只屬于鋼琴。
也只有鋼琴接納了它們,并送來榮譽和稱贊。
而它們的主人,卻開始厭惡鋼琴——想要舍棄他賴以生存的東西。
想著,安薄動了動左手的手指,彎曲時發(fā)出骨骼獨特的響動,他再稍稍抬臂,指尖出現(xiàn)細微的顫抖。
其實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安薄垂下手臂,聽著瓷碗碰撞的聲音,沉默地盯著某處。
半晌,碗筷聲停止,路荺擦了擦手,經過安薄身邊,停下腳步,道:“今天早點睡。”然后若無其事地上樓。
安薄抬頭看他的背影,在吱呀聲中嗯了一聲。
然而事實上,也許是習慣所致,可能也有剛才睡了一陣的緣故,安薄的困意來得很慢。
在床上躺了幾個小時,他干脆爬起來,繼續(xù)填寫那張計劃表。
房間亮起昏暗的光。
不過,忽略臺燈的暗光,外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墻壁上投射一道光斑——無比自然的亮度。
安薄停下筆,下意識看向窗外。
下一刻,他睜大眼睛,站起身走到陽臺上,趴在欄桿處眺望天空。
低垂的夜空中,出現(xiàn)了燈塔才有的光點。
然而,并不是完全的相同。它們被無限復制,改造,重組,蘊藏著無盡的力量。
安薄從沒見過這樣的天空,萬里無云,群星閃爍。
看得入迷時,天上突然掉下來一個紙團,落在安薄腳邊。
他抬頭,正對上一道冰冷的目光。
“讓你早點睡!
路荺近似威脅,語氣陰沉道:“病好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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