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安薄睡醒后,看到的是灰藍(lán)色的客廳。
視線清醒,他坐起了身。
手肘處一陣酸麻,他抬了抬左手臂,無意摸到那塊紗布。
客廳里空無一人,如同那場對話,似乎就在朦朧的幻影中消失。
昨晚的對話結(jié)束的很是匆忙。
安薄忘記了自己是怎么睡著的,他只記得路荺的眼神,自己的震驚,還有那冷冰冰的語氣。
有什么東西滑了下去。
安薄低頭一看,是張藍(lán)色碎花的薄被。
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桌上留下的紙條。
[我去買早點,醒了等我。]——路荺留。
安薄轉(zhuǎn)過身,看到窗外蒙蒙亮的天空。他起身上樓洗漱,換了件短袖襯衫,也整理了背包。
他將那本筆記拿了出來,翻了幾頁,像是在翻看一本喜歡的書,他總是不會厭煩。
樓下傳來開門聲。
安薄拿起背包走了下去,剛好撞見路荺從廚房出來。
短暫的對視,路荺先移開了視線。
“下來坐。”
安薄乖乖坐下。
自從昨晚,他有種不太敢面對路荺的情緒,可能是那眼神看起來真的很兇,讓他想起剛遇見他時的場景。
他們沒有說話。
半晌,路荺靠在椅子上,看著安薄細(xì)嚼慢咽地吃包子,突然道:“要不要請假?”
安薄抬頭看他,有些不明所以地?fù)u了搖頭。
路荺眼神下撇,道:“手不疼了。”
安薄咽下包子,小聲道:“不疼了,謝謝你。”
路荺沉默幾秒,道:“你睡覺不太老實。”
安薄這回也沒心情吃東西了:“什么……”
他睜大眼睛,沒太明白路荺的意思。
“你哭什么?”路荺平靜道,“你做夢了。”
安薄真的不記得了,“我……我哭了嗎?”
路荺看著他,默認(rèn)這一切。
“昨晚,”安薄想了想,道,“你也睡在沙發(fā)上嗎?”
路荺喝了口水,道:“不然呢?”
他嗓音清澈,聽得安薄顫了一下。
他們,他們睡一塊了?!
路荺站起身,面無表情地走上樓梯,道:“我去洗個澡。”
等到吱呀聲變?nèi)酰脖—氉宰谝巫由希⒅鴮γ嬖缫严У纳碛埃读藥酌耄従彽拖铝祟^,磕在桌面上,發(fā)出輕輕的響聲。
他覺得,這次真的丟大臉了。
車停在幼兒園門口,安薄僵硬地拿上背包,很快看了一眼旁邊的路荺,小聲道:“我先走了。”
路荺嗯了一聲。
“那個……”安薄欲言又止。
“什么?”路荺問。
“昨晚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休息。”
路荺看了他一眼,換了話題,“今晚有電影,要不要去看?”
安薄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露露今天是第一個到的小朋友。
一來就很八卦地拽住安薄,道:“昨天你看到了嗎?”
安薄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疑惑地看著她。
“就是那個叔叔打人,”她用小手比劃著,“流了好多血呢!”她眼睛很尖,一下就看到安薄的手臂,“你也受傷了!”
“只是擦到了。”安薄抿了抿嘴,幫她理了一下頭發(fā),道:“林奶奶沒事嗎?”
露露:“沒事啊,只不過她不太開心。但那個叔叔本來就是那樣,他總是打人,但那個奶奶很好哦,還有……”
她繼續(xù)道:“路荺阿婆做的蘋果派很好吃喔!我吃了兩塊!!”
安薄只是笑笑。
下午三點,放學(xué)回家。
由于時間比較早,安薄這次沒有和他們一起走,他留了下來,幫園長清理相冊。
地點是在幼兒園后面的自宅。
穿過廚房,他們來到客廳。
客廳里淡藍(lán)色的沙發(fā)上,早已摞著幾排相冊,也有幾小疊散裝的相片,也許是很早就收拾出來的。
他們需要將那些沒有所屬的照片都放到相對應(yīng)的相冊里,完善曾經(jīng)的回憶。
安薄走上前,拿起其中一個相冊,翻了幾頁,看到熟悉的臉龐。
他又合上看了看封面——“青蘋果幼兒園,第3屆畢業(yè)生”——上一次路荺的照片就是從這里拿出來的。
“你手里的是——”園長戴上老花鏡,抬了抬腦袋看向他手里。
安薄道:“是路荺那屆。”
園長“哦”了一聲,轉(zhuǎn)而拿起散裝相片里的一張,遞給他看,“這張也是那里的!”
安薄接過,將它放到相冊里。
緊接著,隨著翻頁的動作,有張相片露出一角,安薄將其抽出,翻到正面,不是小孩子的照片。
泛黃的邊角,中間褪色的地方,坐著的是三個穿著夾克的男人。
他們很年輕,坐在桌子后,面帶微笑看向鏡頭。
仔細(xì)看,安薄覺得他們都有些熟悉。
“哎呀,這張也在呢……”園長接過,繼續(xù)道,“這個是校車爺爺。”
安薄湊近看了看右邊那個男人。
眉眼的確有些相似。
“這個,是不是杜爺爺?”他順勢指了指最左邊的人。
園長很是驚訝:“你認(rèn)識他啊!”
安薄誠實道:“之前路荺帶我去見過。”
“他跟路荺熟,從小帶到大,都是自家孩子。”園長接著指了指中間的那位,“這是他阿公。”
園長翻了翻前面的照片,又返了回來將這張拿出,暴露在空氣中,“這張我也忘了是什么時候照的,好像是出海回來的時候。”
出海?
“說來也有趣。”她道,“一個玩音樂的,一個木匠,還有一個蓋房子的,里頭沒一個懂海的,也能好到一塊去,結(jié)果到頭來海里死了一個,就剩下兩個老骨頭。”
安薄愣了一下,有了一個令他恐慌的猜想,他試探道:“阿公……是出海的時候出事了嗎?”
園長盯著那張照片,點點頭,“跟現(xiàn)在這時候差不多,雨季出海,結(jié)果遇上風(fēng)暴。”
安薄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yīng),他一下子想到之前路荺出海時阿婆的反常,包括同樣奇怪的路荺。
他們共同隱藏著這場悲劇,也或許是為了說服自己。
就像那場噩夢,安薄將左手背在身后,極力想要止住失控的顫動。
園長:“以前那孩子都不經(jīng)常回家,出事之后干脆就不走了。一呆就是一年。”
安薄:“他一定很想他。”
園長嘆了一口氣,“還能活幾年呢……”
氣氛陷入沉寂,三秒后,園長拍了一下手。
“對了!”她站起身,目的明確地走到柜子前,從最里面掏出來一個磁帶,“這是之前他們開聯(lián)歡會,老杜錄的每人都有一份……”
“聽聽看?”她說著,自顧自地從角落里拿出一個錄音機,將磁帶放了進(jìn)去,“阿荺吉他彈得可好了。”
安薄不知道這樣做是否合理。
在某個眨眼間,他仿佛又看到那雙冰冷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間中,泛著若隱若現(xiàn)的水光,卻毫無感情。
路荺不彈了,他早就不彈了。
按照他說的,他根本就不會彈吉他。
但現(xiàn)在,安薄即將聽到他的過去,聽到戳穿他謊言的那些回憶。
就是個騙子。
安薄心跳得飛快,快速道:“園長,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可以呀。”園長平和地將錄音機遞給他。
安薄離開了那里,他懷里抱著錄音機,步履加快。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么,或許是空白的磁帶,或許是和他相同的人。
——一樣厭棄著什么東西的人。
他走進(jìn)彌漫著甜味的教室,看到那架鋼琴,他一直在意的東西。
明明是冰冷的死物,卻承載了太多。
隱約間,似乎可以看到虛影從鋼琴身旁路過,像是一個獨立的小房間,里面的場景轉(zhuǎn)換,速度很快。
安薄看到的各種各樣的人,遇見的事情,一些珍貴的日常,以及他無法忘記的噩夢。
將錄音機放到鋼琴上,他頓了一下,摁下播放鍵。
海潮般的倒帶聲響起,很快,出現(xiàn)了模糊的人聲,他們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什么,歡笑、調(diào)侃、最后是呼喚。
“下一個節(jié)目,有請路同學(xué)!”
雷鳴般的掌聲持續(xù)了三秒,接著是喝彩的人聲。
也許是他對音樂的敏感,在那之間,安薄聽到了琴弦的輕掃。
明亮而又清脆,然后,人聲退去,吉他聲正式響起。
接著,在固定的節(jié)拍里,平靜、緩慢的和弦沖進(jìn)腦海。
安薄呆住了,他似乎聽到聲音在耳邊放大,他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都變了。
黑暗而寬廣的空間里,前方的舞臺微微明亮,有一個人坐在上面,垂著頭,懷里抱著吉他,手臂搭在上面,依稀可見肌肉的線條。
那人整個被溫暖的燈光包圍,由上而下,傾瀉全身。
隨著路荺手指的變換,時間似乎都在放慢,安薄看呆了神,直到海潮聲再次響起,海浪將環(huán)境沖散,他還是靜靜地坐在琴凳上。
他看著錄音機,沒有目的地望著。
接著,他的雙手不受控制地放到琴鍵上,慢慢地彈起了剛才的曲目。
安薄第一次聽,但他記得很牢。
一開始只是右手在動,他不自然地停頓,敲定了主旋律,之后便在合適的節(jié)拍中加入左手的和聲,節(jié)奏越來越像那首歌靠近。
他不喜歡慢板,卻忍不住放慢速度。
慢一點,再慢一點,就像聽到的那樣。
那樣安靜而又溫暖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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