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進展
恐懼來自于未知。
在擁有新工作第二天的最后兩個小時里,陳嘉年深刻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底層含義。
915房門像潘多拉魔盒的蓋子一樣打開之后,想象中各種扭曲、丑陋、恐怖的怪物都沒出現,準確來說,什么也沒有出現。
但這比出現什么可怕多了。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經被發現,房間里的“東西”是否已經出來,甚至,現在是不是就隱匿了蹤跡站在自己身后。
一絲涼風穿過,房門輕輕晃了一下,打開的弧度更大了。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狗吠,有孩子稚嫩尖銳的哭鬧,但在陳嘉年耳中,整個世界寂靜無聲。
手機屏幕短暫地亮起,他余光掃了一眼,彈窗上是王躍發來的消息:“上樓了。”
輸入法鎖定在數字鍵盤,陳嘉年回了一個“2”作為回復——這是他跑過來的路上和王躍暫定的信號,3代表一切正常,2代表有變故但威脅不大或暫不清楚,1代表極端危險不能靠近,需要立即申請更高級別支援。
他隨即把手機裝進胸前的口袋,屏幕傾斜的瞬間借助鏡面的反射很快地照了一下自己身后,確認沒有發生什么都市恐怖故事,然后用標準持槍姿勢雙手端槍,防備著里面的“東西”突然闖出來,緩緩向915門口靠近。
客廳只開著一盞臺燈,微弱的暖光從房間里緩緩流淌到他腳邊。陳嘉年瞇了瞇眼睛,沒從四周的陰影里看到什么異樣,控制著腳步聲繼續往里走。
感謝房主的地毯,讓他沒發出一點聲音就成功靠近了臥室。
臥室門虛掩著。
他靠墻站定,沒有貿然去推,右手仍握著無咎,左手指尖在半空中劃出幾道繁復圖案,掌心浮起一線微弱紅光。隨著他的動作,那紅光迅速由虛轉實,即將變成纏繞在他指尖的一道紅線。
然而——
“砰!”
一聲巨響,身后房門重重合上,陳嘉年手中的紅光也受了驚嚇似的只一閃就消弭。他意識到了什么,立刻回身端起無咎,激活完畢、散發著明亮藍光的槍口正對上一雙茶褐色眼瞳。
那雙眼的主人垂著雙腿坐在窗臺上,穿著一身深紅的對襟衫裙,廣袖垂落,柔順烏發披散在肩頭,深重緋紅與濃郁烏墨勾勒出肌膚純粹的白。除了唇上透出的一痕薄粉,她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像一尊端坐在櫥窗里、精美而缺乏生機的瓷制人偶。
她身后倚著城市斑斕夜色與萬千星點燈火,身上籠著水晶吊燈流瀉下來的一層柔和暖光,卻不沾染半分人間煙火氣,雙眼微闔,沒什么情緒地打量著他,不知道已經在這坐了多久。
——正是昨天剛剛見過的“晏老板”,晏綏。
陳嘉年進來之前考慮過很多種可能,其中沒有一種是現在這個場面。
他的聲音里帶著不加掩飾的訝異,“晏……”
話音出口才覺得不對。
晏老板?這是調查科私底下的稱呼。晏綏?在這種大佬面前直呼其名是嫌命太長嗎?
陳嘉年:“晏……前輩。”
雖然是在打招呼,但他手里的無咎攥得更緊了。
晏前輩微微皺了皺眉,沒應聲,好像也不在乎他拿無咎對著自己,手一撐窗臺邊沿,踩著墻根處一只泛著金光的獸頭跳下來,像道影子似的輕飄飄落了地。
她似乎完全不好奇陳嘉年為什么出現在這,自顧自從他身側經過,推開臥室門走了進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陳嘉年聞到她身上的氣息。
夜風般冷冽幽深,轉瞬即逝的淡香,淡得像是他的錯覺。
口袋里的手機亮起來,光芒從睡衣薄薄的口袋里穿透。陳嘉年拿出手機,屏幕上王躍一分鐘內連刷四條消息,不難看出已經急得火燒眉毛,恨不得戳穿屏幕鉆進來。
“陳嘉年!你怎么自己進去了!”
“門打不開!”
“還活著嗎?”
“回話!”
陳嘉年看了一眼臥室方向,晏綏站在死者倒下的位置四處張望,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自便,沒有催促的意思。
陳嘉年回了條語音:“哦,你們到門口了?剛剛門突然開了,我怕有變,就靠近看了一眼。來的是晏老板,我沒事。”
王躍:?
他難得地茫然了。
這位八竿子打不著的祖宗不是在調查銀座爆炸案嗎,大晚上不睡覺,還有夜探兇宅的癖好?
他的名字變成“正在輸入中…”好一會,但最后只發過來幾個字:“我們能進去嗎?”
陳嘉年做不了這個主,決定直接問大佬。
“晏前輩,我調查科的同事在外面,能讓他們進來嗎?”
晏前輩沉默兩秒,目光落在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放下的無咎上,無所謂地說,“如果他們能進來的話。”
陳嘉年打字的動作頓了一下。
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看樣子剛才突然合上的門并非晏綏操控,而是他自己……或者王躍他們觸發了另外的條件。
陳嘉年將一只手放進口袋里,再次暗中嘗試激發那種力量,果不其然又一次獲得了完全的失敗。這里存在某種規則限制著他的行為。
他給王躍回了一條“稍等”,手機切換到錄音界面,自己也向晏綏所在的位置走過去。
然后他站住了。
借著室外微弱的路燈光,他看見臥室里的紅線不知何時順著天花板蔓延開來,爬山虎似的爬滿了墻面,有些甚至從燈架上垂落下來,色澤殷紅如血。明明沒有開窗,垂掛的黃紙卻無風自動,朱砂寫就的符文上隱隱有暗光流動,整個房間透著一股國產靈異劇片場的氣息。
“此名‘禁絕’。”
這個房間每一個細節都寫滿了“詭異”,但大佬滿不在乎地伸手拉起一張符箓,指尖在上面撣了撣,“凡身負妖血者不可入。”
一個念頭從陳嘉年腦子猝然劃過,“那客廳里的那一圈……”
“封血脈,絕妖力,其名‘封絕’。”晏綏看了兩眼符箓,興致缺缺地松開手,顯然是在嫌棄這東西的拙劣做工,“銀器鍍金,造價不菲——呵,就做了個只能用一次的東西。”
陳嘉年吸了口氣。
在他進入房門的時候,這里還一切如常,客廳的獸頭沒有發光,臥室里的紅線八成也還沒開始瘋長。是他調用“那個力量”的瞬間,兩重禁制響應,房門才在一聲巨響中猛然關上。
兇手不會大費周章給受害者布置這種東西,這顯然是死者自己準備的,然而這些布置直到此刻才被激發——他可能早就知道會有什么東西來殺他,卻沒想到這些精心準備的布置完全沒有起到作用!
“身負妖血者不可入”“封血脈,絕妖力”,如果晏綏給的信息沒有問題,這一切原本是為返祖者或者真正的妖準備的。但來的東西卻繞開了兩重禁制,探囊取物般地取到了死者的性命——這是一個神秘學意義上的密室,這是一場神秘學意義上的密室殺人!
陳嘉年心念電轉。
不是返祖者,也不是妖,來的會是什么?
“那就是你們的事了。”晏綏聽著他疑惑的自語,施施然往后一坐,陷入柔軟的沙發中,打了個哈欠,“我只是來看房的。”
思緒被徹底打斷。陳嘉年瞳孔地震。
你再說一遍看什么?!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震驚,晏綏也沒跟他計較,又重復了一遍,“我要在江嶼住一兩個月。”
陳嘉年的嘴唇翕動了兩下,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
……道理我都懂,但這可是兇宅啊!
“兇宅?”晏綏挑起一邊眉毛。
她眉間帶著倦怠,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陳嘉年恍然意識到,對于這種能鎮宅的真大佬而言,大概真不算什么事兒,兇宅可能還沒有她兇。
他禮貌閉嘴,不再懷疑這個晏老板的真假了。
晏綏擺明了懶得插手,陳嘉年也識趣,“明白,剩下的交給我們……這個,‘封絕’能關掉嗎?”
他沒忘記王躍他們還在門口蹲著呢。
“符紙多撕幾張下來就行。”晏綏說,“不過我建議你先……”她看向陳嘉年的手機,比了個“咔嚓”的動作。
一次性的禁制破壞之后就很難說清效用了,最好還是留點證據。沒想到初來乍到的大佬對現代生活竟然還頗有幾分了解,甚至知道手機可以拍照,陳嘉年應了一聲,“好,謝謝前輩提醒。”
晏綏起身伸了個懶腰,“你們折騰吧,走了。”
她腳步毫不猶豫地朝著窗臺去了,顯然沒有要走門的意思。對于大佬們,高來高去屬于正常現象,陳嘉年正準備恭送她起駕,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了頭——
這里是九樓,他們正身處妖的異常力量無法使用的封絕之中。
她要怎么下去?
晏綏動作輕捷,腳尖一踮,已側身躍上窗臺,推開了窗。洶涌的夜風灌入房間,將她散落的長發吹起。玻璃窗上倒映著青年因驚詫而睜大的眼睛,她回頭看了一眼,“怎么?說過了,封絕是為妖血而設。”
就身體而言,陳嘉年是個如假包換的普通人。可是連那樣短暫借用的力量都觸發了禁制——
“那你……”
為什么不會激發那兩重禁制?
陳嘉年沒說完,但晏綏聽懂了,饒有興致地問,“誰告訴你我是妖了?”
陳嘉年愣了一下。
不是?
可是這樣一個十五年音容未改分毫、能從九樓自由翱翔的恐怖存在,不是妖還能是什么?
陳嘉年來不及回應,晏綏雙腿已經伸出了窗外。高空的凜冽風聲從她發間穿過,裙踞翩飛,她像一只焰色的蝴蝶,在飄搖湍流中一躍而下,瞬間被裹挾著失去蹤跡。
風聲捎來她最后一句話:“吾名晏綏,不是什么前輩。”
(https://www.dzxsw.cc/book/73369110/2981782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