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兇案
直到晚宴開的時候,蒹葭也沒看見什么貴公子——除了橋上那個。院子里頭到處都是人,席面擺在寬敞的廳內,廳是回字形的,中間一個大天井,假山、流水甚至還有只鶴。
廳北面是婦人們入座之處,南面是郎君們,又有屏風相隔。不過因為有鶴,許多娘子都跑到天井里頭去了,也有郎君們過去,大家在一處談笑,到也并沒有太多的忌諱。只是小娘子們是不去的,全呆在廳中遠遠地看。
蒹葭沒與她們一道,反正她做什么這些人都有話來說,也就懶得理會了。跑出去站在回廊下頭,與別人一起好奇地打量那只鶴。
奚氏的侍女說:“娘子聽說各位都有興趣,便叫我們把它放置在這兒供各位觀賞。”
大家紛紛驚嘆夸贊這只鶴如何的不同凡響。
蒹葭踮起腳看了一會兒,覺得也還好。看上去與普通的鶴沒什么差別,只是特別大個。翅膀特別特別大,侍女逗它展翅,那一對羽翅呼啦一下張開,帶起的風吹得在場的人袍角亂飛,張開后的翅膀把整個天井都占得滿滿的,遮天蔽日所有人都在它翼下。
可它又特別的輕,侍女伸出一只手,它輕巧地跳上去,站在她嵌滿寶石的甲套上。引得眾人一陣歡呼,輪番跑去,讓這只鶴在自己手指頭上站一站。每個人都在驚嘆“一點重量都沒有似的”“我的天啦,我都感覺不到它存在”。
蒹葭很向往。但過不去,只能站在回廊下伸著脖子看。
也有婦人的關注點在那個侍女的甲套上。她們驚訝于對方戴了那么長那么精致的甲套。畢竟戴這種東西后是干不了活的。也更驚訝于甲套上那么多造型別致的寶石。不只質地好,雕工也十分傳神。比在場的這些夫人用的都要更貴重。無形中便矮了一截似的,對那個侍女說話格外的客氣。
這里熱鬧了一陣,廳中傳言說開宴了,這些客人們才戀戀不舍地回到廳內去。但雖然坐下了,還是意猶未盡。激烈地討論鶴啊、仙啊、道啊什么的。這些東西在今天之前是很少有人提起的,大家日常討論的是天氣好不好、田里藥材長得好不好、今年收成好不好、哪些材料賣得好、哪些恐怕不會好賣之類。
奚家的歸來,就像讓所有人一下子與外頭的世界拉近了距離。那個只在說書人口中存在的風云詭譎妖禍遍地仙人滿天的世界,一下子更鮮活了起來。
蒹葭的位置被安排在大夫人身邊。坐在蘇金玉和大夫人中間。仿佛她是家里最寶貝的。夸完了奚家的鶴,上了桌又夸奚家的筷子、碗。不是說玉色好,就是說金包玉做得精致。上菜的時候又夸侍人個個體面。
臨到開席,身為奚家家主的奚大娘子也沒有出現。只有位侍女過來照應。
說奚娘子要陪貴客,實不得空過來招呼,請大家海涵,過幾天一定親自到府上拜會致歉。又說桌上那顆珍珠是為贈禮。
那珍珠個頭大,珠圓玉潤,在光下光澤如虹,一水的粉色好看得不得了。
即便這些來客有些怨氣或失望,看到這東西哪里還能不高興呢。個個喜笑顏開的。
蒹葭伸手去拿,才剛觸碰到,就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下意識地就把手縮了回來。皺眉搓了搓手指頭,以為是幻覺,又伸手去拿。一下可真是實打實地感覺到灼疼。大夫人見她不拿,問她:“怎么了呀,即便不喜歡也是人家的好意。怎么還擺起臉呢。”
小心勸慰的樣子,真是體貼極了。
四周的人對她卻越發沒有好臉色的。只覺得她不懂道理又不講禮數。明明是好東西卻故意做出這樣的姿態來貶低東西,抬高自己的見識。可這里誰又不知道誰呢?都是在鎮里生鎮里長,頂多去過省府,再沒有走過更遠見過更多的人。
大夫人說完,便伸手想去拿,口中說:“你不想要,我先幫你收著。”但沒想到,珍珠像生了根,穩穩地在桌面上,怎么也拿不起來。
“夫人,為怕錯拿生亂,這珍珠是誰的就只能誰自己拿。”侍女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過來。
大夫人有些尷尬,笑著縮回手,正要說什么。侍女卻并不理她,而是看向蒹葭:“小娘子,請吧。”
蒹葭剛才試了一下現在手指還疼。在袖中捻了捻指頭,不肯去拿了:“奚大娘子客氣,我又沒有做什么,不敢受這樣的大禮。哪有吃了喝了,還要帶東西回家的道理。”
但侍女堅持要她這么做:“沒關系,這是大娘子希望你們拿走的。也是對鄉里的謝禮。”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這件事不會被敷衍過去。
她不得不抬起手。
侍女一直盯著她的手指,目光隨著她的動作一點點前移,在將要觸碰到珍珠的時候,她下意識停了停。
蒹葭并不害怕□□上的疼痛,就像碎瓷割爛了她的手心,她并不會覺得難以承受那樣。
但那珍珠給手指帶來的痛真的太奇怪,就像連骨髓都被攪爛。
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有人急匆匆地跑過來,低聲說了一句什么叫侍女出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緊急的事,侍女顧不得什么立刻就跟著跑了。
好多人都議論起來。大夫人跑出去,和幾個其他的夫人一道站在回廊下頭打聽出了什么事。但大家都不明所以。不一會兒倒是有個小侍人過來了,只說開席,快請大家回去入座,又有奉盤的侍女魚貫而入,菜品無不稀奇少見,于是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蒹葭因為珍珠的事,十分不自在,起身說要更衣去,大夫人裝模作樣地叮囑幾句,無非是看上去關心她甚至在貶損她的話,她手指疼得厲害,不耐煩搭理。退出去走到假山避人的地方,把手指泡在流水里頭,這才舒服了一點。
哪知道金玉也跟著跑出來。她嫌自己身邊坐的那位姓朱的夫人,總是有意無意地打聽她在家讀什么書、識什么譜、又會有什么樂器的,把她從頭到腳上上下下地打量,像挑豬肉似的。她本來就脾氣不好的,現有大夫人彈壓,又是在外面不得不耐著性子一臉乖順的樣子聽。
這應酬了半天,眼看半口氣都忍不下去了,在發作前大夫人連忙把她打發出來,非說什么:“你大姐姐去更衣了,我不放心,你為人穩重辦事妥帖,快去看看免得鬧什么笑話。”
蘇金玉一肚子火跑出來,壓根也沒打算去打蒹葭,下回廊進天井站在假山邊上逗魚。扭頭就見像個金銀樹似的蒹葭蹲在那里。
“你還有精神玩水呢。還學學怎么打啞語,不然過幾天成了親,你那個聾子郎君怎么聽得懂你說話?”蘇金玉譏諷。
蒹葭懶得理會她。
她自己嘀咕了一會兒,拳拳都打在軟棉花上,越說越憋屈,也就越說越過分。連什么“我舅舅又沒有成過親,你總不至于是從土里長出來的。也不知道你阿媽是個什么娼……”
蒹葭打斷她的話:“木栓子門是最好撬的,你以后可警醒些,別半夜里睡得太死,到時候被人割喉也不知道。說死就死了。”說著對她沉沉地笑。
蘇金玉想到那個死了的農仆,當場臉色一變,即便是不想落了面子,也不敢再說什么。
這邊沉默下去,男賓那邊的聲音就清晰起來。
蒹葭伸頭看,是因為桌上沒人拿的兩三顆珍珠。侍人正問坐在那位置的幾個人,為什么不拿。有二個說手疼,有一個不吱聲。侍人就把他們的名字記下來,又詢問是哪家兒郎,記下住址后,并另換了三顆更大更好的珠子給他們,說明日奚府會派人去家里說話,請他們在家里等候不要出門,免得這邊撲個空耽誤時候。
大家一聽便嘩然,拉著侍人問:“這是不是在測資質?”又追問:“這些人是不是就被選上了。”
侍人雖然客氣,但并沒有說什么,只敷衍了幾句就走了。
蘇金玉自然也聽見了,目光躲閃地說肚子餓,要回席上去。扭頭就回去了。
等蒹葭回去時,便見蘇金玉坐在她的位置上,一名小侍女來已經登記完了姓名。大夫人見蒹葭回來了,只指指蘇金玉之前坐的位置,叫她:“快坐下吃飯吧。”多少點心虛。
一直在席邊伺候的米粒還以為蒹葭要大鬧,結果見她真的坐下吃飯,也是滿腹疑慮。
等到熱熱鬧鬧地吃完了席,夫人們被迎去明樓看燈的時候,她拉著落在后面根本不想去的蒹葭問:“小娘子怎么這么乖順?我還以為,這席都要吃不成了呢。”她是見識過蒹葭厲害的,也隱約聽說她殺人的事。
“這么大好的事兒,卻給二娘頂了,小娘子就不生氣不可憐?”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蒹葭說:“要是好事當然是不愿意被人頂的。可誰知道呢。我雖然沒見過外面的世道,但說書的人講的故事都那樣詭譎,我可不敢人說什么就聽什么。”
“那萬一要是好事呢?”
“等得了信確定是好事,既然一測就知道,我要自證又不難。”蒹葭看著遠處興奮不已的母女說:“要證明她不是,也太容易了。”
米粒只覺得她可怕。默默不出聲。
過了一會兒見蒹葭還不上樓,老站在這地方,外面街上的熱鬧都看不到,又有些蠢蠢欲動。蒹葭說:“你玩去吧。我還得在這兒坐一會兒呢。”
她想去,又怕被罵:“可我得跟著你呀。”
“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那……你可別去別處啊。”米粒站起來,有些躊躇。
“我能去哪兒。”蒹葭說:“放心吧。我就是煩她們,不想跟她們一道。”
米粒雖然有些懷疑她的話,但最后玩心戰勝了‘恪盡職守’的念頭。飛似地跑了。
蒹葭雖然沒有上樓,但也看到外頭半邊天都被燈映紅。想也想得到,街上因為奚府而有多熱鬧。
她在下頭坐了一會兒,就覺得冷。調頭走了幾步,遠遠就看到幾個侍人簇擁著什么人正從東邊的長廊往南邊去。之前在席間被叫走的那個女侍也在。她表情看上去非常緊張,像是怕被什么人發現。時不時左右張望。
蒹葭在她看過來的時候,連忙向旁邊的花樹退了一步。
等人走過去,她才跑過去伸頭看。
被簇擁著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她臉色很差,精神很不好,身體的重量幾乎都壓在身邊的侍人身上,但走過的地方,地上并沒有血跡,那應該不是外傷了。
那群人才走出去沒多遠,就遇到了一個中年人。他看上去與一般的侍人沒什么差別,只是頭頂發髻上的簪子質地不大一樣。他一臉關切,說了幾句什么。侍女雖然急著走,卻似乎有些忌憚他,甚至被簇擁著的那位年輕女子,也不再依靠在侍人身上,努力做出身體并沒有什么大事的模樣,和他說了一會兒話。
他面對女子,舉止雖然恭敬,但看得出并沒有臣服于她的意思。
雖然女子表現得不錯,但從這中年侍人目送這群人離開時的表情看,應該是對這位年輕女子的身體情況早就了如指掌了。
蒹葭從那個侍女對年輕女子的態度看,那大概就是奚家的人。
奚家人丁少只有一個嫡女當家,叫奚漣漪。但奚家旁系人可不少,甚至可以說是大家族。如果奚漣漪真的身體不好,旁系長輩想做點什么也不奇怪。這樣的大富大貴人家,權力之爭向來是殘酷得很。
蒹葭退回樓下。心里卻仍然在揣摩著奚家的事。
不過這樣揣摩自然也不會有什么確定的答案。只是平添很多疑惑。
比如奚家到底回這兒干什么來了?
等到看完了燈,賓客們從樓上下來,個個意猶未盡。但不止沒有見到主家,連傳說中的貴公子也沒有見到過。
他們向引路的侍人打聽。
侍人說:“幾位郎君不喜歡被人打擾,自己換了衣裳出去玩去了。主家自然也要陪同。”
嘴多的夫人便問:“不知道來的是哪幾位郎君呀?我娘家親戚在都城有生意,或者是認得的。”
別人都笑:“那恐怕是認不得吧。”不過是有個店鋪,哪里能認得達官貴人世家子弟呢。
侍人到也和氣,說:“是無妄澤和小量川的公子。”
大家表情疑惑,甚至努力捧場聲聲贊揚,但顯然是搞不清楚這些地方是什么地方的。
還是那個嘴多的夫人大驚失色:“我聽叔爺說,無妄澤米氏、小量川霍氏可都是大世家呀。里頭眼看要成仙得道的都不知幾何。”
這下大家都聽得懂了。這幾個姓九州之內誰沒有聽過呢。一時之間都興奮得不得了。還有大膽的,就當場邀約,說要請這幾位到自己家里做客。
便是侍人再好脾氣,也不由得哂笑:“那到也不必。幾位本次來,只是順路經過,被主家留下湊個趣散個心,只落一腳馬上就要走的,無意與人結交。”
大家便有些失望。但不論怎么樣還是有幾家被送了大珍珠而高興的。
散場的時候,由侍人出來送,也并不見奚家主人。
雖然有幾家十分有怨言,可也就是嘴上嘀咕兩句,說什么,因為是大家族所以大約是看不上這鄉下地方的人了。但只敢背著說,哪怕侍人在的時候,也不敢假以顏色。
回去的路上,蒹葭的車子在最后一車,一路都聽到前面車子里頭歡聲笑語。大夫人高興壞了,她兒子雖然沒得到什么,但女兒得了個珍珠。在她看來,這就意味著女兒就要修仙入道,家里馬上就要飛黃騰達。
蒹葭坐在車內,掀起簾子望著外面。蘇家和其他做種植的一樣,并不住在鎮上,而是住在莊子上,四周全是藥田,方便日常監督農仆處置藥材。路程走到一半的時候,她突然對同車的米粒說:“你頭扭一下。”
米粒疑惑。但還是照她說的,扭頭看向外面。
蒹葭揚起手上抓的瓷枕就給她一下。在她倒下去前,伸手扶住,試了試鼻息沒死,掀開車簾從正在急行的馬車上跳了下去,在車夫回頭前,沖進路邊的蒿草中。
大夫人幾個到了家才發現,后面車是空的,蒹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跑了。
米粒被潑了一桶冷水才醒過來,問她什么時候人不見的,她支支吾吾說了個大概,大夫人立刻叫護院帶上人去追。
米粒被她阿娘臭罵一頓,說:“怎么看個人都看不住?”
她又委屈又惱火:“我哪知道她會跑呢。好端端地跑什么呢。”
她阿娘也說不清楚。
她摸摸后腦勺,那么大的包,一碰就疼,大夫人走了她也不用顧忌,索性便抽抽噎噎地哭。一邊她阿姐邊拽她起來,邊低聲說:“好了別鬧了。一會兒給人看見告訴大夫人,又要再討一頓打。也是你傻,你不想想玉娘子搶了她的機會,大夫人怕她作嬌肯定是留不得她的。上次已經動了一回手,那人太蠢弄得稀糟,但到底是讓大夫人知道她是個刺頭,這次鐵定是萬無一失的法子,她還跑在這里等死呢。”
米粒有些震驚:“可不是說,她手里還有血衣嗎?那她萬一有事,那個什么阿平不得報官。”
她阿姐譏笑:“現在玉娘子可是奚家要的人。府官算什么呀。”
米粒覺得這倒也是。對蒹葭的怨恨倒是輕了點,再加上還落了個玉鐲子呢,既然值了也就忍了吧。
蒹葭既然不在了,米粒也就暫時沒了事做,回來后也沒再去兩個小娘子住的那邊,索性跟著她阿娘在前面廚房做事。畢竟今天家里有喜事,大夫人吩咐殺雞殺羊的廚房事多得很,下午因為湯做得好,大夫人身邊的董嫫還來發了賞錢了。合府都喜氣洋洋。
晚上做完宵夜,便回仆役住的地方睡了。
一夜安生,第二天一大早米粒想著反正也沒主家要伺候便倒頭悶睡,她阿娘叫了幾聲她不起,罵罵咧咧地自己走了。結果還沒出院子,就遇到一臉惶惶的小丫頭跑來,問她男人在哪兒。
米粒阿爹也是家里下人,是管馬的。
她阿娘問什么事,小丫頭都要哭了:“玉娘子死了。大夫人叫備馬,現下便要著人去報官。”
米粒睡得半夢半醒,迷迷糊糊聽到,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又睡了一會兒聽著外面吵鬧得很,睡也睡不安,爬起來穿了衣服,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她也嚇傻了。還跑去拉著相熟的仆婦問:“是不是圓娘子把她給殺了?”
蒹葭怎么就這么大的膽子,這么狠辣!!
但仆婦說她也不清楚。
現在府衙那邊還沒有來人,去報官的人回來說,除了他們還有好幾家去報官的。這里是個小地方,府衙一共就一個仵作一個師爺一個府君,其它都是府役,分身乏術。
米粒都嚇死了:“圓娘子能殺這么些人??”
仆婦罵她:“你少發瘋了。怎么可能呢。要只是玉娘子那還不好說。可不止玉娘子,這些死的都是被奚家選上的人。報官的小子回來說,除了席上的,還有街上借著燈會也挑出來不少,統共四五十個呢,一個也不剩,全都死了。”
正說著便聽到有人叫。
她再沒時候跟米粒扯閑話,急匆匆就去做事了。
米粒嚇得心肝亂跳。念叨著:“我的老天爺。”死了這么些人,這可不得了啊。
呆站了一會兒,感覺腦子都在抽抽,她可沒遇到過這樣的大事。正想著,這時候大夫人心情肯定不好,自己要不還是躲著吧,不然要是犯了錯可不是打一頓就能完的,說不好發賣出去。才一轉頭就與人撞了個滿懷。
她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被人捂著嘴拖到她屋子里去了。
米粒嚇得人都傻掉了,等對方松開她,叫了好幾聲她才回過神看清楚,竟然是蒹葭。
蒹葭捂著鼻子退了好幾步:“你怎么還尿了。”
她漲紅了臉,慌著說:“我以為那個殺人魔頭還躲在家里。”
蒹葭皺眉催她把衣服換了。
她魂不守舍地言聽計從。
她邊換衣服,蒹葭邊跟她說話:“你偷空去我屋子,把花瓶擺在窗前。夜里在那邊等,阿平要是回來,你就跟她說我走了不回來了,叫她自謀出路去。你把話帶到她會給你賞錢的。”
米粒都要哭了:“小娘子,我可不敢去那了,玉娘子都死了。”
“那先前還死了個農仆呢,你又敢去?”
“他只是個下人。那,那玉娘子家在哪兒呀,她又死得不明不白的,肯定魂還在那里呢。”米粒帶著哭腔說:“我可不敢守在那里。再說,萬一那個兇人魔頭還沒走呢。”
蒹葭說:“我的錢都在阿平那里。你要是肯帶話,叫她給你一半總沒有問題的。”
米粒總有些意動,那可是好大一錢吧,蒹葭雖然在家里總受氣,可她到底是正經主家。大家都說前面的大郎君有一些私產,都被她自己偷偷貓起來了。所以大夫人才看她哪里都不順眼的。
“那殺人魔頭殺了人自然走了,不然守在這里等著被抓嗎?你要怕鬼,要去折個桃枝,鬼看到你都怕。再說富貴險中求。”蒹葭說:“你能不能發這個財,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了。有了這么大一筆錢,搞不好你比大夫人還要富。”
米粒沒甚腦子,雖然兩腿還在打顫,但又實在想發這筆財:“那好吧。”
這時候又想起來,正要問蒹葭不在這里待要去哪里,蒹葭已經出去了。她急忙跟著跑出去,院子里靜悄悄的,早沒了影子。
她換好衣服后,果然就去折了個桃枝,鼓起勇氣往小娘子們的院子去。
一路仆從都在忙活,府里到處都掛了白,大家行色匆匆的,雖然不是自己家死了人,但身為仆役臉上不敢有半點別的顏色,生怕觸了主家的霉頭。
到了小娘子院子,老遠地就看到好幾個家仆守在那里。里頭也沒什么聲音。
她過去,家仆都認得她,以為是她阿娘被大夫人吩咐了,叫她來跑腿做什么的,并不阻攔。她倒是先有些露怯,停下停問守門的:“里頭怎么樣?”問得含糊極了。
守門的小聲嘀咕:“大夫人昏厥過去了,現被抬回主院去。府衙來了兩個府役,正在里面守著呢。等別處辦完,府君就會帶著仵作來這里勘驗。”
米粒一聽有府役在,心情倒是放松了些。覺得府役身上有殺氣或陽氣重,鬼神不近。
她進去后,果然看到有兩個人守在蘇金玉的門前。見到有人進來,兩人都定定盯著她,叫她走路都走得不自然,小聲解釋:“我是去樓上幫圓娘子收拾東西。”
兩人沒理她。
她頂著注視顫顫巍巍地上樓。生怕人家質問她什么。
好在人家也沒開口。
上去后,她照蒹葭說的,把花瓶擺在窗口后,就不走了把門從里面拴上,守在那里。
得閑又大起膽子來,在屋子里翻翻找找,妝匣里頭好東西不少呢,可她不敢拿,這些明面上的東西,大夫人都是有數的,到時候查起來,會算作她偷東西。她可不想被砍手。窩在那兒等著的時候,卻又在想,蒹葭對下人挺好的。都這個時候了,還想到要托人報信,叫阿平自行出路。
要是別人比如蘇金玉,她遇到這樣的事,早一百年顧著自己逃命去。
她就這樣東想西想的,又不知道怎么犯了困,等醒來已經是大夜里的。樓下燈火通明,大夫人哭天搶地,郎君一小郎君都在,還有幾個穿官服的,其中一個應該就是府君了。穿得像個屠夫的人正在說話。
“身上也一樣是沒有外傷,像是窒息而死的。可口鼻處并沒有被壓、捂過的痕跡。鼻腔里也沒有異物。”
“這是什么意思?即沒有人捂著她的口鼻,又沒有被堵著,怎么就窒息呢?”郎君不可置信。他一邊安撫著哭得接不上氣的大夫人,邊問那個仵作:“你是不是搞錯了。”
仵作搖頭,不理他只向府君說:“我想,這可不像一般的兇殺。非普通人之力可為。”
即便是米粒都聽懂了,就是不是一般人殺的。
她可嚇死了,難道是有鬼?
府君額頭上的汗一層一層。大夫人尖著嗓門問:“是不是奚氏殺人?他家與皇家親近,與世家有來往,術法肯定是會的。把這些人都挑出來,說是要讓這些人入道,其實就是為了殺人的。”
府君呵斥她:“你不要胡說!!你死了女兒是難過,可你不只有女兒,還有一大家子呢。那奚家是什么人家,你在這里沒根據地亂扯,到時候你一家人還要不要過了。”大概也擔心自己頭上的烏紗帽又還要不要戴了。
大夫人只在那里哭。
米粒坐在上頭,偷偷摸摸地看著,連阿平是什么時候從后面窗戶爬上來的都不知道。
感覺到有人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時,差點沒再嚇得尿了。回頭猛地松了口氣。把蒹葭地話和阿平說。阿平呆了呆,轉身就在屋子里搜刮起來。但是貴重的東西一樣不落。
米粒都傻了:“你要干什么呀!”
“這是小娘子的東西,憑什么便宜這些人。我幫她藏起來。等她回來不至于什么都沒有了。”
米粒說什么蒹葭叫她收起來的東西,她一臉莫名后又嗤的笑:“唬你呢,傻了吧唧。”
米粒便要惱火,她瞥了一眼米粒手上掉下來的玉鐲子說:“你就叫吧。我就說這玉鐲子也是你偷的。”又說:“也沒做什么,白得這么好的東西,叫你多跑一趟轉個話怎么了?”
把所有東西打了個包袱住背上一背,又從來路爬了下去。不一會兒就在夜色里跑得沒影子了。
米粒一個人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下頭大夫人已經在大聲說什么:“要死的是蒹葭才對,那珠子是她的,不是阿玉的。我的阿玉是被她害死的呀。”
不敢說奚家的不對,于是轉頭大聲咒罵蒹葭克死她父親又害死自己女兒。
米粒不敢下去,怕大夫人發現自己,但又不想再待在這里。最后倒在柔軟的被褥間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但腦子里始終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念頭,大夫人在這里嚷嚷,天不亮消息就會傳得到處都是,那個殺人魔聽到可得了!怪道蒹葭不回來直接跑了。可她會去哪兒呢?
蒹葭從來沒有離開過家。蘇家遠遷而來,在這里也沒有什么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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