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宋澤川語氣堅定：“我沒有當你是傻子，也沒有騙你。”
  他那認真的神情看得許妤都有點懷疑自己。
  他怎么可能不喜歡周語笙。
  書里就這么寫的啊。
  就是因為周語笙，宋澤川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辜負原主，傷害原主，等后面短暫地失去了原主才會醒悟過來自己早就在點點滴滴的相處中愛上了原主，最后來了個渣男回頭，追妻火葬場。
  但現在宋澤川說他不喜歡周語笙。
  許妤真的信不了一點。
  接而宋澤川的下一句話，直接又給了許妤當頭一棒。
  “她教我當正常人。”
  宋澤川說：“爺爺要我學著當一個正常人，聽周語笙的話就可以學好。”
  他眉眼都透著理所當然的認可，話語間單單是陳述事實的平和，好似并不沒有察覺到他說的話有多匪夷所思。
  許妤整個人傻掉。
  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不上不下。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宋澤川，盯著宋澤川張開又閉合的嘴唇。
  “什，什么。”
  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她教你，當正常人。”
  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聽過這么驚悚的話。
  關鍵宋澤川還很淡定：“嗯。”
  許妤走到宋澤川床尾，一屁股坐下：“等下。”
  這次換成是她要宋澤川等了：“讓我消化一下你在說什么。”
  宋澤川應一聲：“好。”
  然后低頭，去翻龍宇給他發來的電子文檔。
  看了沒一半，他的問題生出了一大堆。
  怎么挽個手，這些人就說他和周語笙好配，說祝福他們幸福。
  怎么他給周語笙擰了個瓶蓋，這些人就說他好愛周語笙。
  最不能理解的，是有一張他在教室單手舉著書的照片。
  看起來像是偷拍，他坐在窗邊，周語笙在他旁邊趴著睡覺。
  這些人怎么會說他寵周語笙？說他是在給周語笙擋太陽？
  他明明是給他自己擋太陽啊。
  宋澤川記得很清楚，當時教室里的窗簾被后排的同學課間打玩不小心扯掉了，老師讓他們下午休息掛回去。
  但那時候是夏天，太陽又大，他又坐窗邊。
  曬得很，所以他拿書擋了兩節課的臉。
  宋澤川蹙眉，抬頭看了一眼許妤。
  要不要解釋一下。
  但她剛剛沒提這張照片。
  許妤似有所感，偏頭對上了宋澤川的目光。
  心情更復雜了。
  拋開來找他之前想問的那些話，許妤現在更想知道宋澤川說的“當正常人”是什么意思。
  “你過去。”
  她偏了偏下巴，示意宋澤川去坐她旁邊那個凳子，不要站著。
  宋澤川照做，坐下后沒說話，只是依然看著許妤，像是在等她先發話。
  許妤也沒客氣，她轉向宋澤川，不由得減弱了對劇情的聯系，多回憶了一些以前和宋澤川的相處：“你說周語笙是你的老師。”
  “你親近她的一些行為，也是她教你的，她讓你那么做的？”
  宋澤川思考一瞬：“親近她的行為。”
  “你叫她笙笙，還有她挽著你，你們有近距離接觸這類的，親近行為。”
  雖然很不想把宋澤川當成幼兒園小朋友，但他的各種反應和言行，不得不讓許妤暫時先排除了‘他在裝’這個選項，壓下了心里的質疑耐心解釋。
  宋澤川這下沒有猶豫：“嗯。”
  他還說：“有些不是親近。”
  他把平板上的截圖遞給許妤看：“這個不是。”
  “我沒有給她擋太陽，我給我自己擋的。”
  許妤順著他的動作低頭，把整個截圖都看完了。
  包括照片，包括樓友的每一條發言。
  “好。”
  她點頭，把平板還給宋澤川：“下一個問題。”
  “她教你當正常人，都教了你什么？”
  她注意著宋澤川的反應，看見宋澤川微微蹙眉，斂目，眼睫眨動的頻率很慢。
  他在回憶，開口的時間間隔也很長：
  “怎么對別人笑，怎么和別人交流。”
  “她教我怎么給予她的回應，教我正常人會用什么方式回應她。”
  “她，教我很多。”
  “很多正常人會學的東西。”
  許妤心驚。
  “正常人會學的東西。”  她咽了咽嗓子，試探性詢問：“比如？”
  宋澤川看她一眼，舉例：“感恩。”
  這是他第一個學會的正常人會擁有的認知，他學得很好，周語笙都夸過他的。
  不等許妤細問，宋澤川便認真道：“感恩就是永不忘記。”
  “我要感恩周語笙，不能忘記她。”
  “她說了，誰讓我忘記她，就是要抹殺我的感恩。”
  “我得殺掉那些讓我忘記她的人。”
  短短幾句話，把許妤啟動了沒多久的CPU燒成了灰。
  許妤呆了半晌，才很茫然地問宋澤川：“你沒讀過書嗎？”
  “小學沒上嗎？”
  “三字經千字文都沒看過嗎？”

  她問宋澤川：“你沒有手機嗎？不會上網嗎？”
  她說：“要是以前沒有就算了，現在你上網搜索一下看看呢？”
  這小子別不是又在誆她吧，高中語文能考143，結果現在擱這兒一說，他學的還是非法血腥版語文？
  宋澤川眨了一下眼皮，依舊從許妤的第一句話開始回答她：“幼兒園，去過。”
  “后來在家，很久，沒有讀書。”
  他其實從沒仔細算過在他身上流逝過的時間：“五年前到本家，周語笙教了我一年，第二年我和她去華中的初中部讀初二，初二下期。”
  “初三，她被送走了。”
  宋澤川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被送走，也不關心：“高一在華中高中部，學了一年。”
  “高二，”  他頓了頓，“上學期基本在爺爺的公司，學校沒怎么去，不想回月閣。”
  許妤隱隱有些印象：“月閣？不是本家？”
  “是我爺爺給我父親的房子，不在本家。”
  宋澤川說：“初中畢業我就和我父親搬出去了，之前在本家那個女人沒什么存在感，后來搬出去，她懷了孕。”
  “她很煩。”
  宋澤川眉頭鎖得更緊，不愿意多說：“她懷了孕，爺爺不動她。”
  他更不能反過去下手。
  許妤若有所思，宋澤川卻接而開始回答她的第二個問題：“沒有上小學，我在家。”
  “沒有學三字經，千字文。”
  他說：“學數學，量化分析，西方經濟學，產權股份——”
  他倏地打住，覺得一一列舉沒有太大意義，轉而去回答許妤的第三個問題：“沒有手機。”
  “初中畢業之前，我沒有接觸過電子產品。”
  他話說完，許妤的心情已經不能用五味雜陳來形容了。
  她看著宋澤川，仿佛是在看一個野人。
  如果宋澤川沒有在說謊，那他真的就是一個野人。
  她伸手壓住宋澤川要上網搜索【感恩】的動作，壓在宋澤川手腕：
  “不用搜了。”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先這樣吧。”
  她收回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這家伙的成長過程有點子離譜。
  離譜到了她生怕問出下一個問題就會得到更離譜的答案的地步。
  她再一次意識到了，小說里寫的內容可能只是這個世界的冰山一角。
  “你不喜歡周語笙。”
  許妤冷不丁冒出這一句話來：“那你上回感冒，你還對著我喊她的名字。”
  下意識的喊了，還喊了不止一次。
  “你是不是沒意識到你喜歡她。”
  許妤半信半疑，小說也總不可能都是空穴來風吧。
  擺在明面上的劇情，還有宋澤川的種種表現，總不可能都是被周語笙‘逼’的吧。
  她還想起來：“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在陶瓷屋捏泥巴。”
  小說里是周語笙去帶宋澤川做的陶瓷，周語笙走后，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抽空去兩人之前常去的陶瓷店做手工，大概有懷念他這白月光的意思。
  “我不喜歡周語笙。”
  宋澤川覺得自己已經重復很多遍了：“一點也不喜歡。”
  他解釋：“我沒有喊她的名字，那不是她的名字。”  只是兩個字而已。
  “以后不會喊了。”
  他的聲音一下減弱，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向許妤解釋他夢境的事，宋澤川秒換話題：“我買了陶瓷屋的兩個位置。”
  “周語笙說她要是離開我很久的話，我會忘記她。”
  “她讓我去想她，隔一段時間就去重復我和她一起做過的事，去回憶我和她在一起的時間。”
  “我不能忘記她，忘記她我就會忘掉感恩。”
  許妤：“……”
  許妤實在是不能理解宋澤川的腦回路，甚至覺得宋澤川是頭豬。
  不，豬都比他有辨別是非的能力。
  要是以前聽見別人這么說話，許妤只會覺得說這種話的人是個推卸責任的渣男。
  為了討好新歡，就裝傻逼粉飾太平。
  但現在是宋澤川這么說了。
  許妤很難評。
  據她所知——
  蒜了。她還是別知了。
  許妤擺手：“那你告訴我，什么是在一起，還有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愿意。”
  她已經很明白她和宋澤川的溝通有著很大的誤區。
  同一個詞的理解，也許宋澤川的認知跟她都不在同一個頻道。
  她有點懂了宋澤川為什么會說“呆在我的視野范圍內就是在一起”  。
  他可能根本就沒那誆她的壞心思，他可能單純就以為她和他在一起等同于她得呆在他能看見的視野范圍內。
  而事實也如她所想。
  “你在我能看見的地方，是和我在一起。”
  “喜歡和愿意可以替換，它們是等同關系。”
  宋澤川一板一眼回答她：“但是喜歡的過程很多，實踐起來需要很多時間。”
  許妤懶得去糾結他所謂的喜歡的過程是什么：“好，知道了。”
  她累了，破罐子破摔：“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協議這五年我也會喜歡你。”
  她站起來，像是在哄小朋友：“我說話算話，你愿意我就愿意，你喜歡我我就喜歡你。”
  這呆子的思維壓根兒就不能用正常思維來考慮。
  他只是看起來像正常人而已。
  多問一句都能發現他腦子有點大病。
  許妤撤退：“早點睡，少爺。”
  宋澤川也站了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許妤身后。
  直到許妤走過去伸手搭上門把，他才出聲叫住她。
  “許妤。”
  宋澤川問她：“你已經開始喜歡我了嗎。”
  許妤扭過頭，敷衍：“啊，是的。”
  白瞎這么帥的一張臉，聽完他那些癲話后敷衍起來都感覺有些力不從心。
  她答完，開門。
  下一秒便聽見宋澤川在她身后又問：
  “那你現在想抱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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