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妤本來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宋澤川以前可能過得很不好’的心理準備。
  但當真正聽關衡提起那段過往的時候，許妤只覺得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頸，關衡每多說一件事，這只手就會收得更緊一些。
  到最后，逼得她幾近窒息。
  “關叔。”
  許妤捏住她從手腕取下后揣進了衣服里的手表，喉頭干澀：“他是人，他也會很痛的。”
  她簡直不敢去想象，宋澤川經歷過的那些非人的折磨有多痛苦。
  他才五歲。
  七年過后，他也才十二歲。
  許妤站住腳，又下意識地往后退去：“我先回家了，關叔。”
  她繞過菜市場里往來的人群，邁開的步子越來越大，越來越急。
  迎面襲來的寒風刺得臉頰生疼，因呼吸而產生的白霧一次又一次地遮擋住視線，再迅速消散。
  心跳的頻率逐漸上升，許妤微微張開了嘴巴換氣。
  等她拐過回小區的最后一個拐角，眼里倏然印入了一個淺色的人影。
  應該就在這里停下的。
  許妤的理智叫她減速。
  可所有累積的情緒在看見宋澤川安安靜靜地站在小區門口的那一剎那，就沖破了一切理智，煽動了全身的細胞，叫囂著要她快一點。
  再快一點。
  “宋澤川！”
  幾乎是相當蠻橫地，許妤撞入了宋澤川懷里。
  衣服之間的緩沖都抵擋不住她額頭磕上他胸膛的疼意。
  宋澤川被撲得后退兩步，再穩穩地接住了許妤。
  “你怎么在這兒。”
  許妤兩手攀上宋澤川的后背，一手輕打了一下他的背。
  “在等你。”
  宋澤川清清潤潤的聲音傳進耳里，許妤收指抓緊了他的衣服。
  她沒有抬頭，而是在空氣稀薄的懷抱之中努力平緩著自己的心跳。
  她的手下降到宋澤川腰間，隔著厚厚的羽絨服，她悶聲問宋澤川：“等了多久。”
  宋澤川低頭抵著她的頭發：“有一點久。”
  他說：“橘子剝好了。”
  “我吃了一瓣，很甜。”
  許妤仰頭，和他四目相對。
  便聽宋澤川又說：“剩下的都給你。”
  ……
  扳開兩側有一點發硬的橘瓣，許妤把中間還潤著的部分遞給了宋澤川。
  宋澤川搖頭，許妤還很耐心地問他：“是不想吃還是想都給我？”
  “都給你。”  宋澤川看著她答道。
  他不排斥水果的甜味，只是單純覺得這橘子好吃，然后想留給許妤。
  許妤接著問：“你覺得好不好吃？”
  “嗯。”  宋澤川點了一下頭，肯定：“甜的。”
  于是許妤把遞給他的那大半橘子都塞給了他：“那就吃。”
  自己倒不嫌棄地把微微發干的橘瓣扔進了嘴里。
  宋澤川盯著被塞到手心的橘子，又偏頭看了看許妤的側臉。
  感受到他的視線，許妤扭頭：“就是給你吃的。”
  “吃了還有，你把這桌上的橘子吃完都行。”
  頓了頓，許妤伸手把搭在自己腿上的被子搭到了宋澤川腿上：“宋澤川，”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實話告訴我。”
  “你讓我簽協議，是不是因為你怕你保護不了我，所以才讓我走。”
  像那只被扔下樓的小狗，宋澤川讓她簽下五年協議的原因，她直覺不會是像原劇情寫的那種桃色理由。
  她眼也不眨的盯著后者，即便說她自作多情也好，她就怕有那萬分之一，怕她少問一句或者是誤解了宋澤川，宋澤川便又會獨自承受所有的傷害。
  話一問完，宋澤川并沒有立刻回答她。
  而是把手中的橘子又分了一半過去給她，才應聲：“嗯。”
  他慢吞吞解釋：“我不去爭，爺爺就會放棄我。”
  如果宋濂德放棄他，那他就會像宋榮越一樣，被其他更有能力的‘宋澤川’抹殺。
  而許妤也會成為那些人抹殺他之前的犧牲品。
  他說：“我不能成為棄子。”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掰開一瓣橘子，拿在手里，卻沒有吃：“他們現在不敢明著動我，就是因為我有白鴿。”
  “白鴿影響力越大，我越安全。”
  宋澤川全程垂著眼，沒有去看許妤：“但再安全也會有魚死網破的時候。”
  “要是真到了那天，你不用怕。”
  他又把那瓣橘子放到了許妤手里：“蔣青會帶你走。”
  他說：“等你父親好了，我會讓三方出面切斷他和工廠那邊的聯絡，把他派去鷺城。”
  “以后查起來，工廠不知情也不會被牽連。”
  他冷靜道：“明年許愿也畢業了，到時候我會把你們的戶籍轉去鷺城，那邊還沒有本家的勢力。”
  “最好畢業后就和這邊的人斷干凈。”
  “五年的話，本家想查，線索也會斷在涪市。”
  宋澤川給許妤講著他的計劃：“現在只有爺爺知道你的存在，只要我這幾年把涪市和潯市的產業規模再擴大一些，只要我還有用，他就不會——”
  “那你呢。”
  許妤終是沒忍住打斷了他。
  宋澤川好像把她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把她的家人把她的后路都考慮得滴水不漏。
  可偏偏只字不提他自己。
  即便知道書里的結局，許妤也控制不住往壞的方向想去。
  如果結局是一個不變的節點，那么到達這個節點之前的過程仍然還存在著很大的變數。
  宋澤川或是會少吃一點苦，亦或是多吃很多苦。
  “五年后，你是要留在涪市，還是回帝都。”
  她問宋澤川：“我幫不了你，對嗎？”
  宋澤川默然，半晌，才伸手將被子往許妤腰間拉了拉。
  “我要去爭的，許妤。”
  他再次開口，語調平和，拉著被子邊緣的手一松開，稍稍往下便覆上了許妤拿著橘子的手。
  他說：“但你，”
  “你本來就不用承受這些。”
  “是我把你牽扯進來了。”
  宋澤川的眉頭忽地蹙了起來。
  他看上去很糾結，說的話又很坦誠。
  “我不想放你走，許妤。”
  “我想你一直和我在一起。”
  他掀起眼皮，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僅僅印著許妤一個人的樣子。
  “可那時候，只有離開我你才會安全。”
  他說：“所以許妤，你等等我吧。”
  “協議結束以后，你再多等一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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